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善》笑眉戏晚风

8、指后寒

　　风都，玄阳。
　　古老的天空高而远，天阔而云淡。
　　长空的湛蓝配合上群山的苍翠，绵绵延延，分不出是天空的蓝还是森林的绿占据了双眼，心神就已经完全被迎面吹过的温柔山风所打散。
　　在这里，除了神衹的翛然天之外，东，南，西，北四方均以玄阳为中心，划分为四界，加上翛然阁正熠铘宫，再往下就是风一族的标志擎湲殿，擎湲殿环山而建，举目满眼苍翠，千年古树业已成林，带着那股无形的威慑意味俯瞰着岭下那笼罩在山色氤氲之中的林木壑谷；擎湲殿将整个风一族巧妙地划分成两个区域，上可触天，下即随众。
　　风中依稀有树的味道、花的香味以及泥土的芬芳，隐隐听到远处传来鸟儿啼叫，配合上山泉潺潺流动，这里是不属于人世间的绝妙。
　　听涛宫
　　十善闲闲地躺在软塌上，若有所思的捧着一篮子新鲜水灵的瓜果，纤指随手拈起一颗酸甜可口的葡萄丢到嘴里，享受得无与伦比。
　　十善的面孔是天真不带邪气的，但隐约中所透出神情却又艳极而充满了风霜，沉思中，洞悉世情的琥珀色眼眸的深处，隐藏了一般女子所没有的不羁；天真和风尘，这原本是两种极端悖离的表情，溶于一张脸上，在此时看来竟是说不出的妩媚。
　　风青璃去熠铘宫议事回来之后，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很享受的场景，他不由薄唇轻扬，心情大好起来。
　　“你在想什么？”
　　突然被扯进了一个宽阔的怀抱，十善眨了眨眼，等回过神来之后，倒是很有适应力的在那个怀抱中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位置：“今天怎么这么早啊！”
　　他喂了她一颗葡萄，这才开口：“没什么事，就回来了。”
　　听闻此言，一直跟在风青璃身边的阢刀，瞪大了眼，连正准备迈向门口的脚步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踉呛。
　　那个冷漠的主子，那个从来不会耽误公事的主子，那个视女人如无物的主子居然还会用那么温和的口吻说‘没什么事！？’老天，那议事殿里的那一堆跟山一样高的公文又该怎么办呢？
　　猛然间收到主子投过来阴沉的眼神，阢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很识相的走出门外守着。
　　“怎么不说话？是太累了吗？”风青璃审视着她异常苍白的面容，“一会儿帮你找个夭呒看看。”
　　见外人都走了，十善露出浅浅的笑，“没什么，也许是昨夜有些着凉了，不用管它，过两天就好了。”
　　自己的身体状况她心里很清楚，总之，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好也就是了。
　　风一族地处内陆，空气很干燥；尤其正值这夏秋交替的季节，白日里显得闷热，夜晚又转为阴凉，稍一不注意就很容易着凉。
　　她的身体还没有好到可以抵御这里的一切，稍微浑浊一些的空气，也会令她脆弱的气管，在半夜时发作，咳嗽得喘不过气来；当初，五因特意选择在式紫山的最高峰，空气相较来说最纯净的地方为她修建寝宫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别太累着自己了。”风青璃看着她微微泛白的唇和额际微沁的汗珠，轻道。
　　十善微讶，而后，琥珀色的眼眸微微弯成了月牙：“呵呵，青璃你在关心我吗？”
　　风青璃轻笑而不答，只为她斟来了一杯芬芳四溢的橘茶，十善轻啜了一口，齿颊留香，甘香的液体缓缓滑入了胸口，带着隐约的药草香，直往脾肾扩散，再放射至四肢百骸，最最是暖心不过，冰凉的指尖缓缓泛起白皙粉嫩的色泽，她的身体顿时舒畅了一些。
