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祈天祀 ...
-
对于风一族的族人而言,在他们心目中,自古以来每五年一度的祭祀是与保卫疆土同等重要的。
《风记•雅禅卷》中云,迦灵三年,在风族大都玄阳“作下畤,祭祀翛然天”。这是相关祭祀翛然天最早的记载,但不是最早的祭祀。
风族自古就有“祀五神祇”和“兆五神祇于四方”之说,但未言其祥。《风记•雅禅卷》说,风皇祖作西畤,祠白祇;其子风宣皇子作密畤,祭青祇;其孙风灵公作上畤,祭黄祇;作下畤,祠炎祇;后则又立黑祇祠,命曰北畤,沿袭至今,遂成风俗。
《风记•通典》亦云:“风祖祀五祇于五府,苍曰灵府,赤曰文祖,黄曰神计,白曰明纪,黑曰元矩”。上述青(苍)祇、赤(炎)祇、黄祇、白祇、黑祇,本是太微五神,即太微垣五神祇之座,同时也是翛然天上的星宿,又称五天帝。
风一族的祭祀例来颇有讲究,以“五神祇”配祀,除祠五畤外,还有破天、享明堂和苍汩祭等等,而规模最大、规格最高的则是破天,所谓破天“大报天而主日”,也就是在郊外设坛祭天,《风记•礼典》云:“祭帝于郊,敬之至也”。
随年代的变迁,又终然以“五德终始”附会交替更替,将五帝作为朝代更替周期的象征去祭祀;因风帝有驾驭风之神力,以风承火、祀白祇、主秋,位西方。
风族五年一度的“五神祇”,按照传统,他们除了进行庄严的祭祀之外,还将于第三日举行祈天的仪式,这也是为时三天的“五神祇”中最重要的一场庆典仪式。
隆重的祭典将在风一族族长的带领下,亲领贤者,全臣以及族人,以圣域翛然天的四方帝王,配祀五天帝。
风族之所以形成五帝系列及其祭祀体系,是因为在这个体系中,神祇也为五人帝之一;可配祀赤帝、南方帝或夏神。
此次的祭祀位于玄阳城西七里处,作圆丘八陛,中为重坛,天地位其于上;外坛西,上为五神祇位,王者必五时迎气者,以示人奉承天道,从时训人之义;故立于十立日及秋季风巳日,各迎其王气之神于其郊,其配祭以五天帝,秋以风帝,配位在西方白祇。
肃穆的场面,更显得今日典礼之规模。
由于这是青王继位风族之后的第一次重大祭祀,因此,众人更是细心打理一切排场,此次的祭天自半年前便开始悉心筹备,举凡祝文、奏乐、玉币、读帛,设馔、盥洗样样俱到,真真可谓是奢华绝代了。
祭天祈福的仪式正在进行当中,是以,街道上皆为狂欢熙攘的人群。
民众依循古例,外烩宴客以同乐,除了闻名而来的各地食客和受邀的各族使者络绎不绝之外,还有很多行经各地商旅以及当地的百姓,全都涌入玄都共同庆祝;热闹的人声和笑闹声此起彼伏,由玄阳城的各个方向远远传来。
玄阳城的炔空寺是全城的中心,最为繁华,早年,风族的先五在修建炔邦寺时,将翛然天最有代表性的儇寺院,和菝寺院的风格融和为一,形成既有儇寺院宏伟壮丽,又有菝寺院细腻神秘的建筑格式。
“擢卓宫”作为炔空寺的主殿,建於山岭之脊,为一四合院式的三层建筑,正殿高二十九米,十八根粗逾合抱的大柱,俱为千年巨树整树造成,愈是增加大殿的雄伟气势。整个二层皆为族长招待宾客的场所,雕梁画栋,金碧溢彩;殿内四壁绘满珍贵的壁画,内容包括风族起源及六道轮等,形象生动,色彩绚丽,是传说中风一族的名画师“噶月”的杰作。
“擢卓宫”除正殿之外有尚有客房间总共八十余间,经幢招展,金光闪闪,远自几十里之外便可以望见;擢卓宫内部极为瑰丽,到处鎏金飞彩,珍奇异宝聚集了无数,丹青披拂,华贵非凡。
喧嚣的人群随着祭祀的队伍涌入城中和炔空寺中,街道旁的各家商号、茶楼、书肆、酒馆、客栈都已停业,为了这五年一度盛大的祭祀典礼,民众们欢呼雀跃的喊声震天动地,随处可闻。
待得众人登高眺望陡峭的山势,只见山道之上却是一长列古老而宽大的石级,规模宏伟,那是风一族的先祖所专为祭祀而开凿成的,长约八里,委折而上,还可以看见对面山上五道瀑布飞珠溅玉,奔泻而下;登至山顶再俯视群山时,已如蚁蛭。
