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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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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渐往北走,就再体会不到江南水乡山含情水含笑的温柔,也体会不到姹紫嫣红开遍的热烈。取而代之的,是壮美苍郁的巍峨青山和波涛汹涌的大江。
他们经过时,正是钱塘潮起时,成王以为有生之年能够观一次钱塘江潮也算人生幸事。他不知道,这是徐离文渊提前算好了每一步路程才有的结果。
钱塘潮是天体引力和地球自传的离心作用引發的浪潮。不得不说,大自然是很神奇的。
当你站在众人前方,听江水被推来时发出的巨大声响,会有一种极端震撼之感。它会带给你一种对未知危险性产生的好奇。不过,这时,你最好不要忘记,它确实是有一定危险性的。
很不幸,年轻的皇帝就犯了这样的错误。一个浪头袭来,数十人就被卷到了江堤之下。
随之而来的,便是岸上众人的一片惊呼和哭喊。
徐离文渊只感觉自己正被大浪带着摇来摇去。在疼痛和窒息之后,接踵而来的是笼罩了全世界的黑暗和无能为力的恐惧。
就这么死了吗?
如果能够就这么死了,也好。反正世界没了谁都一样的转。死亡也似乎只是对当事者特别重要。
他剧烈得挣扎,可却越来越往下沉。一个又一个潮头袭来,他只能随着江水飘摇。终于,又一个潮头淹没了他最后的不甘心,將精疲力竭的徐离文渊往下游冲去。
原来绝望来得这般容易。
他使出最后的力气奋力向上挣扎着游去。模糊间,他又看到了自己皇叔冷冽俊秀脸庞。
“临死前居然还能看到明容,真好。肯定是老天爷怕我死不瞑目。”最后关头,他失去了求生的本能和思考的能力,却仍不忘对着徐离羽翰的影子没心没肺地笑。
“说遗言也不说点重要的,比如这天下应该谁来继承”徐离羽翰一把拉住正在迅速下沉的皇帝,几乎是將他整个人抗了起来,然后试图用调侃的方法,唤起皇帝正在迅速流失的个人意识。
其实在皇帝被浪头卷下来的下一刻,徐离羽翰就跟着跳了下来。只不过潮水势头太猛,他没来得及在第一时间实施救援。
在徐离文渊把喝进去的水尽数吐在成王背上之后,他又醒了过来。然后就扬起自己招牌式的笑容,贱贱得对自己皇叔说“如果我死了,这天下就由皇叔来继承!”
正和江水奋力斗争的徐离羽翰忽然听到这么一句,然后脸上浮起了愠色“信不信我真的把你扔下去。”
其实他们的处境并不太好。一同被冲下来的人多数已经被江水带走,少数人也已经上岸,只有他们两个依然在江水中浮沉。而浪头却越来越大。
纵使徐离羽翰体力过人,也抵挡不了不停席卷而来的大浪,而且他还带着一个人。
眼看俩个人就要一起沉下去,岸上的人救援无能,传来惊呼声一片。
忽然,徐离羽翰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升力,同时他的身体也向岸边靠近了许多。而转过身之后,徐离文渊已找不到身影。他恍然反应过来,刚刚皇帝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是“替我好好活着,皇叔”
他们本来不该放下朝堂,私自跑到民间。有如此结果也算是自作自受。只是如今才后悔,未免有些晚。
此时此刻,在这不合时宜的时候,回顾他们的一生。好像只有一点能够相和,那便是总有突如其来的灾难给人猝不及防的打击。
就像今天这样。
照当今太后昔日在后宫不受宠的程度,徐离文渊如果安安分分在后宫过听命于人的日子,想必能够在先皇死后如愿得到一块封地。然后平平凡凡得度过自己的人生。
可是天不遂人愿,他生下来就以并不受皇帝喜欢的身份做了太子。为了求生,被迫卷进了东宫夺嫡风波,走上了一条暗藏政治的成长之路。
老天爷没有给他选择的权力,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悲剧的结局。最后他没死在龙椅上,没死在自己的臣子手里,大概就是命运赐予的额外的恩情。
至于徐离羽翰的人生经历,更是步满了荆棘。与皇帝不同的是,成王从来都没说过。他一直以高傲的姿态逼迫自己坚强着。所以如果不是苏应淼曾与他一起经历过,大概就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他过去经受过什么。
人人都说成王寡言,人人都道他冷漠。