　　相较于十善苍白的脸色转为红润，风青璃的眼底飞快地闪过了一抹安心：“你这个老让人担心的小东西！”
　　十善很满意地笑眯了一双大眼，用手揽住他的脖子，嚷着说：“青璃，我跳舞给你看好不好？”
　　风青璃丝毫不考虑就答应她：“好啊！”
　　十善噘着小嘴，有股孩子撒赖的样子：“可是，没有伴乐啊，跳起来一点儿也不好看！”
　　风青璃用两只胳膊圈着她细细的腰：“只要是你跳的，都好看！”
　　她眼睛一亮，像想到了什么，嘴角勾着笑意，一脸的灿烂：“这样好了，我要在舞纱上缀上银铃，这样，跳起舞来的时候‘叮叮当当’的！一定会很好听。”
　　她灿然的娇颜令得他心生恍惚，气息有一阵紊乱，低头，轻轻咬着她那小小的耳垂：“好啊。”
　　十善没察觉他的挑逗，对他翻了翻眼睛：“你还说好！？到时候会被别人笑话的！”
　　那娇俏的模样令一股灼热感自身下升起：“不会有人笑话你的！”
　　十善咬着唇瓣，不解地问：“为什么？”
　　他亲吻她那细嫩滑腻的颈项，对她进行着热烈的骚扰：“因为，你只能跳给我一个人看！”
　　他亲了她一下，轻轻环住怀中小小的人儿，他的眼瞳变得深沉。
　　“对了，今天早上五因来过了。”十善侧过身下意识避开他充满欲望的眼，琥珀色的眸子一闪一闪地，继续往嘴里丢着葡萄：“问我要不要去领五神祭的舞。”
　　“哦？只因为这个吗？”风青璃亲昵地将她拉近，牢牢地圈住：“我不准！”
　　“为什么？”十善差点在他突来的手劲之下，差点儿把核也吞了进去，转身瞪了那个若无其事的人一眼。
　　“不为什么。”风青璃意思意思地拍拍她的背，给她顺了顺气，顺便接过了水果篮。
　　“管这么严做什么啊，连舞都不让人家跳。”眼巴巴的看着水果篮被抢走了，十善悄悄地伸长了小手，够啊够，一点点，还差一点点就够到了。
　　“嗯哼！”他冷哼了一声，不着痕迹地带开了她，突然想到那天在啸吟殿上，他的那帮手下和大臣们，看她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的样子，没来由的，他便开始打从心里感到很不爽起来，大掌虽然仍是轻柔地安抚她，但强硬的口气却是一点儿也没改：“我说不准，就是不准！”
　　“哼，霸道！”十善小小声咕哝着，倒也不是真生气，只是有点恼他的自作主张。
　　风青璃刻意将水果篮拿近举高，半带威胁半认真地看着正在努力伸手去够的她，语意阴险：“你说什么？”
　　“啊！没有没有！”十善很适时地让微笑泛上了小脸，附赠香吻一个，开玩笑，那些水果可都是她亲自挑选的，最新鲜的了，别无分号啊！思及此，她再接再接再厉地用软甜腻人的声音说着：“人家知道，青璃最好了啦！”
　　“嗯！”风青璃满意地抚着她的长发。
　　十善大睁着一双琥珀色的眼，很讨好很乖巧地看着他，再看看他身边的水果篮，其意不言自明“那～～”。
　　“那你还要不要去呢？”风青璃轻松接口，一边高高挑起的浓眉，一边只手从篮子里轻巧地拎起一串葡萄，晶莹剔透的色泽在阳光下可口诱人。
　　十善有点为难地歪着小脑袋，眼光流连其上，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风青璃见状，很小人的笑了一下，趁她还没来得及从他笑容可掬的神态里回过神的时候，将葡萄慢慢自她眼前移至自己，轻轻一晃，大嘴一张，手里的葡萄立马消失了过半。
　　“啊！啊！！啊～～”效果是立即的，三声惨叫声响彻云霄！
　　果然很好吃，风青璃很快意的想着，吐出核来之后，意犹未尽的看着手上的另外半串葡萄，作势要再张口。
　　“不要啊！”十善挥舞着小手扑了上来，无限的委屈：“不去了，不去就是了！！”
　　风青璃不禁失笑，又立即正颜，此时的她，看起来像一只对着主人猛流着口水，猛摇着尾巴，却又什么都吃不着，急得团团转的小猫。
