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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赛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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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赛前
“各……就位,预备……砰!”
随着一声发令枪响,可口可乐杯春季长跑比赛开始了,在沛延大学校园里正热烈奔跑着的这些年轻人当中,我们不难发现郑谷雨和张大伟的身影。这一对弟兄自从大学开始以来就一直热爱着这项运动,他们已经连续参加了三届,而这一次,福建人的目标是希望可以拿到一件奖品,而谷雨则野心勃勃地想跑进前十。经过二十多分钟要死要活的挣扎,他们相继冲过终点,脸上和身体的每一处地方都在淌着汗。不等去计较那还没被宣布的名次,这一对难兄难弟已经在忙着相互夸赞和告慰了。与此同时,同样在流汗的不只是刚刚结束长跑的谷雨和大伟,李壬辰同样也在汗流浃背着。不过,他可没有心情去参加体育部组织的长跑比赛,眼下,他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即将在两天后举行的羽锦赛上了。
这一天是四月二十八号,整个下午李壬辰都在练球。早在半个月以前学工部就特批,新体育馆十五块羽毛球场地里的五块供参赛人员专属使用。这一支经过选拔出的参赛队伍由十五个人组成,八名羽联社成员,另外七名由校园海选得出,他们将代表沛延大学参加本届锦标赛团体五个项目的角逐。这次比赛,沛延队阵容很强大,除了在上一届比赛中获得过奖牌的人确定将悉数参加之外,一些年轻选手也都表现出了黑马的姿态,领队杨教练感到信心满满。这是赛前最后一次集体训练,教练已拟好了具体的参赛名单,当他向众人正式宣布这份名单的时候每个参赛者都紧张到了极点,好像明天就会是正式比赛了似的。
李壬辰做着最后一次的高强度练习。下午,陈宜珂没有来看他练球,自从画展结束之后,学生会近来接手的活动变得非常多,先是科普类的“医彩纷呈”活动,接着是学代会和与台湾方面的海峡两岸青年学生领导力论坛,现在又马上要面临一年一度的社团骨干爬盘山。不过,等这些日程全部结束之后,陈宜珂作为学生会主席的任期也将接近尾声,只要熬过了这一时期她就可以摆脱束缚,从此自由自在地做自己喜欢的事。
“学姐,星期天晚上的组织聚餐,可不要忘了呀。”
陈宜珂微笑着点点头,但是心里却泛起一点忧愁,因为聚餐之后的第二天就是羽锦赛开赛的日子。她向男朋友保证了当天一定到场,可是假如那帮学弟学妹们闹到很晚势必就会影响她去践行她的诺言。
下午三点多钟,正在上管理学概论课的陈宜珂收到一条短信,是颜士仑发来的,对方通知她晚上七点钟主席例会商讨到盘山爬山的事。可是这件事在日程表上已经写得很清楚,为什么这么多此一举的要再开一次会,陈宜珂读完之后不禁皱起眉头。
陈宜珂和颜士仑同为沛延学生会的主席,后者分管对外交流方面。在学生会全部的七个主席当中,只有陈宜珂这么一个女生。刚开始她以为与六个汉子一起工作一年,自己早晚也会变成女汉子,不过这种担心随着一段时间的合作和相处之后就慢慢消除了。虽然是工科学校,但是几个男主席们可以说对她是关怀备至,再加上她那优雅的气质和已经建立起来的广泛的校园影响力,几位男同胞们全都变得怜香惜玉起来。他们在就职之初大分工的时候就把偏自由风的文艺文化中心交给她来打理,这让她非常感激,因为她也是非常胜任这个职位的。不过,在这六个男主席当中,陈宜珂一直忌惮一个人,那就是颜士仑。陈宜珂反感颜士仑,这是学生会内部很多人都知道的事,因为后者曾追求过她。当然,她并不是一个狭隘的人,只是学生会主席颜士伦做的事情却让她心生厌恶。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颜士仑对陈宜珂死缠烂打不放。这个青年有着英俊的外表和挺拔的身材,他那浓密的眉毛下长着一双敏锐和高傲的眼睛。