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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切之始 1 ...

  •   我叫院亚博,是个业余的阴阳先生。

      据说我打小一出生就死爷爷克奶奶的,家里人没办法,送到了附近山上的一所小寺院里。说到这里有人肯定有人会问了,不是说是个阴阳先生吗,怎么到寺院了?

      别急,您先听我说。

      当初我父母前脚走,后脚这寺院就起了大火。当我师傅经过这里的时候,当然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个耍弄口舌的茅山小道士,大火已连烧三日,一间小有规模的寺宇早已化作几片焦黑的木片。整条山道上就听得我的哭声,方圆十里没有孤魂野鬼胆敢靠近。

      师傅看我一小婴儿,可怜见儿得,就抱起我一起走了。后来他见了他的师父,也就是我的师公,才知道,我这种的,叫做“命犯七孤”,也就是传说中的天煞孤星命,孤克六亲死八方,通俗讲就是来一个死一个,来一双克一双,偶尔优惠优惠来个大酬宾,就是那个被烧焦的寺庙。

      我师父一听,那还了得,赶紧扔掉扔掉扔掉!这话音没落,咔擦一声,就见他左腿小腿骨一折。从那儿他就落下一腿瘸的毛病,到现在我都长这么大了他腿还是一瘸一拐的。也因为这茬,平常我一犯错师傅就光往我左小腿抽,因而我的左小腿也就十分健壮。

      师公就摇着他那劈了叉的折扇,摇头说,你跟这小娃已算是有了缘分,若茫然分开,只怕是会招来灾祸,小七,留着他吧。然后我就成了师傅手下的一个打工仔。

      小七,那是当时师傅当学徒时的排名辈分,如今,门内人谁见了不也得喊他一声七叔。我例外,不能喊他叔,不能称其为师父,不然要折他寿命,他只让我按规矩喊一声师傅,逢人报名号,道一声崔七鹤先生,表敬意。

      要说我这师傅,也是胆大的很,尚且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伙子就敢独自上那山道。那条山道,百鬼莫近,黑鸦不鸣,寺宇被毁,一看就大事不妙,还只能听到婴孩夜啼,实属不祥。他却想都没想就掂我回家,也确实是应了师公对他的评价——个愣头青二百五。

      师公曾对说我,师父是先天的驱魔好手,天生一双阴阳眼,浑然一张恶人相。唯有他那种天地浑不怕的凶煞面相,能镇得住我这命理,我能活到大,的确多亏了师傅。论凶恶,就他那张脸,孤魂野鬼见了他都绕道走。人家辟邪贴钟馗,他家只贴大头贴,实用且有效。

      如今二十几年过去了,我也长成了一个市侩的小伙子,替云游四方找活儿做的师傅看店,翻弄翻弄口舌,卖点幸运石啊桃花镜啊挣点温饱钱,偶尔有人慕师傅之名前来,定个阴宅,看个风水,收个小鬼儿什么的,我还算马马虎虎,自诩是阴阳先生,虽然是业余的。

      师傅这家店,正临本市人流鼎盛的商业街的十字路口,正面朝南,背北而向,迎乾坤八卦开合,镇阴阳两界虚鬼。一面漆黑油亮的乌木匾额悬于店前,上不书字。店门从不大开。

      做的是有缘人的生意,迎的是遇魔障的机缘。

      唯有遭遇阴阳困惑者,才能进来。

      本来我以为我会一辈子就这样悠悠哉哉做些个死人生意了却此生,但是,造化弄人,当命运的漩涡急驶而来时我根本无力招架,就这样被一头卷了进去。一切都开始于我二十二岁那年初夏的一个雨夜。

      那晚,外面大雨倾盆,连绵多日。豆子大的雨滴密集的撒落了下来,在窗户上汇集成了一道道雨幕。这鬼天气根本就不会有客人,我也就无精打采的斜着脑袋倚在窗户台上看《五行相术》,玻璃被雨水打得冰凉,正好刺激了我昏昏欲睡的脑袋。这书打着袁天罡的名字写的却是时下狗血的言情小说,属于挂羊头卖狗肉一类的三流盗版书,但我也闲着无事,纯属读着打发时间。

      突然一道闪电如利剑劈过夜幕,瞬间滚起千层雷浪之声,震耳欲聋。蓦地,窗户上投出一黑色人影,等我看去,又消失了踪迹。我当自己是眼花,揉揉眼睛再去看,然而窗户外什么也没有,只有厚密压顶的乌云和霹雳巴拉一通乱砸的大雨珠子。

      又是一道闪电打了下来,天色蓦地亮如白昼,店门上赫然照出一道人影,那人影眼大如牛,泛着暗红色的光死死的透过店门玻璃盯着我,顿时盯得我毛骨悚然,汗毛直立!