只隐约可以看到走在最前面的是手持乐器的乐倌,中间一顶醒目的艳红色软轿,再来是数排盛装打扮的舞姬,她们踩着轻盈圆滑的步子,在前面撒下满天的花瓣,轻风吹来,乐声飞扬,漫舞的轻纱载着波波花浪,芳香四溢,欢歌载舞,美不胜收。走在最后的二十四名白纱侍女,托着代表各种喻意的吉祥物,她们身后又是秩序井然的护卫队,和长长的一堆祭祀必需物品。
“嘟——嘟嘟——嘟嘟嘟”三声长短不一的天号角响起,微微风起,环绕四面的大旗迎风飘扬,风声中传来长老们隐约拜唱诵祈天祭文的声音,自很远的地方便可以听到,预示了祭祀大典的正式开始。
“咚——咚隆!——咚咚隆!”继祭天的号角吹过之后,仿若是突如其来的,慑人心魄的兽皮大鼓声音骤然响起,让整个大地也为之震撼!
在场的民众们虽恭敬地匍匐在地,然而耳膜却已如受到重击一般轰响,心脏也随之狂乱的跳动,好像马上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一样。
风一族五十年一度的‘五神祇’,正由身分最高的贤者,和控风能力最高的族长带领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祭日三鼓,长老和祭祀官就位。
祭日四鼓,告陪祭官各着正服,由东戟门入殿。
祭日五鼓,陈设祭器、祭品、牲俎,乐工,然后集祭坛后侧方恭候。
仪式为前后行,祭祀时躬行大九拜之族礼:“稽首”、“顿首”、“空首”、“振动”、“吉拜”、“凶拜”、“奇拜”、“褒拜”、“肃拜”。
祭中三献,分别是:族长读祭文,施法、念咒、祈福为一献;长老迎神、初献、亚献、终献此乃二献;待到第三献时则是由祭司官受胙、撤馔、送神。
执事礼者统共四十九人,陈设为:御祭紫降香、骧速香、绫寿罗、栖霞绫各一;祭器为爵、俎、登、铏、簠、簋、笾、豆、篚、罇等三十九件;祭品为狃、烊、貉、黹各一,羹、黍、稷、稻、梁、型圤、薧玉、椰、栗、榛、蓤、茨、氇脯、邴、菹、醢等二十六种。
背对着民众傲然夺目的高大身影,正是风一族的族长青王风青璃,他魁梧的背影呈现出强烈的疏离与冷漠感,周身仿佛罩了一层冰雾,悬浮着透明的气流,就像是孤傲的鹫鹰一样,散发着拒绝旁人靠近的气息,一圈圈地在他身边扩大成禁止的氛围;唯左手边紧紧圈住的娇小的艳红色身影,让他看起来并不像传闻之中显得那么可怕。
“阢刀?”风青璃轻唤。
“属下在”一道黑影很迅速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好好看着她,明白吗?”惯常的冷峻表情,严厉但不啰嗦。
“是,属下明白。”阢刀领命退至十善身边,竟是当真抱着自己的宝贝大刀,伴在她身旁,寸步不离。
“好好的站在这里,不要乱跑!”他没有看她,但十善就是知道,这句话正是对着她在强调的。
难道他没看到这里所有的人都在等着他开始吗?十善抿抿嘴,甩了甩头,撇过脸去细细地看着他,及腰的蓝紫色长发,像瀑布一样垂下,被山顶的风吹得微微散乱,阳光下,看不真表情。
“嗯?”风青璃不满这样的对待,大手威胁性地抬高了她的脸,强迫她面对着他。
“知道!”她被迫仰着脸,瞪住风青璃下颚坚毅的线条,再直视着他冷亮的眼神,面上的表情似笑非嗔,略带了些胡闹的神色。
“好!”得到想要的答案之后,风青璃看了她一眼,也没再说什么,暗藏的情绪,全都锁在那双幽冷深沉的紫眸当中。
两人对视良久,他终于叹口气,伸手拂开缠绕在她颈中的发,替她别在耳后,柔化了坚毅的神情:“你的身体不好,别再让我担心”。
自从那一次之后,他就一直这样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可这旁边还有人在啊!十善不由自主地红了脸:“好啦,知道了”,但心下却是高兴的,她微笑,抬起小手握住他拂在自己颊边的大而温暖的手掌,这次,却是换他脸红了。
这个男人!他不会是在害羞吧!?
