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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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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一日后一早,沈宁庭带着一小支士兵进了宁州城,向守城士兵表明身份后,有个士兵便领着他们前往将军府。慕容砚不在,按唐演昨日告诉他的,现在管着宁州的大小事务的,是将军公孙淑。和唐演的常年失修的唐府比起来,将军府便是气派的多,只是自进门之后沈宁庭便发现,虽说是宽敞些,而且一木一石也是看着颇花心思,但总体而言,让人觉着有些冷清,一个地方的独有的人气,是常年的积累,大约是公孙淑喜欢清静。
士兵们在门外便被拦下了一大半,剩下约五六人也是被缴了兵器,进门之后,便是个面目清秀的小厮带着他们,沈宁庭被带到正堂后,小厮只说将军稍后便来,然后便消失的不见踪影。厅里留了两个婢女侍候,沈宁庭喝着茶,就这么被晾着了。
“将军,沈大人已经等了半柱香的功夫了。” 侯在小亭里的小厮小心翼翼的问着。
将军府的练武场上,公孙淑一袭白袍,正在亭前的石子铺就的空地上舞剑,完全不理会小厮。剑锋上下游走之际,引得院里飘扬了漫天的落叶。到底是常年练武之人,光看着这气势,寻常人是万万比不了的。而且,看这瞬息万变的招式,丝毫不给人喘息停留的机会,不留余地,稍有疏忽就是要人性命。
又过了半柱香的功夫,院里的凌厉风声倏忽停止,正当捧着手巾的小厮走神之际,只觉眼前一道银光闪过,面前一阵寒意,公孙淑手中的剑从他眼底飞过,直插进了一旁亭柱上挂着的剑鞘中。小厮惊魂未定,身子一软便是半倚在了柱子上,耳边还嗡嗡回荡着剑入鞘的清脆声,虽然已经侍奉公孙淑练武多次,但每每候在一旁,他都是胆战心惊。公孙淑一手拿过手巾,简单的擦了脸颊上的汗,甩手又把手巾扔进了小厮紧抱着的托盘里。
“见客吧。”公孙淑的嗓音很是低沉,带着些许的磁性,本是颇有魅力的声线,但不带任何温度,似乎拒人于千里之外。
小厮赶紧站直了身子,紧随在那抹浑身散发着寒意的白色的身影之后。
“大人来此所谓何事?”公孙淑没有换衣服,依旧着着练武时那件短襟白衫,腰间束一黑色腰带,头发虽是束起,因练武已略有松散,一副生人莫近的表情,径自向堂里走去。
沈宁庭见公孙淑进来,站起身来本是要行礼,但公孙淑像一阵风一样刮过,完全无视了他,心下一时略为尴尬,便是直起了身,望向已经坐在正中央太师椅上饮茶的公孙淑。
公孙淑晾了他一炷香的功夫,进门一句解释都没有,如此傲慢无礼的人,偏偏上苍眷顾,赐了一张如此妖孽的脸。乍一看只是个普通的温润公子,没有沈宁庭那番一眼便能惊艳众人的感觉,但是因为脸面分明的轮廓,使得这张脸倒是比沈宁庭更为耐看些。脸上虽是大约因为常年风吹日晒,不抵沈宁庭这般细皮嫩肉,但在男子里也算是少有的白净,微微泛红,加上生人勿进的气质,活脱脱就是个冷面美人。也难怪北霁好男色之风盛于他国,如此秀色可餐,常人把持不住也算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在下礼部候补侍郎沈宁庭,此次随陛下前往沄州,陛下突然抱恙,命唐演唐大人带兵护送陛下回临霁,现下大军已在宁州城外,下官特传陛下旨意,让将军打开城门。”沈宁庭徐徐说道,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往日一番平静。
“陛下什么病?”公孙淑幽幽望向沈宁庭,略泛紫光的眸间一片凉意。
“为保陛下安危,恕微臣不方便告知将军。”沈宁庭直睨公孙淑傲然无物的目光,自进门起,公孙淑这张脸便是这样淡然的神情,无论看着什么东西,那双紫眸又似乎都没看进眼里。
