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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亲爱的傻姑娘(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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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去了,你乖一点,让我省心些。”费雪阳抱了抱杳生,这姑娘身上的肉越来越少了。
“到了给你电话,我下个星期要去一趟德国,这一天假可是要用后面的无数个夜晚来弥补的,想起我那一堆材料就心烦。”可能是真的太多事情等着处理了,她难得表露出了自己的无力。
杳生精神还不大好,只点点头,没有多话。
“戴总可注意身体,小心英年早逝了。“她拍了拍戴顾宇的肩膀,收回手的时候有些留恋。
越是深爱入骨,越是云淡风轻。
“不牢未来的大外交官费心了,关心自己的终身大事才是首要的。”戴顾宇也自然的回应。
“是啊,说不定以后找个外国帅哥呢。”她拍过他肩膀的手插在大衣包里,捏的紧紧的。
她走进安检口的时候,转过头来看着目送她的两个人,举起手用力的挥了几下,杳生也挥手回应。费雪阳转过身,深吸了口气,虽然还是离他心里那个地方很远,不过至少,越来越近了。
“那么好的姑娘啊,你就不怕后悔?”他们两个朝停车场走去,默契的都没有提昨天发生的事情。
“我和她在一起,才会后悔。”他语气里竟有一种庆幸
“说真的,我真好奇你们两个当初在一起怎么又分开了,最后还能做朋友。”杳生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不简单。
“就是因为在一起过,才知道她真的是个好姑娘,可不能被我祸害了,那我罪过可就太大了。好姑娘是会原谅坏男人的,因为和我生气不值得嘛。”他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轻佻又邪气。
那个他口中的好姑娘,丝毫不知道那个只用一个笑就让她付出整个青春去追逐的男人,早就已经明白她的好,她早就得到,他最好的回馈。不是虚情假意的应对,而是打从心底的尊重,因为你太好,我明白,所以我尊重你,我不能和你在一起,在我爱着别人的时候。
她脑子里晃过那个午后,操场上打篮球的少年,一步一步靠近她。
“嘿,费雪阳,把我的水丢过来。”他兜起衣服擦脸上的汗。
她抓过身旁的水丢给少年,少年接过以后匆匆灌了几口,又跑向操场。她想,成绩不好也就算了还那么没有礼貌。
却不知下一秒,少年转过头,隔着半个操场,数排阶梯,对她说“谢谢啊。”笑的肆意明媚。
她在掩盖不了的心跳声里明白,这是她的劫,到了。
杳生抬头看着天上飞过的飞机,心里酸酸的却又暖暖的,那将无数陌生人送往远方或故乡,又装载过无数不同人生的庞然大物,此时正载着她亲爱的傻姑娘啊。
你有一张时光的脸(一)
我知道我可能连他的面都见不到,可能他现在好好的已经被转移到了其他地方,也可能命悬一线的埋在废墟里,或者,已经走了。可是我一分一秒也等不了,等不了让电视让报纸让网络来传递消息,那太慢了。我想,我多帮一个人,多照顾一个人,哪怕多搬一块砖,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也会有人这样帮他,也会有人照顾他,也会有人抱着这样的善意希望去救他。
08年5月12号,但怡然和雷杳生还在做毕业设计,寝室楼下嘈杂了起来,她探出头去问正跑下楼的同学,她有些吃惊,却不想看到身后同样因为好奇也靠过来的杳生脸色刷的白了。楼下的人越来越多。雷杳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往第一线。
雷杳生在被拒绝了好几次之后,终于找到志愿者团队愿意带上她。她神色其实悲恸极了,却偏偏强装镇定。但怡然知道自己拦不了她。
“他什么都不会知道,你何必。”临上车前,但怡然还是忍不住问。
“他什么也不用知道,我知道,就好。”
这一路上大家都很沉默,从下了飞机到换乘大巴,一路上有许多这样子的零散志愿者组成的小团队,也有早就成形,经验丰富的志愿团队,大家都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听从着早已赶到的部队和政府的安排。
