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云笺》惜云初

6、扬州琐事

　　书房里堆满扬州酒楼和客栈的营收帐本，逐云疲惫的揉一揉酸痛的肩，起身到庭院走走。
　　早上见过了扬州的两位大掌柜，证实了一些事情。
　　去年扬州百味斋的掌柜因为饭菜偷工减料，中饱私囊。账目也没整理清楚，被她撤了职，一直没有人肯雇用他。
　　听说他今年被飘香楼请了过去，对方好像存心要和百味斋斗，在江南一带只要有百味斋的地方也都开了分店。对方既然是冲着她来的，就有铲除她的嫌疑。
　　不过仔细想想，她前年曾拒绝替岚风山庄的少主治病，好像也惹恼了人家，他们可是江湖有名的四大山庄之一呢。
　　再想想，好像还得罪了不少供应商。她一直以比较公平的价格收购他们的粮油蔬果。但是他们好像不这么认为。
　　虽然她和大姐手段圆滑，表面那些商人没什么抱怨，私低下可恨死她们了。
　　啧啧！加上老爹得罪的人……看来想要她小命的人还真不少！
　　这些且不论。眼下要研究的是扬州百味斋的问题。
　　她可以肯定百味斋出问题肯定是飘香楼搞得鬼。她一到扬州就让掌柜严格把关食材，请武师日夜守在厨房，防止有心人潜入。并且将姐姐新近研发的菜普交给大厨，督促他们做出可口的味道。
　　对付飘香楼，她没费什么功夫，只需让人去吃饭时在他们大厅的熏香里作点手脚，让去飘香楼的客人上吐下泻一番。
　　做生意要光明正大，但也能任人欺辱。她一向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加倍还之。
　　边走边想事情的她，完全没注意到前方有棵大树。
　　一只手眼明手快的搂过她的腰，将她带进一个结实的胸膛。
　　逐云抬眼看见前方的大树，知道刚刚有人帮她躲过额头撞个大包或者摔一跤的劫难后，收回游神说声：“谢谢……”
　　一抬起双眸就对上了那双漆黑的眼睛。两人都有失神了。
　　她以为他会很快推开他，相处一段时间了，明白他冷漠少言，对女人更是视若无睹。这个男人应该很讨厌女人投怀送抱的。可是他为什么还不放开她呢？
　　手上传来柔软的触感，还有那淡淡的香气，这次没有药草味道的遮挡，越加清新醉人。环住她不盈一握的纤腰，楚弈寒觉得好似有一股火烫的感觉从手掌直抵四肢百骸，怔忡的望着她细致的脸，眼神久久不能移开。居然忘了要推开她。
　　“抱够了没？”男女授受不亲，他太失礼了。
　　他失神的时间久的让她不得不提醒他。失策的是，某人居然立刻嫌恶的推开她，害她差点站不稳，退后几步才稳住身子。他脸上居然还有着避之唯恐不及的表情。真令人伤心！
　　该死！要不是她提醒，他还没察觉自己的失态。
　　女人一向是他避之唯恐不及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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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太过黑，银牙月的光芒太过微弱，长廊上，除了灯笼的火光之外，四周都是一片幽暗阒静。
　　一个黑衣人悄悄推开门，走到床沿，手中的刀正准备砍下，床上的人儿还好梦正酣……
　　一阵乒乒乓乓的金属碰击的声音吵醒了宁逐云。
　　揉揉惺忪睡眼，匆匆披上外衣，走出房门看发生了什么事。
　　仅着中衣的楚弈寒正和一名黑衣人在屋顶打斗着。
　　第一次看到楚弈寒出手，果然了得。二人悬殊太大，连不懂武功的她也能清楚明白的看出楚弈寒的武功远远胜于那人。
　　那人自知不是对手，想要离开，楚弈寒不肯放人。那人见挣脱不了就丢了颗烟雾弹，以落水狗的方式逃走。
　　见楚弈寒还想追，逐云开口叫住了他，要放那杀手一条生路。这可是她难得善良的一次。
　　“为什么要放了他？”
　　“我的生活太乏味。这个答案满意吗？”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她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恐怕现在想要她命的人太多，这些人也只是听令行事而已。
　　她需要想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这个人既然失手了应该不会再回来了，有他在身边保护，果然令她安全很多。
