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者之夜》今非醉

4、第二章

　　长腿来回在同一段三公尺距离的地方转了十分钟，终于在不小心绊到同事的椅子，惊天动地地趴下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停下来——以下巴磕在地上，屁股撅得高高的姿势。
　　同事稳稳当当地坐着，双脚跷在乱糟糟的文件堆上，高高在上地以嘲笑的眼光鄙视他。
　　“你是怎么啦？从一上班就频频出错……”虽然他平常也一直在出错，可看着一个身高一米九的大个子胆战心惊地缩着脖子乱走，实在是很可笑耶！
　　小吴不服气地鼓起腮帮子，天生一张威严的脸滑稽可笑。“你这个男人婆少说风凉话！”锐眼忍不住顺着同事短裙下的双腿往上看。
　　维亚放下修长的双腿，旋转椅一转，正对着他。
　　“说吧，怕什么呢？”
　　小吴低头独自种蘑菇，维亚也懒得问。还能是什么，想起昨天的闹剧，仍是忍俊不禁。“天哪，也只有你会把杀人犯的头衔扣在一个十七岁的小娃儿头上。”
　　他抓抓头，“也不是认定他是杀人犯，只是觉得肯定是有隐情的。”
　　“态度吗？”很正常，沙夏有时候……不，是什么时候都冷静过头了。
　　“嗯，他真的是法医？”昨天组长就凝重地告诉他那个少年是法医，别去惹他，就又投回到工作中了。他至今也没能理解这个法医二字有无其他含义。
　　“没错啦，我们已经共事五年了。”
　　他恍惚应道，稍后才觉不对劲。
　　五年？如果没记错的话，沙夏应该是十七岁没错吧？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厉害？……不对，五年前沙夏才十二岁？！
　　“十二岁，没错。”看那张威严的错愕脸庞实在受不了，忍不住转过脸。“他的父亲是维特•戈尔玛。”
　　这下他认识了，维特•戈尔玛，目前最杰出的法医之一，现年仅四十一岁，曾协助警方侦破案件无数，现已早早退休，在埃罗维尔第一学府担任法医学系教授。没听过的人不配在这里干了。
　　“这下你该明白了，沙夏是戈尔玛先生的独子。”
　　小吴崇敬地点头，旁边正在偷偷看言情小说的警官C插进来纠正，“不对，戈尔玛先生有一对孪生儿女。”
　　维亚一愣，“咦？戈尔玛先生有女儿吗？”
　　警员C得意一笑，迫不及待地分享只有他知道的八卦，说什么他见过沙夏的妹妹之类的。
　　维亚很奇怪，她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呢？
　　也罢，沙夏原本就不喜谈论自己。
　　“就当有个妹妹，找个时间问问他好了。我们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他十二岁时吧？”
　　警员C点头，那时的情景他至今还无法忘怀。瘦瘦小小的男孩，清澈的眸冷泠泠的，超乎年龄的成熟。
　　沙夏•艾•戈尔玛，以十岁稚龄在父母的辅导下自学取得法医专业博士学位，跟在父亲身边实习两年，十二岁时拿到法医执照，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法医。
　　小吴听得目瞪口呆，天才果然不是人能当的……让他想想，他十二岁的时候在干啥子？好像是和一干小鬼头满身泥巴地踢足球。
　　“我想我明白了，可为什么那位伟大的小法医现在在哪里？”十一点了耶，为什么他们这一堆要围成一圈，就等法医来？
　　维亚看了看表，习以为常地耸肩。“他不会在十二点之前来，可能在家或是研究室吧。”
　　现在的法医这么大牌？“研究室？”
　　“对啊，好像是……”
　　“生化工程。”警员D提醒。
　　“对，生化工程。”想起来了，开心地拍手。
　　“哦……慢着，生化工程？”
　　“没错没错。”
　　“生化？”他瞪大眼，“他不是法医吗？”
　　“呃，兼职啦。”
　　原来是兼职……那么说他有不止一个学位了。生化？好样的，他该小心别惹得一身病毒。
　　小吴抽了抽嘴角：现在的小孩已不是他所能想象的了。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这么纵容他好吗？”时间他定，爱来不来。
　　“那你再找个比他好的来呀，人家小小年纪，职位学历不知比我们高不知多少，心情不好大可以辞职专心做他的研究。”
　　“……”
　　他突然觉得以后的日子不会很顺畅。
　　沙夏一踏进这里，就看到一大堆成年人咋呼着聊天。“你们都在啊？”
　　维亚止住笑，才发现有人进来了，真是没存在感。“你来了，都在等你呢！”