　　“很好！”达成目的，心满意足的风青璃放低了篮子，要是他再放任那些家伙们有机会窥探他青王的属有物，那才是有鬼！得逞的笑意自他唇边绽开，再度无视于她哀怨的眼，他伸长了大手，善心大发之下，拿着葡萄一颗颗的来喂着她：“嗯，这才对嘛。”
　　只顾窝在风青璃怀里吃葡萄的十善吐出了核，微微皱起小脸，奇怪，今天她挑的这葡萄怎么有点儿酸呢？

　　************** ***************** ****************

　　风青璃被请去大殿议事了，只剩下她，乐得自在，她眯起眼伸了个懒腰。忽听得细细的足音行至她的门前，侍从很恭敬地称呼道：“水偑公主。”
　　“我想进去和你们十善主子聊一会儿，烦请通报可以吗？”来人声音温婉动听，礼数也十分周道。
　　十善挑了挑眉，这是她表示诧异时候的习惯性动作，不认识的人却想来看她？还要挑选在风青璃不在的时候，为什么？
　　轻勾唇角，隔着薄纱的窗，她只能看到一个端正纤细的身影。
　　正疑惑间，侍从进来了，告之来者的身份，十善稍稍歪了一点头想了会儿，起身坐正，又往口里塞了颗葡萄，挥了挥手：“请她进来吧！”
　　淡淡的香风中，踏进来一个身着浅蓝色长裙的少女，清秀的眉眼，怯怯的笑意和可人的样貌，她乖巧地行了个宫礼：“十善姐姐好，我是水偑”。
　　当水偑再抬起头时，不由得怔了一下，眼前的这个女人，果然是美丽的，哪怕她只是很随意的坐在那里。
　　这是水偑第一次见到十善，面前的她，五官很精致，脸型和身材都是小巧的，令人一见便起保护之欲，无懈可击的粉色唇瓣微微翘起，着实是十分惹人爱怜。
　　然而，与这般玲珑样貌不甚谐调的，是她有一双如动物一般敏锐的眼！
　　十善的眼比普通人的要略显狭长，给人一种极为矛盾的妩媚感和端庄感；在一般情况下，这样的一双眼长在一个女人的脸上，都不能说是好看的；然而，水偑也不得不承认的是，很显然，十善并不是那种普通的女人！
　　此刻，十善也正打量着不请自来的水偑，她略有些不自觉地睁大了眼，于是，在一刹那间，琥珀色的光芒令整张小脸都流光明丽，别样的光彩，令人惊艳。
　　随着那双琥珀色的眼，这样清纯的面孔之后流露出的野性、魅惑和妖艳，便形成一种按捺不住，呼之欲出的锋芒，这是一种无与伦比的气质，同时，这也是一张天下无双的娇容，只要你看过一眼之后，便再也无法忘记。
　　连同样身为女人的她，也不禁怔忡了好一会儿，无法言语；如果说换了是个男人，在这等绝色之下，怕是非得晕眩不可。
　　思及此，水偑微微垂下了头，又妒又恼的目光一闪而逝，怪不得，青璃大哥会对她宠爱如斯了。
　　“你也好，我是十善。”不太习惯跟陌生人以姐妹相称，她扬起了一丝亲和的微笑。
　　见水偑只顾盯着她看，看完了却又低下了头久久不说话，十善只好又加大了音量，试探性地问道：“你来这儿，有什么事吗？”
　　水偑将侍从打发出去，待再抬起头来时，她的目光冰冷而嘲讽：“看来你非常享受你来到青璃大哥身边的目的啊。”
　　“你在说什么？”见到她流露出莫名的敌意，十善开始有些防备。
　　“你听不懂吗？”水佩轻笑：“想当初，我族的勇士还曾经去过你们的部落哦。”
　　看着十善明显流露出了警戒的神情，她又轻轻地笑了，那样怯然害羞的笑容，却轻轻地说出了冰冷骇人的话语：“或者说，我应该管你叫做‘贱种’？”
　　火光，狞笑，呼救声
　　痛
　　刺骨的痛
　　从胸前传来犹如要将人撕裂般的炙烈感觉，蓦然将她从久远的记忆当中拉回。
　　十善的指甲狠狠地掐入了掌心里，她倏地站起，只觉着眼前一阵阵地发黑，人也跟着有些虚软下来，水偑轻雅的微笑勾出了她心中最不愿去面对的记忆：“你到底是谁？”
　　看到她的失态，水佩清秀的小脸上竟闪动着一丝奇异的神色，她只说了四个字：“破天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