      雷鸣轰隆隆似车轮滚过,悬于屋内的迎客铃无风自响,发出清脆而诡异的泠泠之声。

      店门被推开,那黑影走了进来,原来是一个披着雨衣戴着眼镜的男人。他浑身湿淋淋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他把眼镜摘下,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块手帕擦着,眯着眼打量着屋子上下问道:“请问,这里是崔七鹤崔天师的店吗?”

      我说:“是啊,请问您是?”

      他连哦了两声,把身上雨衣脱下放到了门边,拍拍身上的雨水走到里面的桌子前坐了下来。走近了些我才看清楚他的长相,年龄应该有三十多的样子,穿一身西装,看着像是哪个公司出来的白领精英,穿戴十分干净整洁,外面那么大的雨,他发丝儿都不带乱的。

      我随手给他倒了杯水,但水壶里的水还是上午烧的,这会儿早都没热气了。他倒毫不在意,像端着杯热水一样在手里暖了好久:“啊,小师傅你好,我叫许白杰,曾经受过崔天师照顾,一直想着有机会来看看,没想到今天终于来了,真好,真好……对了,崔天师人呢?”

      一般受过师傅“照顾”的,大多是生意上的主顾。有言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再次找来估计是又遇到什么麻烦了,他的麻烦事那就是我的生意,有生意上门这自然是好,我说话也就多了三分耐心:“师傅有事去江西了,怎么你找他有事?”

      “是这样,”他从怀里掏出一本破破烂烂的旧书放在桌子上,真是稀奇,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真少看见人是从怀里摸出东西的,“有本书崔天师让我带给他,我以为他在店里就带了过来,也正好遇到一些麻烦事想请崔天师帮忙,没想到这么不巧……”

      我看了看他放在桌上的书,是一本线装的雕版印刷古书,封皮早荡然无存,只留着泛黄打卷儿的扉页上印着三个斗大的繁体字。

      “‘占申绿’?”我念了出来,这书的名字还真挺奇怪。

      许白杰赶忙道:“‘点’!‘点神录’!”

      “哦哦,‘点神录’,厉害厉害。”我拿过来潦草翻了几下,跟潘家园门口小摊子上糊弄人的雕刻印书一样一样的,不过我不是行家,万一师傅要的就是这样的呢,谁都说不准。

      我重新把书放回桌子上,对他说:“我打小跟在师傅身边,遇事没有□□也有六七了,您要瞧着我放心,给我说说也行,横竖也能给您想个法子不是?”

      他听我说的也有理,犹豫了一下也就开口直接说了:“其实遇事的不是我,是我爷爷……”

      他的爷爷叫许善强,年轻的时候为了国家的完整和民族的自保拼了大半辈子,老了也是儿孙满堂,其乐融融。如今老人年事已高,身子骨早不如从前那样硬朗,天天在医院里挂吊瓶,多活一日算赚一日,家人也别无所求,只盼望老人能在弥留之际多享些齐人之福。

      只是最近老人总是神神叨叨的自言自语,有时大半夜的还能听老爷子自己一个人在黑暗里乐个不停。你要问他在说什么,他反而会生气,有时候多问几句,老爷子还会破口大骂。

      要是骂的是别人,也就算了,偏偏挨骂最多的是他家最被人喜欢呵护的许白杰。这许白杰可是许善强打小儿亲自养大的,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着,别说骂他了,那是连吐沫星子都不舍得让他沾上一丁点。

      许白杰挨骂,倒也没觉得什么,自古长幼有序,长辈骂晚辈,他就得听着,更何况这老人家岁数在这儿搁着,脑子糊涂了,骂两句出出气怎么了,就算上手打他,他也要受着。他觉得没事,但他的亲姑姑,老爷子的亲女儿,感觉不对劲了。她心想老爷子平时最疼爱这小孙子,人再怎么糊涂,亲情血缘的事也不会丢的一干二净啊,于是她就问她爸爸:老爷子,您为什么骂白杰啊?

      老爷子说:我骂他?我还打他呢?养了三十年养了个白眼狼!福子难得来找我,每回都让那混小子撵走了!这要搁我北二团,我不打他个三天下不了炕!

      姑姑就纳闷了,看护是她请的,每天她也会来医院看个两三回,但从来没见过或听看护说过有人来找自己老爷子啊。她就问许白杰,许白杰哪里是会做这事的人,当然就否认了。到这,全家都是疑惑的:这人都没见过,哪儿能给撵走啊,还有这个“福子”,听都没听说过,难不成这两天老爷子没玩伴,闲的凭空想象出一个人来?