　　“是吗？”看起来一点都没有不耐烦，很热闹的样子。
　　她站起来，追上他不停的脚步一起向解剖室走去。“听说你昨天在案发现场？”
　　“对。”边走边抽出消毒手套戴上。
　　“有什么发现吗？”
　　“没什么稀奇的。”除了犯案手法奇快。
　　“你什么都没看见？”
　　“没有。”到了解剖室门口，他停下来开门，稍微顿了下。“也不能这么说，我不确定那是不是黑暗中的错觉。”
　　“你不确定？”她惊奇道。沙夏有不确定的事，那可真是错觉。
　　“人在紧张的时候，难免会草木皆兵。昨晚风大，旁边又都是树和墓地，可能是看错了也说不定。”
　　“唔，也不是不可能。但这个案子，有任何线索都是有帮助的。”
　　沙夏走仅解剖台，撩起盖着的塑胶布，死者惊恐的最后表情让他发起呆来。维亚疑惑地摇了摇他，他迅速敛起思绪，掩饰地笑了笑，反倒更显诡异。
　　沙夏微微觉得不对劲，沙夏在面对死者时是从来不会谈笑的。有些法医或许会为了壮胆而开开玩笑聊聊天什么的，但沙夏不会。他不觉得恐惧，也没有变态的兴奋，只是以平常心对待，夹带着一些对犯案的反感。
　　“你没事吧？”
　　“没有。”只是，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认识的人躺在解剖台，冰冷地等待着自己。虽谈不上认识，但自己却是对方死前最后和他交谈过的人，尤其当时他还觉得那人的反应十分有趣。
　　如果，那时他拉住了那人，耽搁了一会儿，会不会事情就不会发生？抑或是两人一起遭遇不测？
　　甩甩头，他自嘲，为自己多余的思想。
　　手指微动，工具在手，他知道不会有任何进一步的发现，但还是进行例行的检查。
　　维亚退后，撞上缩着肩膀的小吴。
　　“怎么啦？怕了？”也是，这个胆小的高大男人怕血怕得要命，他真不适合这份工作。
　　“一点点，而以。”他加重语气，忍不住去看低着头的沙夏。冷静的侧脸，颈项线条优美地弯曲，发丝柔顺地束在脑后，就像身处另一个平行空间，恍若隔世。“他真……冷静。”
　　“对呀，他一向如此。”尤其是看尸体的时候，打从他第一次踏进解剖室，那次二十四岁的她在门外干呕，个头只到她胸口的十二岁男孩却面不改色地戴上口罩、手套，头头是道地向周围的大人们分析起来。
　　那情景，真是终身难忘。
　　过后，沙夏吁了口气，脱掉消毒手套利落地投进垃圾桶里。
　　“还是一样吗？”维亚不抱希望地问。同样的性质，同样的手法，不留一丝蛛丝马迹，犯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啊？
　　沙夏点头，轻轻揉着眉心。
　　“我至今不懂，凶器是什么？”不可能真的是……手指吧？
　　小吴呆呆地抓着后脑勺，“不是说是手……呃，不可能吧？”
　　“以大小和数量来说，有点像。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
　　“一定是吸血鬼。”斩钉截铁，这已经是他们认定的答案了。
　　“没有撕裂的痕迹。”吸血鬼的指甲尖长，伤口不可能如此平滑，除非是铁做的。沙夏抚着下巴，伤口的痕迹是困扰他的最大问题。“有腐蚀迹象，所以流血量不多。如果是具有强烈腐蚀效果的药物，我只能说，凶手控制的手法太好了，好的不可能在短短几秒内完成如此高难度的动作。”
　　“那也不能肯定不是吸血鬼。”
　　“你见过不吸血的吸血鬼？”
　　“呃，是没有。”
　　“那就是了。”手往脑后一扯，一头银丝散落肩头。“不过吸血鬼也不过是人类的异变形态，又不是没有思想的肉食动物，也不排除谋杀的可能性。”
　　“……”你到底是想怎样啦！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平白混淆思想。
　　众人愤怒的眼光刺刺的，沙夏很无辜地耸肩。“我只是提供一切可能。”他可从来不负责破案，那种伤脑筋的工作别找他，虽然他有一颗无与伦比的聪明脑袋。
　　接下来大伙儿热烈的讨论各种可能性，唯有沙夏懒懒地倚着沙发看书。
　　之前他虽然说不上热心参与，但还是意思意思地听着。可这次，不知为什么，潜意识里不希望案情得到发展，他不想见到凶手。似乎，当真相出现在他眼前，自己会被卷入一个出不来的漩涡中。
　　“啊……那个……”唯唯诺诺的声音，蚊子一样绕着耳朵转。
　　沙夏掏掏耳朵，小吴便秘似地站在他面前，他仰起头，问：“怎么了？”
　　小吴张了张嘴，居高临下的姿势不怎么妥当，他蹲下来，双手合十地大声说：“昨天……对不起！”
　　“什么？”
　　“昨天我误会你的事，我很抱歉。”
　　“那个啊，没关系，我能理解你们很想破案的心。”