在沛延大学里颜士伦并不是没有别的漂亮的女孩子可以去追求,而是我们已经说过,陈宜珂太耀眼了,即使一个普通中庸的男生见到她以后也会在心里面升腾出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有一次,颜士仑在一个公开的小场合不知道从哪里突然拿出一束花来用最为古老的方式在他所倾慕的女子面前单膝跪地,祈求对方作他的女友。这个虔诚的人以为,以他们之间通过这段时间以来建立起来的不错的交情以及他感觉到的对方时不时表现出来的那种对他若有若无的好感,这件事十拿九稳是可以成功的。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陈宜珂毫不犹豫地当场拒绝了他,这让他手足无措地愣了许久才在人们尴尬地目光中站起来。陈宜珂本以为他会知难而退,不成想他却越战越勇。颜士仑的性格里有一种执着野性的秉质,他并不认为这是一次明显的失败,相反地这种直截了当的拒绝更加激发了他想要追求到她的决心。在此之后他尝试了各种新颖的人们见都没有见过的追女孩子的方式,可不幸的是它们在陈宜珂面前全部都被宣布无效。但是,他没有因此而打算放弃,这个年轻气盛的男生有的是耐心。他始终相信迟早有一天她会爱上他,而这个结果的到来不过是一个时间问题。直到有一天,他经过敬业湖畔时看到了一幕几乎快要令他发狂了的场景,陈宜珂——那个他朝思暮想的人正挽着一个男孩子的胳膊,而他们看起来是那么亲密。颜士仑躲在一座假山石后面,他想等他们走进一点的时候再次确定一下那到底是不是真的,直到那两个年轻人从距离他三尺远的地方经过,再也不用怀疑了。颜士仑踉踉跄跄地回到自己的寓所把自己关起来了一整天,在那之后他的目光变得冷漠了,这个以前曾是一个很开朗热心的人逐渐被打上了一些阴郁的烙印。不过,他在陈宜珂面前仍旧表现的很绅士和文质彬彬。过了不多久人们惊奇地发现颜士仑交上了一个外校的女孩子,他们经常在沛延园里走动,并且高调宣示着他们的爱情。在陈宜珂看来这毕竟是一件好事,因为她已经找到了她命中注定的那个人,而且她也再不会被颜士仑纠缠了。然而直到有一天,当她无意间经过大活外面的一片小花园时,她看到颜士仑和他的女友正站在不远处,后者极阴冷地望了她一眼,接着就开始猛烈地亲吻他的女友。陈宜珂只是诧异了一下就以极其高傲和蔑视的姿态地走开了。所以,在陈宜珂看来,她现在很不喜欢和颜士仑打交道,即使是脱不开的主席例会她都很少与他有交流,然而今晚七点的开会她怕是躲不掉了。
时间总是不经意间在人们思维的空隙里缠绕迂回,像一只野性十足的小猫,稍不留神就会飞快地溜走。我们且将目光放到李壬辰这儿来。晚上六点半钟,这个累地快要虚脱了的年轻人坐在五十一斋二三一寝室的椅子里。寝室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他的桌子上放着一套鲜艳的参赛队服。这身衣服不过是一件蓝色的短裤和一件特别能吸汗的涤棉短袖,它们事先用清水洗过而且被叠得很整齐。衣服上面没有一点褶皱的痕迹,因为今天上午陈宜珂把它们仔细地熨了一遍,这个细心的女孩儿希望她的大男孩在两天之后可以舒舒服服地穿着它们去参加比赛。在这件短衣短裤上面还放着一顶鸭舌帽,它也是陈宜珂特地为他准备的,虽然比赛时不需要戴帽子(而且那反而是一种累赘),但她仍然希望李壬辰在早上坐大巴车去天津市体育馆时可以在鸭舌帽的庇护之下能打个盹儿休息一下或是养养神。
李壬辰一个人呆坐在寝室里,他的几个寝室友都不在。傍晚,阳台外散落的余晖慵懒而沉乏,难得的安静时光与下午拼命练球时比起来,空宇中简直是静的可怕。他的手里握着一张硬卡片,卡片一端系着一根红色的丝带。这就是四月三十号那天他要参加的羽毛球锦标赛的入场券了,也是参赛卡。卡片上面印着他的姓名、单位,以及两寸大小的照片。现在,像这样的一张卡片,无论它的持有人有着多么精湛的技术,灵活以及机敏,现在它也只不过是一个进门的凭证而已。
晚上九点钟,李壬辰在五十一斋楼下见到了刚开完例会回来的陈宜珂。
“明天我们学生会的二十几个人要去爬盘山。”
“到底还是要去的。”他说。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是分管文艺文化方面的主席,带着我的手下们去完成本学期最后一次集体活动是我的责任和义务。该死!偏偏是在你比赛的前一天。”
“明天几点钟出发?”