十善失笑,忍不住拉低他的身子,轻轻在他脸颊亲了一下。
感觉他惊愕地顿住,随即就像个手足无措的小男孩儿,连耳朵也很诚实的变红了;这还是十善第一次对他这么主动示好,他没有阻止,一时间,心中只盈滿了柔情,紫色的眸中含着宠溺和疼爱:“乖乖的,等我回来”。
调戏!
从头至尾一直守护在身边,隔绝着旁人眼光,尽忠职守的阢刀,心里突然冒出了这么个词儿,不过,亲眼目睹到这样的场面,还真是让他觉得……
很滿意。
************** ***************** ****************
风青璃转过身,登上祭坛。
十善看着他高高地站在祭坛之上,面朝长天,虽然并没有做任何的动作,可是却让人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压力,他此时的表情是开朗而喜悦的,会是因为她吗?十善傻傻地想着,只觉他英俊的面孔远在祭坛之上,显得神秘而模糊。
随着“祭风诵”的告一段落时,风青璃从容地将左手举起来向下一压,霎时,四方各众鸦雀无声,他随即将左手高举过头顶,掌心向天,手指微张,口中诵念出古老的祭词,掌中隐现的白光缓缓地将他整个身体都笼罩在里面。
风,咧咧而来
微风,轻风,大风,狂风,砂风……
四面八方,形形色色,漫无边际,不知从何处突如其来的疾风,在青王的召唤下,以他的身体为中心,便开始旋绕着飞舞起来,而且越来越密集。
“祈天之祀,源远流长;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沉稳的男声没有半分波澜,在空旷的山巅之上更是异常的宏亮,铮铮然,甚至带有寒锋的锐厉之气:“以风神之名,开祭!”
一声号令之下,霎时间,祥云住,朝霞收,阵阵山风呼啸而过,空气间的压力不断上升,“祭风诵”起!
“祭风诵”乃风一族所有的将臣以及族人,以他们特有的方式,延续至今的古老传统。民众们将和着有节奏的兽鼓声,在祭司和长老带领下,共同背诵起传承已久的祭文。
此时,鼓点湍急,民众们默诵祭文之声也随着鼓声更加激昂,并且一片片虔诚的跪倒,黑压压的人影此起彼落,蔚为壮观;号角震天,声势浩大的万众同诵,与惊动天地的鼓声相和,气势更是摇撼山岳,使整个玄都都在这一刻的激昂中颤抖。
正当祭天大礼仍在行进之时,突然,地面仿佛是不为人所觉察地微微震动了一下,不过,也似乎就是那么一震,便再无其它动静,在鼓声和民众声的掩饰下,这一小小的震动也并未有多少人注意到。
唯有正在施法中的风青璃浓眉一敛,他眯细了一双厉眸,准确地扫到某个地方。
紧接着,伴随一阵阵蓝光闪动,狂风凛冽地吹过去,从遥远的北方大地深处,传出一种可怕的吼声,甚至大地也猛烈地晃动了起来。
原本肃穆的气氛突然变得格外紧张,无数的风,从地面升起来在祭坛四周左右盘旋,所有人的长发和长袍都被吹起来,天空中的阳光变得飘忽不定,整个大地都在颤抖着。
因震动而跌倒在地的民众们无不惊慌失措,面面相视,却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诡谲国,是诡谲国的人又来了!”一个反应过来的老者满脸惊色,口中大呼着。
此惊更是非同小可,风一族的祭祀历来是部族繁荣昌盛的象征,诡谲国的人却选在这一时刻前来捣乱,致使人心涣散,其居心叵测,用意自是不言而明;一两个花白了胡子的老者甚至已开始跪地哭祷,祈求五帝原谅。
风青璃利眼扫过,四周围顿时一静,众人皆慑于那一身傲然的气势;只见他一手微扣,状似不经意的掀起了宽大的祭祀长袍,几道破空而去的风声疾驰着,向不远处一座山峰上掠去,他冷然一哼,有胆子敢来招惹他,就得有胆子来承受。
几乎是同时,数百个小小的黑影闪烁着寒光自那座山中跃了出来,是诡谲国的暗九鬼。
他们只有头颅的形状像是人,双耳长有绒毛且形状尖细,身上有如猪鬃一般杂乱伸展出硬长须;扭曲狰狞的五官,嘴巴有点像狼一样向前突出,暴露出跟吸血鬼颇相似的獠牙;像是做了什么好玩儿的事一样,发出“桀桀”地笑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虽是隔了一定的距离,却依然可以感觉得到他们身上,那来自北国特有的刺骨的寒冷。
“肆剑,式怀!”逼出诡谲国的人之后,风青璃的眸中涌现出无限杀意:“记得,要留一个活的祭坛!”
