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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第九十二回 珠玉在怀明心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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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中物,自忘忧,烧心暖胃意朦胧。
安古强撑着清醒送走护送她回客殿的初空之后,脚步虚浮地入了寝房。
因饮了酒,汤药便得了假。明日有大事要办她自是不会失了分寸,只不过礼面上浅尝了几口,她便觉得身子发暖头茫些微不胜酒力。
这还是她康复以来第一次饮酒,想不到现在的身板子竟弱成这般,扛不住那琼露瑶浆的回甘。
昨日一夜未眠实在太困,安古一边走向床榻一边胡扯掉外衣并摘下面具,身子一靠上那绵软的床铺,就像磁石一般,沾上再也起不来,倒头就睡了。
被窝温暖双颊微红,一入睡,神魂好似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飘进一片混沌之中,无景无色无声无梦无感,舒适无比的上半夜。
再后来,肢体莫名紧张,光怪陆离的梦撕裂了平和之象,婆娑魅影迷雾深渊,魑魅魍魉拼接的情景占据了意识。
“好热......”睡意迷蒙之间,安古只觉被窝就像个火炉一般,突然窜出了无数的火舌,迅猛地将她缠绕,直至后背出了汗。
她下意识地掀开被子,把手伸到背后,没想到后背却有阻碍,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睡到了床靠边,清醒边缘,手继续摸了摸,那阻碍不似冷木,却像是......
结实的肉!体!火热的躯体!
安古倏然惊醒,猛然睁眼,看到的情景虽隐在暗夜之中,但很明显她是脸朝内的,她的后背不可能是床靠,所以,是谁那般无耻地闯入她的寝房?!
一身的热汗瞬间冷了下来,她当即迅速伸手拿出枕头下的匕首,同时脚下一瞪,踹开背后靠着她的人,一个借力起身旋转,冰刃冷光浅浅地映在她的脸上。
身上的温度刹那速降,锦被已被褪到了脚边,那人轻轻睁眼,于黑暗中好似亮起了黑曜般的光,身子懒洋洋的,缓缓抬手移开了对着他的利刃。
微磁低沉的声音传来,“连睡个觉都不安生,还得是你。”
又是他!
想来也是,比他脸皮还厚的人她倒是还没见过。
“不在你自己的地方睡觉,跑来我这做什么。”她以为已经跟他说得够清楚了。
然王轻笑,“先把它收起来,再这么对着我心里怕怕的。”
什么人,他会怕?
可笑。
“只要我念头稍有偏差,你当场没命。”
“你以为你有机会?”不是他默许,此刻她连胁迫他的时机都没有。
安古往后一坐,收起了匕首。
“你走吧。”她好累,不想跟他多说一句话。
“不要。”然王一把拉住安古,她猛然撞进那厚实的胸怀,“我已经很久没睡过一个整觉了,今夜便让我歇在你这。”
在她这就能睡完整觉了吗?地狱级的笑话。
“你不是说会考虑我的话。”安古咬牙切齿。
大手锁住怀中那挣扎的纤瘦身子,把不听话的头重新按近自己胸口,“我考虑过了。”
“我不同意。”
听到下巴之下传来一声冷嗤,然王勾起了嘴角。
她就不该相信他会做到,让自己的心绪处于两极煎熬。
“别把我抱这么紧,喘不过气。”
抱怨的声音在然王的耳朵里却是娇嗔,他微微松了手,胸口霎时传来了小猫般的磨蹭。肌肤之上略微的湿感,原是将他的衣衫当汗巾了。
“也觅,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你为何不放过我,还要一直纠缠。”安古的声音很平静。
“因为,你是本王的女人。”
“我是我,不是你的。”
“好,你不是我的,我是你的就行。”
安古气煞,“没人说你很无耻吗?”
“是没有,”然王闭眼,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发,“当我面的,只有你敢。”
“我们不合适。”
“合不合适......本王说了算。”
“你可忘了......”
“我没忘。”然王睁开眼,撑着手半起身,将安古锁在身侧,盯着黑暗中她的眼眸,“他只是你的养父。”
安古回望进那深渊般的瞳眸,沉默了片刻,“你,都知道了?”
无比熟悉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如暖风徐徐,“我见过蝉羽,她把一切都告知了我。”
“蝉羽阿姊?”她竟知道?