“六点一刻,从学校东门坐高客。”
“那不是一座很高的山,我想,到了下午六点你就应该回来了。”
“我恐怕五点钟不到那辆大巴车就会把我们完好无损地送回来了。”
“所以你瞧,你根本不用担心因为回来的太晚而担心第二天看我打比赛时会打瞌睡。”
“没有啊,我现在已经困了。”陈宜珂微笑着做睡觉状。
“快点回去休息吧,不然明天起那么早是没有精神去欣赏那座北方名山的。”
宜珂淘气地说,“我是骗你的,其实我现在一点儿都不困,我们还可以一起待到十点钟。”
“不行,你必须马上回寝室休息,这个时候不能由着性子来。”
“啊!你可真残忍。”
陈宜珂又说了一些俏皮的话,她贴在李壬辰的身边不愿离去,但是后者赶她回去上床睡觉的意志是坚决的。在僵持了几分钟之后这个青年女郎才不情愿地离开了他。
“明天见!”她冲他挥手说道。
虽然她是被李壬辰赶走的,但是当她一点一点离他远去的时候,他却突然感觉到他就要永远地失去她似的。
第二天是星期日,李壬辰起的很早,他真的按照教练所说的那样准备在开赛前的一天好好休息一下,所以整个上午他什么也没干,上午的时间他是捧着一本书度过的。快十点钟的时候他从文字的世界里抬起头望向窗外,“她差不多已经爬到山顶了吧。”青年说出声来。
突然“砰”的一声,宿舍的门被野蛮地推开了,郑谷雨一手拎着一只大袋子走了进来。他的嘴里有些喘,身上散发着汗水浸透衣服的味道,两只塑料袋里装着许多吃的东西以及一些日用品。
“刚刚打劫了楼下超市?”李壬辰讶异地说。
“当然没有,我是在准备未来几天吃的和用的。哦,忘记告诉你了,明天我要和另外十四名同学一起去上海,我所在的思源社今年将要在复旦大学开一次年会,我们三年级的这一届将作为代表去参加。”他兴奋地说道。
“上海复旦大学,思源年会,嗯哼,这一定是一次非常有趣的旅行。”
“那是自然。”
“要去几天?”
“明天早上出发,五月一号开始,三号晚上回来。”
“怎么去?”
“注意了,这次是动车,往返路费可以报销!”
“哎,果真是国际劳动节,每个人都忙的不得了。”
“咦,怎么没见到大伟,这个时间他应该呆在寝室才对的。”谷雨说。
“他已经提前过节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
“喏,为了避开黄金周出行高峰,他向他的老师调了休,和几个同校的福建老乡去北京八达岭、颐和园耍去了。”
“见鬼!这货居然赶在了我前头,但是他出去玩也不告诉我一声可真是做的过分。”
“他一向如此。”
“不过你今天可是清闲得很,不用利用赛前最后一天再去练练球了呀?”
李壬辰往椅子里一靠,“现在正是需要恢复和保存体力的时候。”谷雨放下手里的东西,换了件衣服,接着转身要离开。“又要走?”
那个火急火燎的青年本来已经走到门外,现在又探回来半个身子。“我没法像你这样清闲啦,哈,十分钟后我们去上海的十五个人要在二教碰个面商量一次出行细则,好歹咱也算半个领队,责任重于泰山呐。”
“快走吧少年,你马上就要迟到了。”
“也替我跟你的梦珂郡主我的梦中情人问个好。”谷雨飞速地下了楼。
李壬辰恍惚地在椅子上发了一会儿呆,他已经没有情致再继续看书了,他的脑子里这时只想着一个人。
下午的天气格外得好,午饭之后李壬辰锁上宿舍门打算到外面走一走。如今是春夏交替的时节,只需披一件外套就可以自在地享受那种被微风调和在一起的清凉和温暖。五一节前,平常走在校园里的那些忙碌的身影少了许多,有一些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是从校外来的。想要判断他们当中的年轻面孔是否为观光游客非常容易,因为他们无论走到哪里脸上都挂着当人们见到新鲜事物时的那种惊异赞叹的表情,而且这些人还时不时地停在某个古朴典雅的建筑物旁或是某一棵开着奇异花朵的树下仰着笑脸拍两张照片。而这样的场景在本校学生那里是不会发生的,无论这一派春天的景象多么美丽他们也只是急急匆匆地忙着自己的事。他一直走到西门附近,爱晚湖和友谊湖就分布在他正站着的桥的两侧。湖水清清亮亮的,一两个老人坐在水边上钓鱼,李壬辰从兜里摸出手机却又犹豫起来。
“还是不要打搅她了。”他说出声来,“这会儿她恐怕正和她的同学们兴致勃勃地往山下走咧。”
这个青年在湖边停留了一会儿又改朝北门的方向走,他本想到体育场做一刻钟的慢跑,但是当走到附近的岔路口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草原,是你吗?”