　　“你真的得罪了很多人。上次那些只是小意思，这次这个可是真的杀手，来要你命的。”他凉凉的说出不算恐吓的事实，转身就要回去休息了。
　　“喂……刚刚有人要杀我，你现在不该安慰一下我这饱受惊吓的弱女子吗？”
　　反正也睡不着了，不如趁难得的好心情，逗逗他。
　　楚弈寒无语的转身，睥睨她一眼，此刻那本该“饱受惊吓的柔弱女子”正一脸兴味的看着他，还有兴致和他闲聊。
　　“你有受到惊吓吗？”讥诮的开口。抛下这句话就头也不回的进了自己在隔壁的房间。
　　目送他踅回内室的背影，逐云觉得有点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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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女人死了没？”一个粗哑的声音在华丽的房间响起。
　　另一名男子一直在擦拭冷汗，得罪不起这大金主。
　　“还……没，她身边多了个来路不明的高手。我请的人……没完成任务。”
　　冷哼一声。
　　“不过，”见金主这么不满，他连忙追加。“我打算请阎谷的杀手出马。就是要多花点钱……”
　　“如果这次再失手，你也别出现在我眼前了。要知道，没我收留，你在这行根本混不下去。”没用的家伙，要不是还有点利用价值早不知被他噔哪去了！
　　“是，是。多亏黄爷当初的收留，小的一定尽心尽力为您把百味斋打垮，以谢您的知遇之恩。”紧张之余，不忘狗腿一番。
　　心中不免怀恨，都是宁逐云那贱丫头，他也为百味斋卖命了不少年，就因为多捞点油水，她就把他踢出去，害他在这一行混不下去……
　　这姓黄的以前也是开食肆出身，因为一直被百味斋压制，经营不善被百味斋并吞了，这家伙不知道是到哪里做山贼了，带了大笔资金卷土重来，就是想斗垮百味斋。而他需要一个知根知底的人才更容易打垮对方。所以一拍即合。
　　扬州百味斋的生意又恢复了以往的兴隆。日前还不时有人来混吃混喝，聚众闹事。但是自从扬州府尹在百味斋出现几次之后，这里就安稳了很多！
　　此刻的雅座中，坐着不寻常的一对男女。男的面无表情，不发一语的吃菜，女的仔细听取酒楼掌柜的报告。
　　逐云有条不紊的处理掌柜所提到的问题，不见丝毫迟疑，果断的下达指令，不到一会儿工夫，她已将一切事务处理了大半。
　　她的经商天分让一直留意她的楚弈寒钦佩。想他外公交给他打理的那些商号，他也只是维持原状，没有拓展。跟她相比真是惭愧！
　　“对面的飘香楼最近好像收敛了很多。”听完报告，逐云才开始举箸用膳。想起来就问一句。
　　“他们说是在内部修整，停业半月。据我所知，他们好像重金去聘请南北大厨了。”刘掌柜的恭敬的回答。
　　“嗯。他们若是肯用正当手段跟我们竞争，欢迎。若是他们背后在搞鬼，记住，不用客气，必要的时候可以拿我爹的印信去找府尹。”想要跟她斗？都没查清楚她的底细。自古民不与官斗！凭她爹在朝中的势力，区区一间飘香楼，哼，真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她平日不愿意依赖官家的力量，但是把她惹恼了可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是，小的知道了！” 二小姐的笑容威胁性十足，看的他有点发毛。万幸他们不是敌对关系。
　　“呃……另外，大小姐那边好像有点问题。北方那边的货商好像背后有人撑腰，集体提价，而且高得离谱。”大家都知道大小姐性子比较冲动，这次没有二小姐安抚，不知道会不会出乱子，惹出什么麻烦来。
　　大姐那边会出什么麻烦？
　　是和这边的飘香楼类似的情况吗？北方又有些什么大人物能与她们抗衡？一时间思绪百转千回。
　　轻轻甩甩头，凭大姐的能力应该能够应付的，她绝不会小看自己的亲姐姐。
　　宁纤雨是标准的冲锋陷阵型人才，而她则负责守成和整理。所以酒楼客栈外面的生意一直都是姐姐打理，她只负责察看各地账本，找出问题。一直以来，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既然大姐这次并没有跟她联系，就是说她自己能应付。
　　“不用担心。她能应付的来。我想刘掌柜接手扬州百味斋时间还不够长。这次可以让你对大小姐的实力有个更客观的评价。”