“是,青王!”肆剑和风式怀显然已经意识到了敌人是有备而来,均凝聚精力默捻咒术,只手一展,召唤出了自己的武器,两人身形一晃,已然不见。
风式怀性急,脚下比肆剑稍快一步。待到得暗九鬼前,右臂凌空一招忽然站定,一把不断变化着颜色的火棘被他高举着挥下,一瞬间,棘身上原本淡淡的,好像装饰般的红色细纹忽然猛烈的燃烧起来,一道雷霆万钧的火焰自棍身溢了出来,长长的火红色的火焰炽烈地向外燃烧着。
他恼怒这些魔怪扰乱祭祀大礼,手下自是绝不留情,大喝一声:“你奶奶的!死九鬼,让尝尝你大爷的火棘吧!” 转瞬之间,已有十几个暗九鬼死于他手下,式怀是风一族出了名的神力过人,在他手下死去的暗九鬼无一全尸。
暗九鬼是诡谲国专伺伏杀之士,然而此时也不得不大骇,竟是无鬼再敢上前。有几只胆子小的暗九鬼魔甚至忍受不了这种残酷的死亡方式,转身就逃,希望能远远躲开这个可怕的敌人,以保下一条命。
可惜,它们真不该转身逃的,因为刚一转过身,一道冰寒的蓝光闪过,逃的最快的几只暗九鬼已身首异处。是的,它们忘了,守在背后的是风族侍卫肆剑。
肆剑的嘴角露出了一抹残酷的笑容:“想逃?可得先问过我!”结果是,逃的越快的暗九鬼,在他手下也是死的也越快。他手持一把弥漫着蓝紫色光芒,狭长轻巧的三冰剑;身法优雅灵便,动起手来也是不慢,并不见他用了什么法术和绝招,单靠那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和那出神入化的剑法,远远只见海蓝色的寒光骤然不断的飞舞着,煞是好看;大凡是靠近肆剑身边十步之内的暗九鬼无一得逃性命,全葬身在肆剑的三冰剑下。
暗九鬼一个一个的在减少,一时之间,整个山头充斥了暗九鬼诡异的嘶吼声,无比的凄厉狰狞。
阢刀也唤出武器,坚守在十善的身边,表情认真,并不多说话,却召唤出武器,又划出结界,牢牢看护住二人。
而这一边,异变突生,一道划破天际尘霄的乐声在远方响起,乐起处,天静云息,乐声之中,仿佛整座山都在撼动着。
突然而起的乐声?
“难道是……”十善的心不受控制的轻轻一跳,她缓缓地揪住胸前的衣襟,“是他?”
十善恍恍惚惚的,只觉全身犹如浸到了冰水里一般冰冷,唯有衣下的肌肤炙热地在燃烧着,急急地跳动。
定定神,透过透明的结界向外看去,风青璃讶然的眸子正望向乐声起来的方向,面目肃穆,隐约可见他周身萦绕着朦胧的光华,宽大的青衫迎风而展。
没来由的,还从心底深处一阵阵的往上泛出寒意,她只觉手脚僵硬,一动也不能动,耳朵里传来自己的脉搏,清晰的突突乱跳的声音。
遥远的远方,无穷无尽的云层,崩裂的琴声,破碎的记忆重重叠叠地压了过来,随着乐音,视线忽然被什么染红,到处都是鲜艳的红,血腥色的天空阴沉得令人叹息。
微冷的空气中,十善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若有若无,如同古老的潭水,无声无息地将她包围起来。
然后,是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