“啊,学长,怎么这么巧碰见。”一见到她的社长,向草原就慌慌张张地说。
“你在买水?”
“是的,学长看起来好悠闲。”她的手里正拎着一只装有七至八瓶冰露的塑料袋。
李壬辰看到她的额头上明亮亮的,于是好奇地问道,“你一个人喝的了这么多吗?别告诉我是给他们买的。”
“他们……他们是谁?”那小女孩显得更加不安了。
李壬辰向四周望了望,果然在网球场的一侧一块儿还算平摊的空地上发现了非常熟识的那几个人,于是他把草原丢到一边向他们走去。眼尖的侯萧第一个看到李壬辰正向这边走来,于是他像个哨兵似的赶紧向他的同伴们打了个手势,他们跟着立刻停下来惊讶地站在原地不动了。
“是谁允许你们在这里练球的?”那年轻的社长一脸严肃地说道。
“没有,没有,这只是——凑巧,队长你看下午天气这么好。”
“哦,这也难怪,我没有能早一点来慰问一下大家真是失职呀。”这些明天就将要参加羽锦赛的悍将一个个都不好意思地静默无声。“侯萧,是你带的头吧,我早就该猜到是你。”
侯萧瞪了草原一眼,后者以为这个黑锅她要背定了。“这怎么会呢,就……大家是自发而来的,自发。”侯萧毫无底气地勉强笑了一下。
“到了明天的正赛有的是给你们打,你们难道不明白现在正是养精蓄锐的时候吗?”李壬辰深吸了一口气,又望了几秒钟远处的蓝天白云转而又说道,“既然你们有使不完的劲儿,不如跟我去操场跑一跑,你们是打算边跑边颠羽毛球呢还是现在就把球拍收起来?”
众人都不说话了,他们在猜测社长要带他们去跑步到底是真是假,倒是田晓琪率先把拍子往地上一搁然后大声说道,“哎呀呀,我早就想去跑一会儿步了。”于是下午阳光正好的时候就有人看到一支约莫十个人的队伍整齐地在体育场慢跑了近一个小时。
到了下午五点钟,李壬辰开始在宿舍里无聊地踱起步子来,他给他的心上人送去了关怀的短信,后者也快速回复他说她正坐在返回市里的大巴车上。他现在觉得无事可做了,于是索性把自个儿撂在张大伟的床上。
这半个下午,郑谷雨在寝室里进进出出,他不断地往回搬东西又要往外运东西,忙的不亦乐乎。随着时间的一点儿点儿流逝,窗外逐渐暗淡下来,随着校园里的路灯全部被点亮,夜晚来临了。
李壬辰拨通了陈宜珂的电话,他在心里升腾起一种莫名的不安,这种不安正驱使他这么做。“你在哪里?难道还没有回来?”电话里首先传来的是一阵汽车嗡鸣和许多人大声说笑的声音。
“我们不幸赶上晚高峰了,不过再有一个路口就会到了,一切都好,不用为我担心。”
“很好,最多不过五分钟。”
“可是我又被他们给拖住了。”电话里混着许多嘈杂的声音。“晚上临时决定内部大聚餐,看来这顿饭我是逃不掉了。”
青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像是带着一点哀求似的口气说道:“少喝一点。”
陈宜珂果然和她的社团成员们一起去吃晚餐了。他们选择的地方是西门外不远一家叫做蜀香庄园的饭店,从名字上来看,这家店自然是以做川菜闻名的,而川菜在很多人看来躲不过的当然是辣。不过这家店的老板似乎非常了解北方人的口味,在味道的调制方面设置了细致严格的分级,这让经常来这里吃饭的人们很轻松地就可以找到符合自己口味的菜肴。他们一走进庄园,一个浓妆艳抹的女接待便春光满面地迎了上来,她约莫三十岁不到,和在这附近上学的年轻人差不多。她的样貌倒也还算漂亮,不过,这位青年女性像是做惯了这项工作似的以至于人们总能在她那一脸和气生财的笑容里看出许多装腔作势的成分。
