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生》三三得三

10、惟梦闲人不梦君

　　肚子上的桎梏有些不适，眼睛的酸涩感让她微微皱起了眉头，她睁开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回忆起昨天发生的事情。她肚子上的手掌温暖有力，紧贴着她的小腹，她不知怎么有些恐慌。她微微调头看身旁那人，和衣睡在她旁边，睡颜依旧温和从容。她嘴角有些苦涩的扬了扬。

　　不想他却醒了，正对上她的眼。手掌在她的小腹上摩挲着。她因为紧张而收缩起了腹。往旁边挪过去，他手上却用力，把她拉了回来，和他紧贴着。呼吸打在她的耳边，很清楚，清楚到她有些思考迟缓起来。

　　“你就不怨我，不恨我？”他声音沉沉，让她像在做梦，她摇头。

　　“一点也不怪我？”他又继续问，手依然在她小腹上。杳生已经有些察觉，估计是这人知道了什么，却又不确定。她还是摇头。

　　“说话，真的不怪我？”他语气里有些无奈。

　　“怪你什么？”她的声音真难听，像粗糙的木板互相摩擦一样。

　　小腹上的手停顿了一下，他低低的叹了口气。

　　“你不用怜悯或者同情我，当初一早你就说的很清楚，其他的事情你也不知道，我怪你什么？！”她冷静又理智的样子，却让他心里不舒服。

　　“都已经过去了，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过去了，你不用可怜我。”她说完拿掉他的手，起身。

　　“你和戴顾宇不是亲身兄妹？”他也支起身，脱口就问道。

　　“不是。”她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可能是没想到她回答的那么快那么坦然，竟罕见的愣住了。

　　“我是被姥姥捡回来的。”她就站在床边，看着他，她在贪恋，贪恋和他相处的时间。

　　“不知道，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吗？”他纵容了自己的反常。

　　“不知道，知道又怎么样呢？一出生就被抛弃，不是不想要我，就是迫不得已，与其希翼着他们在这些年里在想着我，找我，为我的生活担忧，我反而希望他们就认为我已经死了。从新开始生活。”她的表情很自然，不像是在逞强，但反而让他说不出口的怜惜。

　　“借住了你的房子，我会算租金给你的，我尽快的把东西搬出去，谢谢你这些年没有卖掉它，不管是因为什么，我都感谢你。”她知道他的反常，可是，他不该因为她而反常，这样，会让她更舍不得，不爱他。她心里不断提醒自己，该走了，不要留恋了，总要和他分别的，多留一秒就会更舍不得了。

　　“为什么不回戴家。”他看清楚她眼里的挣扎，犹豫，不舍，可是看不清自己，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追问，是为了什么。

　　她想继续坦然的像之前那样回答他，可是，她耳边还回荡着，那个曾经虽然因为丈夫不忠，性情十分古怪，几乎没给孩子多少笑容，但没有亏待过她一天的妇人，在杳生刚失去一个孩子的时候，在病床前，那么决绝的说，“杳生，我从小教你礼义廉耻，自尊自爱，原以为你能平安顺遂的长大。你是不是在怪我，怪我从小总是责罚你，偏袒自己的儿子，你这样来惩罚妈妈。你哪里懂，哪里懂。”那个不再年轻的女人，在她脸上的手还是那么温柔，却说出那么冰冷的话，“我们母女缘分尽了，你不要怪妈妈，你以后会明白。”

　　“因为，那里，不是我的家了。”在一室亮光里，她温柔的笑着说。他的心却因为这故作坚强的笑，强烈的跳动了一下。

　　“这房子留给你，你不用搬出去。”他站在她面前，杳生不得不微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脸，却看不清他的眼神。

　　“不是怜悯你，或者可怜你，我没有那么多的善心用不完。”他怕她误会，又加了一句。

　　杳生和他之间距离很近，那个人身上的烟味混着他惯用的沐浴露的味道，让她更加失神。

　　“我可买不下来这个房子。”她自嘲道。

　　“杳生，我不是一个喜欢在感情上费时间的人，也不是一个喜欢被感情束缚的人，我对身边的女人好，只是因为从小受到的教育，是要善待女性，我对你，已经超出了我的教养，这让我很不适，也让我很恐慌。这房子给你，是因为我不该让你有我的孩子，这是我的责任，我想补偿你。”他说出自己的心声。