　　“谢谢。”他大大松了口气，组长的告诫一直让他提心吊胆。
　　沙夏玩味地看他，“帕克大叔说了我什么坏话？”
　　“说你非常任性……咦咦？不对，他什么都没说！”不自觉地就让实话溜了出来，亡羊补牢地补救。
　　原来他很任性……沙夏挑眉，反省自己不负责任的处事态度，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至今还没有被fired掉就是最强而有力的证据。
　　“我真的什么都没说没说没说（无限循环中）……”某冒失鬼极力挽回。
　　“知道了。”
　　“噢多谢了……”拍拍胸膛。“对了，我想问你昨天用的麻醉枪……”
　　“怎么？”
　　“那个麻醉针……据我所知，普通的麻醉针对吸血鬼并不是很有效，而你的却让他瞬间倒下。”
　　沙夏有些惊讶，这人居然注意到了，还算有救。“你知道我有在研究室工作吧？从那里拿的。”
　　对哦，他差点忘了。
　　“听说你还兼职研究室的工作？”
　　“唔……虽然我觉得研究所的工作比较正式些，可我先来这里的，所以应该说是兼职吧。”
　　“你到底有几个学位啊？”
　　“不告诉你。”
　　“为什么啊？”
　　沙夏缓缓俯下身，微笑，笑意却不达眼底。“警告你，在我面前不谈学历和智商。”
　　“为什么？”这应该是他最自豪的事不是吗？如果是他，肯定满街宣扬去了，哪有警告别人不许说的道理。
　　“不为什么。”重新倒回沙发。
　　“如果说了会怎样？”
　　“不会怎样。”他歪头轻笑，“只不过是会不高兴而以，至于让我不高兴的后果嘛……帕克大叔应该有说过别惹我的吧？”
　　小吴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颤，“哎，我问你，你看到尸体的时候不会觉得害怕吗？”
　　“不会。”
　　“为什么？”他奇怪地问。
　　沙夏不耐烦地说：“死了都死了，还怕个鬼啊？”
　　就是死了才可怕啊！
　　小吴一瞥身后热烈讨论的同事，再看闲着没事的沙夏。“你不一起讨论？”
　　“讨论什么？”
　　“案情啦，凶手啦……”
　　“不想，我也不认为最后会抓到犯人。”
　　小吴一听，不服气道：“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好歹也是一起工作的人，难道你想看到更多人遇害吗？”
　　沙夏终于正眼看他，无谓地耸肩，从口袋里拿出一支香烟递过去。小吴一愣，摇头说自己不抽烟，沙夏嗤笑一声，“我是问你有没有打火机，借我。”
　　小吴正想回头问问同事，突然想到什么事，瞪着少年的脸。“你未成年！”
　　“是啊，所以？”
　　“我不可以让你走上歧途！”
　　沙夏撇撇嘴，将香烟又塞回口袋：他还用人家引上歧途？他没教坏别人就不错了。
　　小吴拿他没辙，只好回到原来的话题。“还是不说这个了，你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吗？”
　　“为什么你们都问我有没有头绪呢？”沙夏托着下巴，眯着凤眼问。
　　“因为你最聪明嘛！”
　　“都说了我讨厌这个话题，我只是智商高了点，不代表我逻辑好，OK？”
　　“可你应该有什么出人意料的想法。”
　　“出人意料？”他挑眉，显示出了一点兴趣。“说出人意料的想法，我倒是有一个。”
　　“是什么？”
　　“鬼。”
　　“……啥？”小吴一头雾水。
　　沙夏伸出食指，带着一点天真地说：“不是有那个什么鬼故事吗？如果是鬼，就不可能抓到凶手了吧？”
　　闻言，小吴的脸一下子黑了，他正正经经地问沙夏的意见，得到的答案根本就是胡说八道。
　　沙夏直接忽略他难堪的脸色，很无辜地道：“你不是问我吗？”
　　“我要的是正常的答案！”
　　“这不正常吗？”
　　“当然！”他觉得自己被耍了，而耍他的人还自认为没有耍他。警官有警官的骨气，他回头加入维亚他们的讨论圈里。
　　沙夏微笑着看他们兴致高昂，像个旁观者般。
　　有一点他没说，他真的认为凶手不是人类，当然也不会是所谓的吸血鬼，那一定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生物。如果他说了，小吴会说他在开玩笑，在耍他。如果帕克大叔知道了，他会引起大恐慌，帕克大叔总是小题大做，而沙夏可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猜测为人类和吸血鬼中间再添一笔恐怖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