这帮人由于数量太多,大约有二十几个,女接待不得不把他们安排在最靠里的一间可以放两张圆桌的大包间里。这家饭店的运作效率是出了名的,各色菜肴上的很快,半小时不到,两张桌子上已经放满了干煸鱿鱼、八珍豆腐、黄焖两样、粉丝娃娃菜、干锅牛蛙、回锅肉、酸菜肉丝粉等十几个拼盘。这些青年学生们欢快地吃着喝着,他们谈笑风生,尽情享受着只属于大学时代的快乐时刻。男生们喝啤酒,女生们的饮料是可乐和果汁。当然,总有那么几个喝嗨了的男同学不断地叫上一打一打的雪花啤酒。到了饭局的后半程,这种兴致像是被传染了似的,一些女孩子也在气氛的带动下开始在自己的玻璃杯里倒上一点啤酒。在今天这样一个社交氛围下这也倒是很常见的事,不得不说,即使我们读者身边也总有那么几个酒量超好的可爱的女性朋友,如果你用心观察就会发现她们当中的一些甚至丝毫不逊于那些迅猛的男同学。
陈宜珂下定了决心不让自己碰一点酒,她的意志很坚强,无论身边的男男女女在她面前怎么觥筹交错她都不为所动。她只是笑着说一些应景的话,并且始终保持着自己优雅、高贵、与众不同的风度。但是后来两个明显是快要喝醉了的男同学站起身来嚷着一定要敬陈宜珂一杯,她只管推辞说明天有很重要的事情实在不能饮酒,然而这些平日里干活最卖力的学弟怎么也不肯罢休。他们一定要敬他们唯一的女主席一杯,而且不能用碳酸饮料代替,不然就是对他们平日工作的不认可。
正当陈宜珂就快要回绝不了的时候,颜士伦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笑着挪到那三个人中间。
“你们主席的这杯酒我代喝了。”说着,他很自然地从被学弟倒满了此时正端在她手里的一杯啤酒拿来,然后一口气干了。两个小学弟显然不买账,他们含糊不清地正想说点什么,但是颜士伦立刻又在玻璃杯里满倒了一杯,“如果还不够的话,那再加两杯。”说完他立刻招办了。小学弟无话可说,只好灰溜溜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陈宜珂低声说了声谢谢。
这顿饭终于吃完了,时间正要指向晚上九点。这时有人提议去K歌,更多的人则随声附和。人的兴致一旦被提到了高处,如果没有不可抗拒的因素,那么谁也不愿意就此打住,更何况他们正当年少。陈宜珂发现手机上已有不下三条未读短信,不用猜就知道是谁发来的。她根本不想在大晚上去唱什么歌,虽然她在歌唱方面也极具天赋,但她知道比那吸引力大的多的是一个优秀的青年,而他现在正等待着她回来,她相信对那个人和他明天就要做的那件事来说她的叮咛和鼓励比任何关怀都更加有效。然而她的决心却拗不过一些女生对她的生拉硬拽,这个平常温柔耐心又心地善良的女孩子几乎就快要发脾气了,不过当她真想这么做的时候,她那作为沛延大学学生会主席的职责和尊贵及时提醒并制止了她。这个女孩子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她是被一帮快乐的学弟学妹拖到KTV里去的。
在这个纸醉金迷摇头晃脑的欲望都市里,唱歌可能是一种极好的宣泄苦恼、麻痹自我的表达方式。在南开区白堤路金永练歌厅的一间大包厢里,几个年轻人在对着麦克歌吼。陈宜珂坐在门边上的位置,在混杂的歌声里,她虽然也表现出快乐振奋的样子,然而她的心思并不在这儿。“十点钟一到必须要走。”她对自己说。她没有机会给李壬辰打电话,因为室内室外都太吵了,发短信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服务生你来一下,这个房间请上两打生啤。”有个男孩子大声说道。
一个穿白衬衣黑制服的小青年鞠了一躬旋即退了出去。很快,两打新鲜的哈尔滨冰啤被送了进来。“先生,要全开了吗?”那人问道。
“当然,全都打开!”
