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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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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城入冬之时因为第二年的春闱多了不少读书人,尤其是客栈里经常满员。李掌柜今日站在柜台后划拉着算盘在算账,忽然便觉一冷,抬头一看原来是有人挑开帘子进来了。
来了两个人,前头的那个穿着月白流云纹的长袍,外面披着一件雪狐镶边的鹤氅,清风霁月般的男子,眉眼间含尽了笑意,端的是公子如玉,举世无双。而后面跟着的男子却是极致的相反,黑色的棉服,披头散发,那乱发下却隐着一张极为可怖的脸,脸上疤癞纵横扭曲了五官,唯有那双眼睛黑沉沉的,看的人心里一凉。
掌柜看了一眼忙收回了视线,心里念了一句老天爷,然后挂着笑问道:“两位打尖啊?还是住店?
月白长袍的男子浅笑道:“我们两个进京赶考,自是住店,怕是要叨扰掌柜的很长时间了。”
李掌柜什么人没见过,但仔细觉得这人气度不凡,也笑道:“公子这是说笑了,既是赶考的举人,我还巴不得您住着呢,出了状元什么的是我们客栈的福气!”
男子勾了勾唇角,一双桃花眼弯成了月牙,“麻烦掌柜的了。”他侧了侧身,露出他身后的黑衣男子,“这是我的先生,先生也一同赶考,我和先生住两间房。”
“不麻烦,不麻烦。”李掌柜将伙计叫来,让伙计领着二人上楼,与二人擦肩过的时候就听那黑衣男子低声问道:“近日皇宫里可有添皇嗣?”
李掌柜诧异的看了一眼那黑衣男子,只见男子直勾勾的看着他,那眼睛看的李掌柜只觉冷气从脚底板里升了起来,旁边的伙计接话道:“听人说后宫里的永安夫人怕是近日里要生了。”
男子意味不明的应了一声,然后走了。李掌柜站在柜台后缓了缓,然后冲另一个伙计招了招手道:“去,把大堂的火炉里再添些炭来。”
伙计挠了挠头纳闷道:“掌柜的,这…这挺暖和的啊。”
李掌柜板起脸道:“让你去你就去!”
“是是是,我这就去!”
今年入冬的雪下的格外的晚,临近年关才晃晃悠悠的下了起来,以一发不可收拾之势铺天盖地的席卷了王城里。
永安夫人醒来的时候雪下的小了一些,宫女们服侍着穿衣洗漱用了早膳,她才开了轩窗看见了大雪过后的雪景。院子里的被人扫开了路,米粒般的小雪飘飘洋洋的从天上洒了下来,落在红瓣黄宝石般花蕊的腊梅上,腊梅开的一大片一大片的,仿佛暮色时分的晚霞火红一片。
女子羊脂玉般的手搭在轩窗边,纤细的手指不自觉的收紧,陪嫁来的侍女白薇笑道:“奴婢在江南的时候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大雪呢。”
“是啊。”永安夫人抬头看着雪,轻声应道:“真好看啊。”
“奴婢听人说,这是几十年来下的最大的一次了!”
“瑞雪兆丰年。”永安夫人笑了笑,“是个好兆头。”
“这必定是老天爷看咱们小主子欢喜,给的好兆头呢。”
永安夫人隔着衣饰摸了摸自己已经高高隆起的肚子,笑着摇了摇头:“但愿吧。”她伸手把轩窗关上,身旁的白薇好奇的问道:“夫人?不看了吗?”
永安夫人转身,白薇连忙扶住,“我想出去看看。”
白薇一惊:“夫人,这…这您马上就要……”
永安夫人招了招手道:“我就在长廊走走。”殿里侍女纷纷躬身,“你们就在殿里守着就好。
“是。”
南书房这时都在当值,小雪在外面飘着,才授了明年会试总裁管的元清收了笔,乐呵呵的抱了被热茶看着旁边几位同僚还在忙,他咬了咬茶碗边,含糊不清道:“几位,一会儿我请大家去吃点东西暖暖身子吧。”
一旁的李老大人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小子心里又在打什么主意呢?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先生这么说学生我可真是伤心啊。”元清仰头眯着眼笑了。
周围几个同僚听了也是笑笑,元清当初连中三元夺得状元,会试之时便是李老大人担任总裁官,换言之元清理应是李老大人的门生,而元清也应叫李老大人一声先生,李老大人从心里是很看好元清的。
“明年会试的总裁官定了是元清大人,大人理应请客的。”有一个人接话道,“明年会试一过,元清大人怕是门生不尽了。”
“哼……。”李老大人摇头冷哼,“他?若是他当先生,怕是误人子弟。”
元清在一旁放了茶,倒是没反驳,依旧笑嘻嘻的回道:“先生说的对,我啊,实在是不适合当教人,没什么耐心,空挂一个先生的名号罢了。”他收了收桌上的杂物又道:“出了南门街口的那家醉仙楼上了新菜,冬日里又添了新酒,权当我请客,几位同僚赏个面子?”
“元清兄请客,怎能不去?”
“元清大人这没成家的,自是不知道后院的厉害,今日就免了罢。”
………
三三两两的应了,元清侧头问道:“先生你呢?”
“冬日里严寒……”老先生晃着神道,目光却定住了外面,“我看着那是永安夫人宫里的宫人吧?”老先生看向元清,元清收了吊儿郎当的神情,眉紧皱着,看着很严肃的样子,老先生摇了摇头:“怕是今日里就算了吧。”
那宫人是永安夫人宫里的,这时已经在外面候着了,元清赔了罪,匆忙着出去了。一挑门帘那宫人就给元清行了礼道:“二爷万福,夫人要生了,请二爷随奴才去一趟吧。”
元清眉头一跳,皱着眉头问道:“夫人生产,按规矩我是不能去的,是出什么事了吗?”
那宫人看着很是着急,道:“二爷快随奴才去一趟吧。”二人转弯往后宫里走,那宫人一边走一边道:“夫人今早上的时候想在外面走走,白芷姑娘陪着,快到梅园的时候三皇子突然窜出来惊着了夫人,夫人当时脚一滑,便动了胎气,太医稳婆还有皇上皇后已经去了,太医说情况不太好,皇上便派奴才把二爷您请来。”
元清一面听着宫人说一面攥紧了官服长袖下的手指,直到泛白,许久,他看了看廊外下的大起来的雪,然后松了手,一脸的风轻云淡道:“走吧。”
“是。”
南书房里有人放了笔问道:“元清兄走的这么急,是有什么事吗?”
“外面来的好像是永安夫人宫里的,嗨…后宫里的人,大都是永安夫人来找。”
“想来是永安夫人有什么事了……去的这样急,怕是永安夫人要生了吧?”
“就是永安夫人要生,元清兄去也不合规矩吧?”
“国舅爷吧。”有人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谁让皇上那么宠永安夫人呢。”
“咳……”老大人咳了一声道:“做自己份内的事吧。”房间里立刻安静了下来,老先生看着外面的雪,下的又大了些,纷纷扰扰铺天盖地的连绵不绝。
永安夫人这一胎有不少人都算计着,到底是皇子还是王姬呢?怕是日后又有好戏了。
老先生摇了摇头,冷风顺着外面刮过发出凄厉的尖叫声。
正德七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降于十二月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