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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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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我醒来时他已经离开了,身旁的被子还暖和着,应是离开不久。
梳洗打扮后已经日上三竿,馆内只有艳娘和黛珍没闲着,黛珍由九爷陪着,买遍燕城所有的首饰店。而艳娘忙着向进门被拦的客人赔礼道歉。
“阿姐!”我刚开门阿肆就笑得极其灿烂地迎上来。
“怎么了这是?”
“九爷今早与我说要把小满嫁给我。”
我一听也替阿肆感到高兴,但又不免担心荣阳木家看不上阿肆这般身份:“九爷可还说什么?”
“他说让我来谢谢阿姐,是阿姐向他讨的这门亲。”
我记得他说我随他去看湖灯,他就帮我说亲,如此,九爷倒也是个守信的君子。我笑道:“谢就免了,快快请我喝喜酒吧。趁着近来不用招客,咱们回去跟娘说说这事,把亲定了才是。”
“阿姐,你这么帮我,阿肆下辈子做牛做马也无以为报啊。”
“你叫我一声阿姐,咱们是一家人,不要再说这等混话了。”
阿肆娘那倒好解决,我与阿肆回去一说,阿肆娘立马同意了,当天就风风火火地去置办迎亲之物。
这边喜事已定,那边覃渊却还生死未卜。听林沐之说,皇上打算放了将军,可长公主却说什么也不肯松口。覃渊被关了六天,林沐之上上下下的关系都走遍了,都没个准信,正当他打算提着弯刀前去公主府找公主理论时,公主却一道懿旨宣我前去。
未出嫁的公主原该住在宫中,可圣上宠爱长公主,为她破例赐了座公主府。我随侍女穿过弯弯曲曲的走廊进了花园,正瞧见公主正坐在石椅上逗湖里的鱼。
“奴拜见公主殿下。”我跪于地上行了一个大礼。公主一直没有应答,我也不敢贸贸然抬头去看她,只得一直跪着。
“我原想你会耐不住性子来求我,想不到竟是我先找的你。”直到我双脚发麻,她才说了这么一句。
“奴愚笨,不懂公主的意思。”此刻的我生怕一句话不对得罪公主,说的极其小心翼翼。
她笑道:“你很聪明,几句话就断了林沐之起兵的念头,对你唯命是从。”
我心一惊,这事不是只有我们三人知道,公主怎么会得知……
“奴以为覃将军罪不至死,且将军刚刚凯旋而归,功大于过……”
“姒鸾姑娘,本宫以为你不过一个舞妓,朝臣功过之事,你没资格议论。”她一句话将我拉回了现实,我不过是一个卑贱的舞妓。
我重重地磕了个响头,道:“奴该死。”
“姒鸾姑娘,本宫近日对三十六计颇有研究,姑娘可愿随本宫玩玩?”
我心一惊,正当我抬起头去看她时,她已经沉入湖中,而我双腿跪得发麻,怎么也站不起来。
“公主,公主,快救公主。”不知哪来的奴儿跑过来喊了一句。
我见此,心已凉了大半,长公主这招苦肉计用得妙极。一群人不知是做戏还是真情,将奄奄一息的长公主救起后一个哭得比一个惨,甚至有些一直怨毒地看着我,我不知是该抬头看这出演得比戏台上还精彩的苦肉计,还是低头哭泣陪他们演下去。
武安帝穿着明晃晃的龙袍大步流星到了公主寝室门口,问了老奴几句,面色变得阴沉。
随即我听见武安帝威严的声音响起:“将那女子收押,择日行车裂之刑。”
车裂。武安帝对公主倒真是宠爱至极,老奴几句不真不实的话就将我定了最高刑罚。
这是我第二次入牢,第一次为了见覃渊,而这一次是被迫入牢。
入了夜的牢房尤其阴冷,我不敢闭上眼睛,怕的是一闭上就再也醒不来了。不知在地上蹲了多久,那一抹白影来到了我身边。
“为了一个男人将自己至于死地,姒鸾姑娘,可值?”
我并不想搭上自己的性命,我也想活着,只是那些高贵的主子不许。我没有将这些话告诉他,因为他在东郡也是个主子,再者,我是妓,他是客,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何必告诉他这些。
“跟我回东郡。”他白皙的鞋立于我眼下,我听了这话,错愕地抬起头看他。
他伸手想要拉我起来,我摇摇头,说:“九爷请回吧。回头弄脏了九爷的衣服,奴当担不起。”
他立于月色下,好似广寒仙子下凡,漂亮得让我移不开眼。他听了这话显然是不高兴了,脸上带着温怒,好一会,他才说:“跟我走,我帮你救覃渊。”
我抬头去瞧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这句话中掺杂的假意。他脸上虽写满了不高兴,但那话却是真心实意的。
“九爷可否先将将军救出去。”他虽是人人闻风丧胆的铁面战神,但这毕竟是西齐皇宫,要从这重兵把守的皇城将人带走,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没有应答,走至我身后,我突感脖子被锤了一下,随即失去了意识。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当我醒来时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生活了几天,我也大概知道了这座宅子的底细。偌大的宅子只有一对老夫妻,还有伺候在我身边的小姑娘叫碧笙。碧笙告诉我这里是东郡,是她的主子九王爷把我送来让他们好生照顾着的。
好几次我想出门都被拦下了,说是等九爷回来得到许准才能让我出门。以至于这么些日子以来,我从未与外头接触,我不知道外头如何,更不知道覃渊如何,只能祈求老天覃渊还平安着。这日我终于按耐不住问了碧笙:“碧笙,你能帮我打听打听西齐的覃将军现如今如何?”