　　“当时男欢女爱，心甘情愿，你没有责任也没有义务，这些年住在这里本来就是我的不应该，我知道，你身在那种家庭，以后是要身居高位的，不能感情用事，我知道。”她努力的保持笑容，想让他记住自己最好的样子。

　　“你不用说了，来抱抱我，我要走了。”她张开双手，笑的明媚肆意，眼里的璀璨盖过室外的艳艳暖阳。

　　“你要好好的。”好好的活着，好好的过自己的人生，把我看作你生命里所有途经的女人一样，你不要为我改变方向，你是要光芒万丈的，而我，不该阻拦你的光芒。

　　“妈，这些年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想她，没有一点后悔？”戴顾宇双眼里全是血丝，跪在戴母面前。

　　“身在这种家里，凭感情用事的话，现在你叫妈的人就不是我了。你怎么就不懂，和她断绝关系，于她于我们都是最好的，她在这种家庭背上这种丑闻，一辈子都被人戳脊梁骨，只有成为一个普通人，没有人关注，没人等着抓她的把柄，她才能开始新的生活。”她坐在椅子上，神态优雅端庄，语气依旧不缓不急。

　　“你不要以为你那点心思我不知道，趁早死了这条心，你已经不小了，胡闹的时间已经够多了，你想等着别人接手戴家的家产，你就沦落到去当乞丐的地步吗？你自己都在戴家的庇护下生活，还妄图想要去过随心所欲的生活？！你不要怪谁，这是你的命，出生就注定了。”她揉了揉太阳穴，很是疲倦。

　　“你跪在这里，好好想，想清楚，想明白。”她伸手，旁边的佣人赶忙过来扶她起身。她连走路都是从从容容，步履缓慢。只是今天似乎背打的没有那么直了，她老了，她不得不承认，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也时常回忆从前，一想到那个女孩，想起她也曾甜甜的叫她妈妈，就半宿半宿的睡不着。

　　戴顾宇看着这金碧辉煌的大厅，这风光的背后，有多少人在这里葬送青春，感情，真心。又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在他不知道的暗处做着龌蹉不堪的事情。这座宅子那么大，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可他感觉不到一丝生气。这让多少人求之不得，羡慕不已，含着金汤匙的出身，他却觉得想弃之如敝，他坐拥金山，背靠大树又如何，他连爱一个人，都不能由心。
　　此时窗外阳光大好，这间屋子寂静无声，床上坐着一个全身肌肉紧绷的男人，又过了许久他才有了动作。

　　“嵉墨哥，我刚刚好像看见杳生了，和陈熙在一起，我打戴顾宇的电话他一直没接，昨天陈熙说了那样的话，我实在是有些担心。”孟孟有些着急，他送老妈去商场买衣服，等在外边，哪里想看到有个人和杳生那么像，他仔细一看，还真是，正准备上前打个招呼，陈熙就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这几个人的关系复杂，他实在不好插手。

　　‘“在哪里？”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个时刻，没想到陈熙比他想的还要沉不住气。

　　出门的时候在鞋柜上看到了那块平安符，他脚步不停，顺手把平安符放进了口袋。

　　杳生这里，气氛却没有想象的紧张，她刚出门不久就接到个陌生电话，没曾想竟然是陈熙，说有事情想和她聊聊，她也正好有些事想要问问她，没有迟疑的就答应了。

　　“戴...哦，现在我该叫你雷杳生才对，真是没想到我们两个还有单独见面的时候。”陈熙叫来服务员，点了两杯咖啡，眼睛一直盯着杳生，像是要把她看穿一样。

　　“我也没想过。”咖啡很快就来了，杳生接过道了谢，却连一个正经眼神都没给陈熙。

　　“我们也没什么旧好叙的，开门见山的说吧。”陈熙也不绕弯子，杳生微点头算是示意

　　“楚锦裕回来了，你知道吧”她终于看见对面的人皱了一下眉，这似乎取悦了她，陈熙不等杳生开口又继续说道

　　“你那些破事儿，这些年不是你哥一直给你兜着，你能这样好整以暇的坐在这里？！我也不和你打哑谜，我喜欢你哥那么多年，只要你帮我嫁给你哥，这些话我保证烂在肚子里一辈子。”