公孙淑收回了目光,捧起手边的茶盏,细细开始品茶,周遭的一切似乎又开始与他无关,公孙淑未再开口,沈宁庭也不好说什么。
正当两人沉默之际,沈宁庭耳边倏忽响起拔剑声,他猛然回头,未及他看清,身边两个身影向着公孙淑的方向便窜了过去。进府之时,他们随身带着的兵器都是被卸了下来,沈宁庭当然不会知道他们腰间暗藏着的软剑,现下这剑锋已是直向公孙淑而去。沈宁庭想站起身,被剩下的几个侍卫按回了座椅上,他左臂一阵吃痛,一低头,衣襟上已是暗自透着渗出的血迹。
剑锋离公孙淑不过一尺之时,公孙淑随意的抬手扬起手中的茶盏,正截住一剑,来者来不及收势,剑头绕过杯底另一头弯着从杯子里伸出,屋子里响起刺耳的摩擦声,众人听着心底无不是跟着一颤。公孙淑另一只手也没有闲着,两指夹住了另一人刺过来的剑,手腕发力一个回挑,剑身一阵剧烈的颤动,拿剑的侍卫手心一阵发麻,险些没有拿住。
“保护大人先走。”两人不知是谁喊了这一声,剩下的侍卫便是直攥着沈宁庭的肩膀往屋外冲出去。整个过程沈宁庭还来不及再说上点什么,便是被带离了将军府。
出城之时又是一番打斗,不过唐演今日给他安排的,似乎不是几个简简单单的普通侍卫,城门侍卫本就不算太多,没有太大的人数优势,唐演派来的这几个侍卫完全没有落了下风。虽然颇费了些周折,但是正午之时,沈宁庭已再次回到了唐演的军营。
“唐演,你什么意思?”沈宁庭一把甩开唐演派来给他重新包扎伤口的小厮,生硬的语气和他往日的翩翩公子形象极为不符。
“公子袖口不知揣着什么?”唐演不急也不恼,笑着指了指沈宁庭在听见这话后暗自背在身后的左手。
沈宁庭脸上的怒意瞬间灭了一半,头不自然的逆着唐演的方向撇了撇,咬着牙没有说话。
“我怕公子选错人做错事,所以帮公子一把。”唐演示意方才被沈宁庭甩开的小厮,小厮上前开始处理沈宁庭的伤口,这一次他没有再拒绝。
“你早知道我不会帮你,何必麻烦这一次,还彻底失了先机。”沈宁庭的语气缓和了下来,看他的样子,像是在想着什么。
“但是从现在开始,你就没有选择了。你带人去刺杀公孙淑失败,就算你有几张嘴也说不清了。你之后不帮我无所谓,一来我已经不需要,二来,已经没有人会相信你了。”有个士兵急匆匆的出现在了帐篷外,大概是找唐演有事,唐演便起身向外走去不再多留。
“你可以杀了我,最简单的方法。”沈宁庭冷声道。
“我尊重老师的赏识之恩。”唐演在门口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便和那个士兵一起离开了。
沈宁庭没有再说话,麻木的任小厮处理他今日被折腾的狼狈不堪的伤口,依旧是那张倾城面容,只是没有了生气,许是失落,许是无奈,他就这么静静坐在那儿,小厮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到小厮再次进门给他送来午膳时,才发现他不知道何时晕在了椅子上,就那么无力的倒在椅子上,非常狼狈。唐演听闻,也也未让大夫前去诊治,只是吩咐他们要好生伺候着。
军中一日安宁,沈宁庭一直未醒过来。翌日,夜的凉意全然降下之时,公孙淑的一百精兵偷偷从西城门出了宁州城。
三更之时,唐演军队驻扎的营帐一片大乱。
“大人大人,不好了,公孙淑派人烧了我们的粮草。”一个士兵匆匆闯进唐演帐内,直跌跪在了唐演床前。
“什么?!”唐演本已睡下,只模糊听见账外一片慌乱之声,还未及起来,这士兵便冲了进来。唐演急急忙忙的掀被而起,披上外袍正要穿鞋,眼前的身影倏忽起身,一道寒光闪过,脖颈间触碰到一尖锐的物什,他心下大惊,不可思议的看着闯进来的士兵。
“逆贼不要乱动,我这匕首可不认人。”来者冷冷的说道。唐演这才分辨出,这是张面生的脸,方才他进来之时,脸上涂了黑灰,有意掩盖了脸,他只以为是被烟熏的缘故,于是没有防备。