      但只有一人心里跟明镜似的,谁啊,还是许白杰的姑姑。她小时候老听父亲说自己当兵时怎么怎么样,排长肠子被炸掉两截还能捅死俩日本小鬼子,指导员断着腿冒着火炮还照样把消息送给后方,傻大个儿马脸子用自己堵枪子儿,小矮子秦福贵背着炸药就往敌人坦克底下钻……而那个秦福贵被提到次数最多,人小心善,大家都叫他福子。

      只是这个福子,就像老爷子当年给她讲的那样,炸坦克的时候就牺牲了,哪能来找老爷子聊天呢?想到这儿,姑姑登时记起来,那年许白杰出生,为求个好彩头自己曾去陵山法昭寺给他求了个白玉观音。再思及老爷子所说,顿时明白:只怕是老爷子时日不多,被旧时老友的魂儿给缠上了。

      然而奇怪之事还在后面。老爷子不仅不分昼夜的自顾自乐,不见丝毫疲惫之色,身体还逐渐硬朗了起来。前些日趁人不注意偷偷跑出医院和年轻小伙子们打了篮球,还扭伤了脚,脚踝肿的跟馒头一样,都吓了医生跟护士一大跳,但他自己却跟没事人似的,一点疼痛的反应都没有。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插了一句:“会不会是回光返照,有些老人在……那啥前会精神特别好,吃嘛嘛香,跟一下子年轻了五六十岁一样。”

      许白杰摇摇头:“我爷爷可不只这样。”

      家人喂饭,不吃;医生开营养针剂,不输。整日不见他老人家喝一口水食一粒米,却被着一个看不见影儿的“人”拉着走东逛西,眼瞅着老人家一日比一日消瘦,真是一张老皮包着几把朽骨。他们这边犯愁,医生那边也出了最新的检查结果:身体机能极度衰弱,胃穿孔加中度肺积水,脚部还有骨折。感情这鬼魂不是要来找老友“叙旧”的,这是要硬生生的耗死老爷子。

      那时候老爷子的脚踝还没好,时值清明节,家里正在准备祭祖的东西,就听见老爷子粗着嗓子叫门。许白杰打开大门,外面站着的还真是许老爷子,大步刺啦啦的走了进来,仿佛肿着的脚踝是按的假肢一样。他边走还边低着头对旁边的空气介绍着家里的摆设,嘴里福子长福子短,只叫一旁听着的人毛骨悚然。

      许白杰的姑姑倒是个有主意的,她想这鬼分三家,有好有坏,老爷子被坏福子缠上了,那找个好鬼把这个坏福子喊回去就行了嘛。她把这想法给许白杰爸爸一说,大家觉得试试也无妨。正好赶上清明,她就带着老爷子回了老家去祭祖。在祭她的奶奶,也就是老爷子的亲妈的时候,许白杰姑姑心里默默念着:奶奶,您亲儿子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您要是在天上能听到就帮帮您儿子吧!

      她这心里刚刚念完,就见得许白杰祖奶奶的墓碑一下子裂成了两半,一阵黑烟冲天冒了出来,许白杰姑姑当时就惨叫一声便不省人事,至今未醒。

      说到这里,许白杰沉默了好久,看得出他跟他姑姑感情很好。他还握着那杯并没有热度的茶,眼神空洞的盯着我身后墙上挂着的太极八卦镜,张了张嘴,但是没有说话。

      我便开口:“母子连心,连亲生母亲的墓碑都能冲破,只怕是厉鬼冤魂啊,你是想收了这鬼,去其三魂七魄,让他永世无法超生?”

      许白杰还是摇头,他放下杯子:“比起那鬼,我更希望姑姑能醒过来。还有爷爷……清明那天我没有跟着一起回老家,晚上才知道姑姑出事了,而且爷爷还趁姑姑昏过去的时候不见了,找了好久都没找到。所以我想麻烦一下小师傅,你看有什么办法能找一下我爷爷?”

      他这要求倒是出我意料之外:“这找人的事您该找警察啊,我们在这事儿上可比不过人家。”

      许白杰说:“恐怕警察还真找不到我爷爷。”说着,他又从怀里掏出两张照片。一张是影楼里洗的那种数码相片,崭新得散着亮光,画质十分清晰,是一位老人的背影,远处的背景有些模糊,但依稀能看出是一座白色牌坊。另一张就十分老旧了,十寸不到的样子,白边儿泛黄,画面上有一个个子不高的男人站在一座牌坊前憨憨的笑。可以看出,两张照片上的牌坊是同一座。

      许白杰指着新照片说:“这是今天早上有人放到我办公桌上的照片。”他又指着那张旧照片:“这是从爷爷的老相册里翻出的。”

      “无论生死,毕竟也是我的亲人,”说着他又从怀里掏出三捆粉色大票子,一捆一捆整齐摆在我面前:“小师傅,这些都算给你平日喝茶用,我爷爷的事就拜托你了,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我看着那三捆票子已经有了三分心动,又想若按他所说这事也没什么凶险的,便想都没想就满口答应了下来,殊不知,这才仅仅是一个开端而已。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切之始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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