　　这个掌柜是去年才请的接替被解雇的那位。可能对她们姐妹还不够了解。因为他的忠诚度高，而且对这行很有经验，她们才花重金从别处礼聘来。
　　“是。”二小姐这么快看出他的担心，心思灵敏可见一斑。
　　据说两位小姐对各地掌柜都很礼遇。所以各地负责人都很忠心，甚少出乱子。当了这里的掌柜，他才知道原来最大的归来客栈也是她们的产业。能够将生意做得这么好，不得不佩服这两个年轻姑娘。能在这里工作，骄傲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八珍鸭有点甜。”逐云微皱秀眉。
　　“哦，南方人口味喜甜。就改进了一点口味。”
　　“嗯，入乡随俗，很好。”逐云满意的点点头。
　　“这边这几道菜都是这里大厨自己设计的？”
　　“是的。我们新请了一位厨师，厨艺很好。”
　　浅尝一口色泽晶莹的鱼肉。唔，不错。美味。
　　“这道菜叫什么？”
　　“天香鱼。是厨师自己取的名字，如果您不满意，可以改个名字。”
　　“不必。这名字就很好了。那几道菜叫什么？”很满意这边厨师的手艺。
　　“鸡包鱼翅，粉蒸排骨，腊味合蒸。”一一报上菜名。
　　“很好，可以让在其它分店的菜单中补齐这几道。你让这位大厨把配料做法写下，送到各地分店。让各地厨师根据不同口味自行研究。”
　　掌柜忙点头称是。二小姐的口味是出了名的挑剔。她说了好，就不会有人质疑。这也是百味斋的菜色评价一直那么高的原因。
　　“对了，月俸方面给这位大厨翻一倍。”对于自家酒楼有帮助的人才，她们一向慷慨。
　　“楚公子对我们百味斋的菜肴还满意吗？”这个人真的很安静。静的让人差点忘了他的存在。
　　楚弈寒无语的抬头看了她一眼，低头继续吃。
　　冷淡的家伙。虽然她一向也不太说话，也不喜欢有人在耳边吵闹，但是他也太安静了。
　　逐云挥手让掌柜的忙自己的去。接下来就是无声的品尝美味佳肴。好在这人有张好皮相。边吃边看，赏心悦目。
　　最后是厨房的小助手过来送上甜品。
　　“这是大厨精心准备的蛋酥和红豆沙。请二小姐指点。” 年轻人恭敬的报告。 “噢，还有，这个桂花糕是给楚公子的。”
　　不急着品尝自己的点心。她好奇的盯着楚弈寒看。
　　一般男子都不怎么爱吃甜点，而他好像对桂花糕情有独钟。看他细细品尝的神情，直觉告诉她，他应该在缅怀一个人！
　　随手拈起一块方形蛋酥，不错。应该是煎的蛋黄打散，加了蔗糖凝固。酥脆香甜。
　　勺子舀一口红豆沙，小口含入嘴里。舌尖的味蕾告诉她很美味，绵软淳厚。
　　“这两样都很不错。你们大厨很厉害。” 逐云赞赏的说道。
　　“不过，煮红豆沙没有太多技巧，主要就是耐心，在炉子上熬煮的时候要不停搅拌，要持续几个时辰才可以。这碗已经很醇厚了，但是好像搅拌时间短了点。” 她轻声道。
　　眼前的年轻小伙一下子脸红了，还有点紧张。
　　“对不起，对不起。当时大厨有事要忙，交待我来搅拌……我最后手酸，就……少搅了半个时辰。”
　　见他如此紧张，逐云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是吩咐他下次注意。
　　楚弈寒终于抬起头，诧异的瞥了她一眼。
　　嘴巴真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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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进门就看见那抹孤傲的身影立于窗边，不知道他在思考什么。看表情似乎很困扰。
　　听脚步声，很远就知道有人过来。淡雅的香一飘，就知道是她。
　　“要不要吃宵夜？”她只是淡淡的询问。
　　“不用，没有习惯。”
　　“我端了桂花糕和参茶，来吃点吧。”轻巧的将托盘放在小桌上。难得她亲自伺候，这人还这么嚣张。幸好她度量大，不跟他计较。
　　“你不用这么费心。”听了她的话，他回过头。
　　“看在大家一路同行的份上，关系要融洽一点才好。”
　　他凝神看了她一会。居然坐下专心的吃东西了。
　　“我的两个丫头回来了，明天，我们就启程去金陵！”
　　“嗯。”
　　老天，跟他对话真平淡的要命。不知道谁能受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