这个命令立刻被执行了,因为没有人反对他这样做,于是半分钟以后每个人的手里都握着一个盛有大约三百多毫升酒汁的啤酒瓶。这时,陈宜珂担心的事再一次发生了。
“学姐你一定要赏个光,多谢你一年来的照顾,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帮助和信任,此时此刻刘永贵(这个人的名字)可能还只是一个只会死读书的傻小子。”他把酒瓶端到自己嘴边用最快的速度把那里面的液体喝干了。
陈宜珂对这种人情攻势最没有抵抗力了,他躲避不了只好把注意力转移开来。“不要谢我,你的成绩是靠你自己努力争取的,我只做了一个部长应该尽到的责任,假如你仍然意犹未尽的话不如去竞选个主席当当看呢。”说完她在她的酒瓶上泯了一小口。陈宜珂很清楚自己的酒量,即使把一整瓶喝下去她的意志也完全不会被扰乱,但是现在的情形是即便是一毫升她也是不愿喝的。然而这却只是一个开始。
当看到他们唯一的女主席喝酒了,包厢里许多人都相继来向她致敬,因为他们实在太喜欢和崇拜她了,无论是个人魅力还是工作能力她都能让人深深折服。
当陈宜珂再一次遭遇困境的时候,颜士伦又站了出来。这个机智勇敢的青年今晚好像是她的守护神。他看到陈宜珂正被一群小学弟学妹围着就立马从桌子上拎起一支只剩下一半酒浆的酒瓶走到他们中间。
“你们这样一个一个的敬酒岂不是要把你们可爱的陈宜珂学姐给喝醉了,而且看得出她明天真的有重要的事情。不如这样,”他把手中的半瓶酒在空中晃了晃,“就让你们的主席大人用这半瓶酒和你们一起干一杯,而且仅此一杯,就当是她对你们这一年来积极配合和努力工作的答谢吧,怎么样各位。”
“当然,当然了……”他们都说。
在不断摇摆的五颜六色的灯光下,陈宜珂望了颜士伦一眼,她的目光里虽然还是不能剔除掉以往的嫌隙,但是那逐渐增加起来的感激的成分还是非常明显的。于是她接过那个酒瓶在这群同龄人面前说了一些谦卑的话,微笑着把它喝尽了。
十一点半钟,夜里的温度早已经降了下来。从金永走出来的几个人下意识得裹紧身上的外套。
“学姐怎么醉成这样。”一个女生担心地说。
陈宜珂被颜士伦和另外一个学妹搀扶着,她已经醉得神智恍惚了。
“我们送你回去吧学姐。”那个扶她着的女生说道。
“不,不用,我能行。不过,当然喽,呵呵,你还是帮我一下吧。”
等到了学校西门时,一伙人要分开走了,低年级的要回鹏翔公寓去,三年级的只有颜士伦和陈宜珂回七里台宿舍区。
“我们就在这儿分别吧。”颜士伦非常绅士地说道。
“但是学姐能平安回到寝室吗?”他们看着仍然一脸醉态的陈宜珂说。
“放心,我会把你们的主席大人安全护送到四十九斋楼下的,我想宿管阿姨不至于会把她扔在楼道里不管吧。”
这句玩笑话轻松打消了他们的顾虑,两波人有说有笑地分别了。
临近子夜,校园里静悄悄的,除了几只无家可归的猫还在活动。颜士伦让陈宜珂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脖子上,为此他不得不弯下一些腰,啤酒的气味从这青年女郎的嘴里鼻子里冒出来。他低声说了句,“哎,怎么会喝的这么醉,再也不相信你的酒量了。”当他们快走到七里台时颜士伦尖锐的目光似乎注意到了什么,他马上停下脚步立在原地站了站,然后隐秘地微笑了一下,继续往前走。
在四十九斋楼下,此时有一个青年正焦急地踱着步子。当午夜的时钟指向十二点时,他的不安一下子增加了三倍。终于他再也不能这样干等下去了,时间每过一秒他的心就会被指针扎一下。从十点半到现在这个年轻人已经打了好几通电话以及不下十条短信,过去的一个半小时快要把他折磨透了。“我的宜珂,你在哪儿,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他快速地想了几秒钟。“我必须要有所行动了。”他说出声来。想到这儿这个青年立马返回到五十一斋宿舍,他觉得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寝室全员都发动起来以及动用一切可以用的上的关系。但是他刚一跑上楼梯他的手机就响了。是短消息,他马上打开来看。
“我刚到四十九斋宿舍了,一切安好。”
李壬辰马上回复道,“你吓坏我了,怎么会这么晚才回来,也不回我的电话和短信?你还好吗?”
