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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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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阿双的心脏先天不足,随着她们一天天长大,她的羸弱就愈见明显。医生告诉妈妈迟早要在双琦之间做出选择,妈妈就选择了阿双,连一点想要犹豫一下的迹象都没有。
妈妈和医生谈论这个的时候,双琦其实就在门外。她听了他们的话转身跑开,跑开的那个孩子颈子里没有黑色的环。
阿双不理会姐姐要她停下来的劝告一只奔跑到心脏再也无力负荷,才大口地喘着气靠墙滑坐下来。阿双把脸埋进姐姐的臂弯里,眼泪流了又干,干了又流,断断续续的润湿了衣袖。
“不要哭,傻瓜阿双,你干吗要哭?”
“……因为……阿琦你不会哭……”
“……”
“姐姐,我们……离开这里吧……”
离开这里吧…………
容琦知道,自己编制了那么久的谎言最终还是破碎了,碎得很彻底,没有给她留下一点余地。她抬手抚抚颈上的环,原来这是妈妈给她的标签,时时刻刻提醒她,其实自己连一个人都还不算是。
“妈妈,因为我不乖,所以连活下去的资格都没有吗?”
离开之前,容琦给妈妈打了最后一个电话,电话里她只说了这样一句就迅速挂断转身走出了电话亭,很远了还能听见那里传出的刺耳的回铃声。然后她就很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妈妈用一只非人标志的项圈,换了她十六年一种近乎白痴的自欺欺人般的期待。
你知道为什么英雄总是喜欢留给人背影么?
因为那样就不会有人看到她的表情其实是很想要哭出来。
夜晚的城市是糜烂的花朵。
容琦坐在街口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被善变的霓虹遮住了真实的脸突然觉得这世界虚伪得很是无耻。
“小姐……呃……开个价……”
容琦敏捷的转身,再被肮脏的手碰触之前回了一记狠准的回旋踢,来的人还没弄清楚状况就已经仰面朝天得满眼都是金星了。
“垃圾……所以我说,这世界很无耻。”
容琦在酒吧里有一份兼职,真的是兼了很多职。比如,人多的时候就做服务生;有人杂场子就仗着十几年打架经验摆平;还有很个别的时候,阿琦会充当酒吧里的歌手,不过她只唱过一首歌,没有名字,伴奏只是一架钢琴。可是老板却发现,容双琦在那种时候会收起凌厉的眼神,变成一只自舐上口的小黑猫。
“你是我生命里唯一的惊喜
想牵住你的手可以不可以
双生的花蕾怎么看不到花季
如果花瓣散落了一地
还剩什么在风中摇曳……”
容琦在属于她的时间里打架闹事,混太妹混得太成功,一个学期转学了五次。这不困难,因为大神般存在的阿双总是能完美的应付掉所有的入学考试。
第六所学校里,容双琦遇见了一个很特别的男生,名字叫修镜炎。镜炎很特别,因为他是唯一一个意识到双琦是两个不同存在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
“容……双琦。”
“哦……不好听。”
两个人第一次简短的对话成了容琦和镜炎唯一一次打架的理由,而那一次也是容琦打架生涯中首次失败的纪录。
“你练跆拳道的?”
“黑带三段。”
修镜炎轻松摆平了阿琦之后脸不红气不喘地坐下来同人家聊天。那时候从没打输过的容琦赌气似的赖在草地上不肯起,蓝天白云就在她的怒视下战战兢兢的来去。
“那你也不要难过了,我是八段的。”
容琦把头转过去盯着他,这种话也算是安慰么?!
“你不要随便评论我的名字,这很重要。”
“哦……抱歉。我只是觉得如果把它分开来念会比较好听。”
容双。
容琦。
那个男孩子很认真地挠着头说,他觉得它们分开来念会比较好听……
双琦和镜炎在同一间教室里上课,她们发现这个男孩子开始非常喜欢关注自己。他的注视没有丝毫闪闪躲躲的羞涩,原始而单纯的更像是一种观察。容双琦猛然打了一个寒颤,他在观察她们……
……他在观察她们……
外表傻傻的那个人其实聪明得很可怕。他一面观察一面在做自己的积累,比如:
上课会好好听课做笔记的,
课间会在篮球场耍帅让一群男生无地自容的;
会规规矩矩穿制服疏吊马尾的,
就算违反校规也要让挑染的金发嚣张地飞扬的;
不管什么样的考试一定会拿好名次的,
坐在钢琴前面的时候会让旋律如冰裂般美丽的;
永远不对人说一个“不”字,总是微笑着的,
眼神凌厉倔强像一只受伤的黑色小豹子的;
偷偷躲在角落哭泣的,
颈子上会戴一只黑色颈环的……
……黑色的颈环……
“那天,和我打架的那一个,究竟是阿双呢,还是阿琦呢?”
在某天一个阳光不经意洒进教室的时辰里,修镜炎托着下巴支在桌上盯着面前为自己缠带的女孩子问出他的疑惑。女孩紧着绷带的手猛地一抖,没来得及固定好的绷带就悉数散开,白花花的铺满了整个桌面。
“你说……什么?”
她僵硬地抬手下意识地想要按住颈子里的环,可是手抬到一半还是落了回去。
修镜炎笑一笑走过去拾起散落的绷带熟练的帮她缠好。
“我说,告诉会打架的那一个,如果她能信得过修镜炎,那下一次,她再遇到麻烦的时候,就报他的名字。女孩子做这种事是不对的,没有一个女孩子是应当遍体鳞伤的。”
女孩子做这种事是不对的,
没有一个女孩子是应当遍体鳞伤的。
很久之后,容双琦才记起一个她一直都忘记了要问的问题:
“为什么你会知道?”
为什么会看出她们是两个人?为什么不害怕不厌恶?为什么能轻易走近?为什么能……那么坦率那么单纯…………
而修镜炎凑过去伸出手轻轻摘掉容琦颈子里的环丢在一边,那个本该是非延续性的动作却好像延续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你知道吗,当你被这个锁住的时候,眼神就会非常非常的悲伤。就像一个小孩,很努力很努力却知道无论自己如何努力也得不到想要的糖果一样,那么悲伤。”
他轻而易举的打开了她的枷锁。这……原来是这么容易的事么?
容琦一直在等待,她抽烟喝酒,打架闹事不过是等待的一种方式。她不停的引人注意就是在等待一个人,那个人会在茫茫人海中突破一切不可能因素发现她;那个人会微笑着叫她的名字承认这个人的存在;那个人可以向妈妈爱阿双那样包容她的一切;然后,在她任性的时候,那个人就用再平常不过的语气告诉她:“阿琦,这样做是不对的。”
这样她就会满足,甚至是感到无比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