见她僵硬警惕的身子从不可置信到卸下防备的柔软,然王愉悦地抬手轻轻抚握她消瘦的肩膀,“蝉羽实是凤之弦首,从你入宫开始便认出了你,那时候水千瑾手段疯狂,为了护你,她选择瞒下你的身世,直到你能独当一面。”她还是不放心她。
难怪……难怪她对她那么好,教她生存之道,技能本事,各式武功,一来强身健体,二来遇事能护住自己不至于被动。在也觅这算是都给还回去了……
她明面上保持着生疏的模样,私底下与干爹却是疼她爱她呵护她。
十年如一日的极尽爱护,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
现在所有的一切,好似都说得通了。虽有身份之约束,但她感受到的真心实意更多。
“我想她了。”安古呢喃。
想当初她为了报仇雪恨时的决绝,与蝉羽眼中交织复杂的心绪。到底,还是伤她几分,可她最后还是放了手,任由她去做她想做的事。
然王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待事情尘埃落定,便带你去与她相见。”
“她为何不回来?”
“她…为了报恩,信守承诺。”
“报什么恩?”
然王轻轻摇头,“不知。”现在都告诉她,不得说他挟恩图报?是好事还是坏事,他都不赌。
“见她之时,她有想死遁回来寻你,是我婉拒了。”他亦有私心,赌多一个牵绊,留住她。
“你,可愿与我重归于好?”然王迫不及待地问。
“就算不是生身父母,可养育之恩不能忘,那仇……”
“那是他罪有应得。”然王打断她,看着黑夜之中不解的眼眸,继续道,“他卖官鬻爵,伪造文书侵占公产,私自克扣军饷灾银,站错阵营,数罪并罚诛九族都不够。本王屠戮他古氏已是法外开恩,血腥手段在前,新皇登基不宜再大动干戈,只令处其三族,本王护他余下五族,现下看来,也算是为你尽了情谊。”
“我的养育之恩何须你来尽?一码归一码,你倒是说得冠冕堂皇将自己摘了个干净,还顺便给了个人情,真厉害。”安古冷笑。
“怎么?你不接受?”
安古沉默,父亲对她如何,她是知道的。如果不是看在娘亲的面子,只怕她的日子会更不好过。
可是,他供的避风港,养育之恩也是实实在在的。
可当执着了十年的仇恨,被人告知其乃死有余辜,内心当真五味杂陈。
“之前,你为何不告诉我。”
然王重新躺了下来,手也没忘记把安古搂紧了。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不是你的生身父亲,必不能,毁了他在你心中的形象。”更何况,那个时候就算他说了,她也未必会信。
“以前,你杀不了我,现在,更是。”
“你怎知我不敢?”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安古别过眼。
“你敢。只不过,”然王伸手压下她的后腰,迫她抬起头,“你舍不得。”
安古一声嗤笑,掩饰道,“然王爷,你不仅会在自己的脸上贴金,还镶玉呢!”
然王笑着应和道,“是啊,本王这般值钱,你可得抓牢了!”
然王的鼻尖游离在安古脸侧,若即若离的勾引,又酥又痒又麻。
安古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脖子上的线条更显细致。
“你的心跳很快……”然王不紧不慢地说着,一边蜻蜓点水般地落下绵软之吻,既轻又柔,肌肤之上的撩拨,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唇纹,“你的身体,从不抗拒我……”
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衫,传达到后腰那道粗犷冷痕的末处,大手微微一缩,耳边的语气极尽懊悔又怜惜,“对不起……是我不好。那一夜,我不知那是你……”
然王的眉眼一痛,他无法想象当时她遭受到那般深的剑伤,还落入那冰冷的河水之中的情形。
安古身心承受的痛苦,他不敢细想,因为,他的心,承受不住。
安古唇角微微抽动,垂下眉眼。
她知道,所以即便受了那催命剑伤,她也没怪过他。
本就是她有意乔装掩饰一心想要逃离,又怎能怪他认不出。
然王的脸颊贴上安古的,双手抱紧了她,似要将她揉入骨血之中。
这世上,没人比他更了解失而复得的感受了。
安古越挣扎他抱越紧,他的举动,就像一块狗皮膏药一样,沾上她的身,就难以扯掉。
她无奈地轻声叹了一口气,“你把我当什么了?”
