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老九门/启副】焐手 ...
-
长沙的深冬也不会特别冷,气温大约是北方初冬深秋的光景,只是少见明晃晃的太阳,那种潮湿的阴寒,绵绵不绝的侵入皮肤。
张日山想念东北干冷甜脆的空气,穿透万里晴空的金色阳光,他甚至开始想念刀子一样的风刮过颧骨和鼻尖的疼痛感。
他的家乡,那里有黑色的土地,绵延的松林,尺厚的积雪,人们会在屋里点起火炕地龙,夹空的整面墙都被烘得滚烫。
一推开门扑面而来的蓬松热气,人间烟火一般,是家的感觉。
也不知道哪年才能够再回去。他默默的让这个念头在心里打了个转儿,就跟小时候放出去的风筝一样,丝线悠长,一悠一晃牵心挂肺,虽然不算疼却也是说不出的滋味儿。
乡愁是点燃一支烟,丝丝缕缕的烟雾,深入肺腑,又消散在了空气中。
张公馆上上下下早已换了冬装。几个勤务兵正帮小葵她们给各个房间点上炭盆,袅袅腾起的热空气里夹杂着隐约的笑声。
他侧耳听了听,摇着头也笑了。
太平景也好,乱世年也罢,这份慕少艾倒是让沉静的府邸有了几分寻常人家的味道。
清晨的阳光撒到院中大佛的额角,跟往常一样,张日山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虽然有秘书负责拟稿,有些机要函件依然需要他亲自誊写。加上各类待批的公文、手令告示的文稿,长沙城布防官日常一应公务虽不似京官那般繁杂,却也并不轻松。
炭盆的温度只够凑近取暖,整个房间依然有些寒意。
即便点了火,写字的手伸出来一会就凉透了,手背指尖感觉渐渐不灵活起来。他放下笔,把手揣在腋下暖了暖,才又拧开笔帽,继续批写起来。
‘你那手再不带戴手套真该得冻疮了。’他的长官进门就皱着眉把自己的手套脱下扔给他。
‘佛爷,戴手套不方便写字。’抬头看了长官一眼,张日山抿了抿嘴唇,继续低头奋笔,头顶上的发旋随着肩膀用力一晃一晃。
座位被占,张启山摸了摸自己的肩上的绷带。‘今天好多了,让我看几份?’
‘不多,很快的。’副官这次连头也没抬,‘您要不那边坐会儿。’
抱着对自家长官任性的深刻体会,他连抗议的机会都没给张启山留。
想起那个人浑身浴血依然力战不止的样子,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到的再晚一点,或者找到那间庭院的过程稍有一点闪失,除了责备自己,只剩下深深的后怕。
‘爷,我刚才……有点想家了。’张日山突然开口。风马牛不相及的,提起刚刚一阵微不足道的情绪波澜。
他清了清喉咙,却又顿住,他想说在长沙我只有您一个亲人了,或者,您是唯一能带我打回老家去的指望,我盼着。
可是张日山觉得这些并不是他想要诉说的全部。他无法用简单的指望去形容自己的心愿,只是突然觉得如果没有这个人站在前面,长沙也好,东北也好,甚至回家都不再值得期待。
‘手怎么这么冰。’词不达意的沉默让空气显得有些冷,当在他试图对着手心哈气取暖时,他的长官拉住了他。
佛爷的手很大,胸膛很热,他的双手被压在胸前,靠近心脏的地方,‘帮你焐焐,这样更暖和一点。’
他不敢点头,耳朵也微微的发烧,‘这也太……太暖和了。’指尖像是被烫到,丝丝麻痒。
‘我向你保证,’张启山轻轻的吻了一下他手背上的关节,‘肯定有一天,咱们一起打回去。’
他们都知道,这也许将只是一个慷慨的梦。长沙大战将至,中国已无退路。
而他们身为军人,已经准备好随时可能发生的捐躯和牺牲。
此刻,在这片刻的宁静中,他们双手紧握,缱倦又坚定。
不知何处传来几声叫卖,听上去像是卖糖葫芦的。‘将蘸得,冰糖多’,不似北地的干倔艮臧,长沙的吆喝声很是悠扬悦耳。
‘吃不吃?’张大佛爷看着副官的喉咙猛的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喉结在细白的颈项中间上下一动。他记得这是副官小时候最喜欢的零嘴儿,酸甜适中,外脆里绵,亮晶晶的糖和大个的山里红,咔嚓咔嚓用后牙咬下半个嚼着,嘴角挂着红红的印子。
‘不吃。’
‘大人爱吃零嘴儿不丢人。’
‘告诉您,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