对方几乎没过几秒就回复了。“我很好,晚饭后又去嗨歌还喝了一点酒,就快困死了,不说了,室友已帮我盖好被子,你也早点睡,晚安。”
李壬辰立刻拨打了她的电话,然而一段无声的沉默之后是一段语音提示,她已经关机了。“该死!我怎么没有先打电话却先发了一条短信。”他无限懊恼地说。但当看到“室友已帮我盖上被子”这几个字时他的担心又一下子减轻了不少。
青年站在楼梯上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自言自语地说,“既然郡主已经安全归巢,那么……晚安了宜珂。”
李壬辰慢慢走回二三一寝室,虽然他没能等到陈宜珂,但是既然她已经回来了,那么警报自然可以解除,只是就在他返回五十一斋的这个空当她就偷偷溜了回来实在是太过凑巧。“天底下巧的事太多了。”他自顾自地说,然而他心里面的担心却并没有完全除尽。
“你总算回来了。”谷雨端着一盆洗脚水大声说道,“为了见她也不能大晚上不睡觉呀,你是不是忘记了明天的比赛。”
李壬辰做了个很随便的动作。他转身坐在他的椅子上准备关电脑脱衣服睡觉,他明天需要的那些必须的装备已经全部收整好,但是这时电脑的聊天工具提示他有新的消息。他急忙打开了提示窗。
原来是比爱喧嚣。李壬辰失望地皱皱眉。
“你已经消失有两个多钟头了。”从这句话看来对方显然是在埋怨他,这句话之前还有好几条其他的信息。
“我在等我的女朋友回来。”他毫不掩饰地回复说。
“什么!你在等她回来?”
“是的。”他回复道。
“这么晚,而你竟然不在她身边,她是一个人还是和另外的人一起?”
“和其他人,或者我也不知道。”
“什么!作为她的男友你竟然让她这么晚回来,而且居然还搞不清楚状况!”
“但她已经回来了。”
“平安、安全地回来了?”
“平安、安全地回来了。”他说。
“哦,”对方简单地回复道,“那么你该睡觉了运动员先生。”
李壬辰犹豫了几秒钟。“你似乎什么都知道。”
“知道什么?”
“关于我的事。”
“你怎么会这么说。”
“难道不是吗?”
“你弄错了,关于你我知道的很少。”
李壬辰不想再跟她(他)纠缠下去了,他必须要赶快睡觉了,现在的时间已经比他计划的晚了将近两个小时。
“你说的不错,我要睡觉了。”
比爱喧嚣也非常识趣地立刻回复了“晚安”两个字。
四月三十日,经过五个小时的黑暗,白天来临了。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来,这个巨大的火球只露出一条弯弯的红线,那预示着它将要把夜晚的寒气赶走,把温暖带向大地。
陈宜珂试着张开睡眼,感到脑袋一阵强烈的疼痛,她那逐渐清醒过来的神经也正在发麻发胀。当她克服这巨大的生理疼痛真的醒过来时,她发现自己的几缕长发遮住了她的视线。她剥开她那乌黑的秀发努力让自己睁开眼睛,雪白而温暖的棉被正包裹着她,然而她又感到一阵冰冷,于是又立刻涩涩地往被子里面钻。“壬辰的比赛!”这是她恢复头脑清醒后想起的第一件事,旋即把带给她温暖的棉被拨开从床上坐了起来。当她正准备找衣服穿时,这个女孩子发现眼前的世界实在太陌生了。她惊愕地望着洁白的屋顶、精致的床头灯、红木家具、空调、液晶电视,以及窗户、椅子、门把手。当她的目光落在地板和床的另一侧时,陈宜珂的脑子立刻眩晕了。“我这是怎么了?”她不敢大声说话,以为会惊吓到她正在做的一场梦。最后,她看清楚了自己的样子。“不……”她无声地喊了出来,像是看到了魔鬼似的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