　　“呵呵，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大可以找戴顾宇说，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杳生冷笑

　　“你不要装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你哥一直喜欢的是你？你现在那么冷静，怕是你哥也没告诉你那件事吧。”陈熙突然收起了大家闺秀端庄的样子，脸色阴沉。

　　“什么？”

　　“你知不知道，楚锦裕当初坐牢，是因为，你”她凑近杳生，一字一字都清晰的落入杳生的耳中，而杳生收缩的瞳孔也让陈熙看的一清二楚。

　　“你说什么？”许是杳生突然加大的声音，惊吓了其他人，餐厅里的其他人都往这边看了过来。

　　“你一定是骗我的对不对？”杳生端着咖啡的手开始抖了起来，有些都荡在了外边来

　　“哈哈，他没告诉你，当年是我不小心伤了人，他要是不替我顶罪的话，我就把你的事公之于众，到时候，你一定生不如死，他对你也算是一往情深，二话没说就去自首了。”

　　“陈熙，他也是你的朋友！”杳生抑制不住的全身发抖

　　“朋友，值几个钱？”陈熙阴冷的笑

　　这大热天，餐厅里虽然开着空调，但也不算太冷，杳生却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你简直猪狗不如，他大好的前途全部毁在你的手上，你知不知道？啊，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杳生刷的站起来，揪住陈熙的衣领。

　　“雷杳生，他可是自愿的，我没逼他。”陈熙尖尖的指甲扣进杳生的手里，把杳生的手从她衣领上推开。

　　“你最好是帮我，不然楚锦裕当初为你坐的牢可就算白坐了，你自己想清楚。”她说完就想走，却被杳生一把抓住头发，她吃痛的往后仰，杳生上去就是两个耳光，餐厅的服务员赶忙上前去拉。

　　“陈熙，你做梦，你做梦.....”杳生的瞳孔已经不聚焦了，服务员上来根本拉不开她，陈熙痛的直叫

　　“你们还不快把她弄开，信不信我让你们全部滚蛋，啊，啊.....”陈熙偏过头去咬杳生，可杳生就像入了魔障一般，只重复着“你做梦”三个字，她用尽全力咬，杳生手上已经鲜血直流却还不放手，陈熙只能一边护着头发，一边命令餐厅的人把杳生弄走。

　　这间店是陈熙的亲哥哥开的，这里的人当然是唯命是从，有人从后厨里拿了跟棍子出来。

　　“小姐，你再不放手，我可就不客气了。”拿棍子的服务员吞了吞口水

　　“你和她废话什么，快打啊。”陈熙大吼。

　　“啊”

　　这一声叫唤却是从这个服务员嘴里发出来的，他人被踢的老远，其他人都惊住了，看向了来人。

　　陈熙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而杳生依旧重复着嘴里的三个字。

　　“嵉墨哥，快，快救救小熙。”她并不知道雷嵉墨和杳生的关系。

　　雷嵉墨看着完全没有人识的杳生，全身都绷着，气压极低。

　　“帮你？”他笑道

　　“好啊。”

　　陈熙只感觉一阵顿痛，却是雷嵉墨帮着杳生扯下了陈熙一把头发，陈熙不可置信的看向雷嵉墨

　　“陈熙，你现在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我的人也敢动。”雷嵉墨搂过杳生。

　　“嵉墨哥，你你，你就是那个男的”陈熙已经吃惊到忽略掉了头上的痛,她有些不可置信。

　　雷嵉墨冷冷的看了一眼陈熙，没有回答，抱起杳生大步出了门，孟孟就等在外边，看着杳生在雷嵉墨怀里已经很吃惊了，但杳生抓着一把头发，无意识的重复“你做梦”更让他觉得惊悚

　　“嵉墨哥，杳生这是....”

　　“把方进给我叫过来。”雷嵉墨平时就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此时更是让人畏惧，孟孟吞下心里的疑惑，乖乖的爬到驾驶室开车，一边和方进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