他们那么不一样,又那么像,所以除了亲情和对权力或者能力的尊敬。他们之间还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生时碍于身份不能毫无保留的靠近,所以徐离羽翰本来是想以皇叔的身份上演抵死相随的伟大场景。
这样一来也省去了许多在百姓面前刻意维持形象的麻烦事儿。简直就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做到了万古留芳。徐离羽翰欠揍得想。
然而皇帝连他这样一个简单的想法也没有满足。徐离羽翰想救的人,还没有救不成功的,只不过会有代价大小的差距罢了。
“记不记得我扶你上位时,曾说过,一切有我?”徐离羽翰拍拍被捞上来的某人的脸。
那张脸苍白得吓人。
“不相信我就和我说嘛,何必这样做。辰风这么做就算我死了,也会留下骂名。一点儿都不知道替我着想。”
大夫已经来过,经过检查说徐离文渊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惊吓过度并呛水之后造成了重度昏迷。反复确定过之后,徐离羽翰还是不放心,于是便让大夫候在了门外。
皇帝是最在乎形象的,如果让他看到自己蓬头垢面脸色惨白的样子,没死肯定也气个半死。想想他醒后张牙舞爪的样子,徐离羽翰就不自觉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开始咳。
“门主,让我为你验伤吧”门外的人推门进来,请求说。
暗门不是什么正常组织,成王从来没想过要把皇帝和暗门搅合在一起,今天的行为也纯属无可奈何才做的选择。
大夫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进来了。
然而徐离羽翰依然回答说“再等等,等他醒过来,我便放心了”
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到了暮色四合。
“你再不醒来我就真的不管你了”徐离羽翰最后一次尝试着对辰风说。
大夫已经给了确定的答案——没有生命危险。醒来是迟早的事,成王守在病床前寸步不离纯粹只是为了求一个心安。
所幸徐离文渊没有让他真的失望。
转醒之后,皇帝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下次如果遇到同种情况,我命令皇叔,不得置身其中。”
看着徐离文渊余惊未消的认真样子,成王为他理了理向各个方向伸展的头发然后说“如果辰风相信我的能力,就该相信,不会有下次。就算有,我也不会让今天的事情重演。”
可能是刚醒大脑缺氧的缘故,徐离文渊只是目光呆滞得看着自己皇叔,并没有作出应答。
成王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如果真的遇到和今天同样的事情,辰风也应该明白。我不会丢下你不管。”
“皇叔,你能躺下陪我一会儿吗?”徐离文渊往靠墙的方向让了让,然后小心翼翼地问。
门外大批人马还在候着,从上午被急匆匆地叫过来,到现在他们已经等了很久。然而徐离羽翰只是望了望窗外,然后躺下了。
成王轻轻挪动着身体,害怕自己浸过水的衣衫给身边身体虚弱的人,带去丝毫不适。
徐离羽翰的衣服已经干了,但那是被体温捂干的。他一直守在昏迷的皇帝床前,还没来得及换。
徐离文渊靠过来,把头放在自己皇叔肩上说“就多一秒钟”
这样绝处逢生的喜悦,这样温暖的感觉太难得,皇帝没有体会过,所以他不愿放手。哪怕是在追求刻意的温柔也无妨。
徐离羽翰揉了揉皇帝乱糟糟的头发道“如果困了就再睡会儿,睡醒之后再给你安排饭食。”
那一夜,有人真正放下了压力休息得前所未有的踏实。也有人忍着痛,彻夜未眠。
窗外的众人压下了心头的焦躁耐心得等着帮他们的门主验伤。可耐心渐渐被蚕食干净了,也不见成王出来。于是就报告了远在天凉的方易扬。
方易扬除了是成王的府兵统领,还是暗门副门主。
收到信的时候,苏应淼正要拉方易扬去喝酒,所以得到消息的是俩个人,而不是一个人。然而看惯了成王发疯的他们只是简单得对暗门众人进行了安抚。
他们不是不想管,而是不知道怎么管。徐离羽翰又不是第一次为了一个本来不相干的侄儿发疯。
担心也没用,多说反而会给自己招来麻烦,所以他们最好的做法就是别去打扰。
反正成王自己有分寸,不会真的让自己死。习武之人,吃点儿皮肉之苦也没多大关系。
一方面,他们想的没错,徐离羽翰不会真的死。另一方面,他们又想错了,因为徐离羽翰伤得不轻。而且久拖不治,伤势正在恶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