他们到达还能车驶的最后一截路花费了不少时间,一路上只要看到部队或者救灾物资的车都会主动让路。到达离灾区较近的救助站已经是深夜了,有些逃出来的居民和只受了轻微小伤的受难者都被安置在这里,杳生把志愿者的T恤套在身上,衣服很大,她在下摆打了个结,用湿纸巾抹了抹脸。负责人在分配任务,只有三四个人可以和武警官兵去往第一线,谁也不知道余震什么时候会来,也没有人能保证谁的安全。
杳生是这群人里面最瘦弱的一个,负责人想将她安置在这个救护站里。杳生背上的大背包几乎有她半人高,她背打的笔直,脸上没有一丝因为路途奔波而显出的倦色,听到她的安排以后,她冷静理智的申请前往第一线
“刘哥,我大学四年,学的新闻专业,深度跟随过不少边防部队,战地部队前往过战乱地区,暴动地区,在校任学生会会长,组织并带队过类似志愿者团队若干,深知这种情形下不能逞能,学校志愿者团队马上就会赶来,我是有原因等不得才与大家一同前往,你相信,我绝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并且,现在第一线的情况需要被准确如实的报导出去,才能寻求更多国家更多人的帮助。我恳求你给我这个机会。”她眼神坚定,又自带一股巾帼之风,刘队长寻求了武警官兵的同意,将杳生也列入了前往第一线的名单里。
黎明还有几个小时才会到来,但她知道,有些人的黎明永远也等不来了,她靠在救助物资上,强迫自己闭上眼养精蓄锐。这个时候的任何状况,都是在为别人添麻烦,她深知身体的重要性。
同行的志愿者唤醒杳生,她几乎马上就清醒过来,背上背包就跟上部队,根本已经没有了路,他们在乱石上行走,越往里走心情越是沉重,路上还会搜寻直升机投掷的物资,每路过一个村镇,队伍里就会派一小撮人带上救命的物资离开大部队,她一路上一言不发,只有这个时候才会问这是哪个地方,等终于听到自己熟悉的那个名字后,她随几名战士也脱离了部队。
她庆幸自己天生的不安分才使得自己有足够多的经验,在这危险,惨痛的环境下,能稳定自己的心神,冷静的去处理最首要的事情。这座离震中不远的县城,灾情没有想象的严重,反倒是离震中较远的地区,几乎才是最伤亡惨重的。
徒步了六个小时,她逼迫自己咽下了些压缩饼干,又马不停蹄的寻找临时的避难点,背包里几乎全是药品,阿莫西林,头孢,抗生素等等,这些最常见的药品。她和先前已经赶到的志愿者一起分发下去,这是灾后第三天,在这炎热的天气里,最害怕的是大面积扩散的瘟疫。她询看了受难者和失踪人员的名单,这些都是幸存者提供的,还有一些人,可能和他的关联者已经全部都不见了。她在这些密密麻麻的名字里搜寻了三遍,才松了口气,没有他的名字,她安慰自己,也祈祷着,他已经离开了这个地方,安全的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该儿女情长,却还是忍不住去问了最先进入这里的部队官兵。
“请问您知道这里最新入驻的建筑设计院的幸存者在哪里吗?”她递过手里的水给这个嘴唇干燥的起了一层白皮的军官。
“现在哪里顾得上这些,都是你们志愿者在负责登记,除了东边的救助站,西边还有一个。不过这里走过去....."他打量了一下杳生。
“你怕是吃不住的小妹妹。”他咕嘟咕嘟喝完水,向杳生敬了个礼,又投入营救行动中去了,看着他的背影,杳生举起相机拍了下来,这一抹橄榄绿,值得被人记下。
她问清楚了路,一个人背着那个轻了许多的大背包向那个救助站走去。志愿团队里年纪稍大些的中年负责人坚决不同意,杳生也执拗起来,毫不让步。
“小姑娘,这里不是闹着玩的地方,我看你年纪轻轻,做事又冷静有条理,这么这个事情上那么听不进去劝呢,西边的房屋大部分是半坍塌状态,要是来个余震,你怎么被埋进去的都不知道。”那个负责人是个上海人,说话的语调抑扬顿挫。
“我知道,但是我不去,我会不安心,我不麻烦任何人,我一个人去就好,那里可能有我最重要的人,我来这里花了几乎两天,我逼着自己吃下东西,逼着自己休息,就是为了保持体力,他生,我要明确知道,他死,我也要来见他最后一面。”杳生站的姿势坚定极了。
“小姑娘留着命是最重要的,晓得伐,你出事了家里父母可是要心疼死的呀,情情爱爱再重要,哪比得上自己的命呀。”负责人理解不了这个年轻人的观点。
“没有他,我一个人又有什么意思。”杳生再不听他多言,拿上志愿者旗帜就朝西边走去了。
“这小孩脑袋秀逗啦。”负责人朝身边的志愿者说道
杳生知道,他们那个年纪的人不能理解这种感觉,他们有家有亲人有子女,可她呢,什么都没有,她的命早就交与那人,这一生就算两不相见,一直分离,只要你还活着,我也还对这早将我抛弃的世间有留恋,可是要是,要是,她不敢想下去。但是她知道,要是他离开这世间,那她自己,真的就是了无牵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