“自然是,本王的心头肉。”
安古回头,脸碰上然王的鼻尖,“你现在,怎么什么肉麻无耻的话都能说得出来。”
“你不是,被夺舍了吧?”安古抬手抚上他的额头,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趁机轻啄了一口。
安古微恼地抽回手。这人现在就跟街头的登徒子一般,别无二致。
“本王的神魂都皆被你夺走了。”自她消失在王府的那一日,他的心就跟着离开了,直到再次见到她,他的神魂便一直追随。
魂不守舍,大抵如此。
骗人的话信手拈来,说得那样自然,却叫她难以忽略。
见她有些尴尬,然王挑眉一笑不再打趣。
他神色一冷,正经道,“何不直接与霓皇相认。”
此话一出,安古眉色微凝。
然王感受到她略有局促,“你心有彷徨。”
被他说中心事,安古沉默。
然王靠近她,额头贴上她的,哄道,“自信点,你值得。”
“谁,谁说我不自信。”然王突然的举动叫她心跳加速。
额头贴额头,仿佛能灵魂相契一般,叫她沉溺其中。
见她逞强的样子,他看着倒是觉得甚是俏皮。
“风口浪尖,我不好好利用,怎对得起你们为我备好的替身。”安古的语气让人听起来颇为嘲讽。
“误打误撞罢了,”然王微笑,“不过,让你的情妹替你挡刀,倒是不错的选择。”
“我不会让她死的。”说是那样说,真要让她挡刀,她还是做不到。
“她那般待你,你还想着她。”他从明时雨那听来了些事,他以为,她已然看清。
安古淡然道,“她虽与我感情不深,但我却要保下她的命,护她一生无虞,便算还了养母的恩情。”
古情刹,是她娘亲留在这世间的唯一血脉,这样,她也算信守承诺了。
然王默然。她有她的思量,他尊重她的决定。
“蝉羽说,停药后容貌会变。”然王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长期服药强行改相,容貌有损那是正常,你无需再戴面具,你自身的才能便是你的底气。”初空那面破面具趁早还给他,她若还要戴,也必须戴他给准备的。
他以为她戴了面具是因为她停药后貌更丑了,所以才避人的?
安古忍不住轻笑。
还好此夜窗外一点光都没有,要不真想看看他见到她后还能不能说出这句话。
不过,这也变相说明,然王在意的,是她这个人吧!
虽然她不知道,他对她是不是真心的。
“还有,我娶亲那一夜,在梅见院中……与我欢愉之人,是你?”问出这话的时候,然王的心不自觉加速,黑暗中的瞳眸亮亮的,满心期待得到她亲口肯定的答复。
他又知道了?
安古微怔,半响回道,“是我。”
然王激动得在安古的脸上乱亲一通。安古被他突然的举动惊到了,直到回过神才体会到他高兴的心情。
“你面上肌肤,比以往,还要光滑……”愈叫他爱不释手,欲罢不能。
“当时为何忍痛去掉胎记?”
“当时我以为…是梅见……”
“那,若你知是我,便不会祛了吗?”
安古缓缓道,“应该,吧。”
两人同时沉默片刻,各自缓和着内心的澎湃。
夜,静静的,空气,柔柔的,心跳,怦怦地。
“我知道,虽然我们之间的仇怨浅消,可我对你做过诸多的错事,伤害了你,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你可允许我,用余生去弥补?”虽然那些事情都是在他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之前做的,但伤害已然造成,错就是错了。
“你,凭什么弥补。”
“凭...我心悦于你。”
然王的话说的极其认真,安古的心瞬间漏掉了两拍,从震惊再到怀疑,鼻头竟微微发酸。
人人口中那冷血无情的修罗之王,现下却对她说他有情于她。
心深处暗藏的心意突然有了回应,实是叫她不敢相信。甚至有瞬分不清,眼前是梦镜,还是现实。
可为何......既心中有她,却不要他们的孩子!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往日身心历经的种种病痛委屈,就像一根粗刺一般,狠狠地剜醒了欲沉沦的思绪。
安古不知该怎么回应他的话,逃避地转身背对着他,“你该走了。”
然王起身,安古后背一凉,也透了心窝。
她轻轻缩起了手,欲忽略心底那突然落空的感觉。
没想到然王并没有离开,而是起身拉过锦被,重新躺了下来并盖住了两人。他一手穿过她颈下,一手自然地搭在她的腰间,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边,重新暖了她的心,“乖,睡吧!我不会碰你。”
“我会等到,你重新接纳我的那一刻……”
今夜的他,好温柔……哄她的语气之中,尊她重她,甚至,有些卑微。
有他在身边,她觉得,很是心安。
可,她还无法原谅他……
半睡半醒间,她好似感觉,有人掀落了她肩上的衣衫,在那剑伤之处,落下了温热的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