来者的匕首直抵着唐演的脖颈,因用力的缘故,唐演的颈上已划破了些,隐隐有了血迹,一个不小心,就真要血溅大帐了。来者挟持着唐演,缓缓走出了大帐。
账外一片火光冲天,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烧灼的哔啵声,场面杂乱不堪。正值大旱,军中的水本就有限,现下根本没有富余的水来救这场火,救与不救都是错,陷入了两难之境。有的士兵正和公孙淑的人交战,有的士兵焦急的望着越来越少的粮草,剩下的士兵,看着从唐演帐中走出来的两个身影,提着手边的兵器涌向前来,看清唐演被挟持之后,投鼠忌器停在了原地。
“放了大人!”首当其冲的是个校尉打扮的大胡子中年男子,手中一双长锏蓄势待发。
正待士兵们忖度是否该冲上前救下唐演之际,身后一阵呼喊声传来,众人朝声源方向望去,是从沄州方向袭来的大军,跳跃的火光照得营地如白昼般明朗。震天的呼喊声,让本就没剩多少人的唐演军队更为慌乱了些。
片刻之后,大军到了眼前,把唐演的营地全然包围了起来。这路人马的,正是护送慕容玦前来沄州的军队,唐演算错了时间,他们提前到了,直接截断了唐演的退路。
“兄弟们不要乱!”大胡子喊了一声,声如洪钟,站的近的人耳膜被震的生疼,如此却并未完全压制住士兵们的骚动,大胡子眼看着也是有些着急了,额头上的汗珠已是翻滚而下。唐演此刻被挟制着,一言不发,只能静静看着一切发生。
突然包围唐演的大军站到了一旁,开出了一条路,一个身影出现在了最外围,映着冲天的火光,那人携着温柔的笑意,缓缓向唐演走来。有些人,似乎天生就是带着让人无法直视的王者之气,这一片慌乱间,此人的出现,让原本躁动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让人可以清晰的听见火舌舔舐的声响。这一片光热之间,此人周遭的气势,直压迫着人喘不过气来。
“怎可对大人如此无礼。”慕容玦开口,深不可测的墨眸因火光的照射而变得一片金黄,这灼灼的目光让原本想要救唐演的将士都缓缓放下了手里的兵器。
黑脸士兵听见慕容玦的命令,也是放下了手中的匕首,唐演眯着眼看着慕容玦,不知是不是被吓傻了,离得近的士兵分明看见唐演的唇边竟挂着淡淡的笑意。
大胡子校尉一双蓄势待发的长锏也是慢慢放了下来,眼见他低下头,转脸便是一副破釜沉舟的面孔,举起锏便是冲向了慕容玦。“拿命来!”一声大喝,慕容玦自然注意到了他的异动,眼角一挑,瞥见身边士兵手里的长剑,一个挥手向剑柄施了道力,士兵显然是抓不住,那柄剑便向直向着大胡子的方向飞去,不是冲着心口的致命方向,直直刺落了他头上的帽缨,深深插入了大胡子身后的旗杆上,一阵木头的刺裂声传来,旗杆应声倒地。
大胡子一个分神,有个略显娇小的身影从人群中冲出,直踢向大胡子胸口,大胡子即重重的跌在了地上,不待他起身,一群人围了上来,数支长枪对准了他,他竟是丝毫不惧,一声长喝,挥着手中的长锏,这番万夫莫当之勇震得临近的士兵都是不敢上前。周围的其他唐演的人也是受到了极大的鼓舞,纷纷抱着拼死一战的决心攥紧了本来准备放下的兵器。这个变故是慕容玦早前没有料到的,不过还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还是方才那个跟在他身旁的身影,提着慕容玦的胳膊,足尖一点,施展轻功便是提着他离开了这一片杂乱之中。
待把他放在不远处一个小土丘之上,便转身冲进了那片火光里。慕容玦静静俯瞰下面发生的一切,起初双方实力还略能抗衡,不过半个时辰之后,形势渐渐分明,抓住唐演已经只是时间问题。在这样的杂乱之中,慕容玦隐隐听见一丝新的声音,他循着声源望去,另一个通向临霁的方向,一支军队正疾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