“郡王。”几日未见的顾清城就踏了进来,碧笙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行了礼自行离去,留下我俩大眼瞪小眼。
“住得习惯吗?”
我摇了摇头。我一向都是随遇而安,但心里终究还是想着西齐,想着美人馆的。
“丫头伺候得不好?”
“碧笙很好,管家夫妻也很好。”我解释道,生怕连累了什么人,“只是我想家了。”
“西齐的长公主容不下你,你要回去送死?”
“东郡又有谁容得下我?”我自己小声嘀咕了句,却不想他听到了,有些好笑地说道:“东郡天高地阔,谁容不下你了?”
“你家中一妻双妾,她们容得下我?”我倒不认为有哪个女人的肚量那么大,能容下一个丈夫养在外头的妓女。
他说:“西齐还有一个黛珍在。”
我这才了然,原来一开始他就计划得好好的,我是周言的替身,而黛珍却是我的替身,顾清城把她宠得无法无天不过是做给东郡的夫人们看,还让她们不要注意到我的存在。这么一个心思缜密的男人,我怎么敢高攀,也高攀不起。
“黛珍会好好的吧?”
“原先也许不会,但现在会了。”
“嗯?”
他说:“我的计划中没有你得罪公主的这一出。”
哦,是了。我得罪公主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他将我带回东郡,只怕他那些夫人有心一点,便会得知我的存在,转而将目光投向我,而西齐的黛珍也自然安全了。
“所以我这是出了鬼门关又进了虎口?”我眨巴了眼睛说道。
他点了点头,说:“放心,就算你进了老虎肚子,我也会请天下最好的医师将你救回,况且我在,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我微微一愣,他这算承诺吗?但不得不说,他这么一说,我心里踏实了许多。
“覃渊不会有事的,你们西齐的长公主可舍不得。”
他说得有理,长公主对覃渊有情,从她对自己施苦肉计就是为了除掉与覃渊关系密切的我就可以看出她对覃渊是真真的情根深种。
我极其谄媚地说道:“那奴要蒙九爷照顾一段时间了。”
他无奈地摇摇头:“你这姑娘面对别人倒是唯唯诺诺,在我面前却谄媚得很。”
“九爷谬赞了。”
我以为顾清城的夫人们都久居深闺,不会那么快得知我的存在,可就在顾清城说要去西齐这天,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进了我这不大的宅子。
碧笙让我待在房里别出门,她出去招呼着就好。
我透着纱窗偷偷地看着,带头的是两个衣着华贵的女人,她们年纪都不大,书卷气息十足,应该都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姑娘。
“奴给王妃,蓁夫人请安了。”
“免了。”一双丰腴的玉手示了意,让碧笙起来,“听闻郡爷从西齐带回了个舞妓,与周将军甚为相似,不知能否请姑娘出来相见?”
“回王妃话,姑娘今个儿随郡爷回西齐了。”
“荒谬,郡爷只身一人前去的西齐,那姑娘莫不是会隐身不成?”蓁夫人娇眉紧皱,甚是不满。
我不禁为碧笙捏了把汗。碧笙倒也不惧,而是继续耳不红脸不噪地说道:“姑娘确是随郡爷去了,蓁夫人若是不信,大可等郡爷回来问问便知真假。”
“你这丫头嘴厉得很,徐娘,掌嘴。”
“奴不知犯了何事,蓁夫人要对奴行掌嘴之刑?”碧笙毫无惧怕之意,回辩道。
碧笙这丫头嘴齿伶俐,对顾清城倒是忠心不二,只是面对女主子却不懂得眼色行事,什么话不该说她倒是都说了,这样的丫头实在不适合用来招呼这些经验老道的女人。而那蓁夫人,我本以为,忠贞不二的周将军之妹应是个文武双全的巾帼须眉,或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却不想,不过是个蛮不讲理的妒妇。
“妹妹,小丫头追随郡爷多年,对将军忠心耿耿,我们是王爷的家室,应是不会骗我们的。”王妃虽语气温和地说着,可那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碧笙,让碧笙不得不心虚地垂下头。语毕,长袖一摆,道,“回府。”
就这样,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地离开,宅子恢复了平静,碧笙站了起来,往我屋里走来。
她对我说:“姑娘可都看到了?”
“嗯。”
“姑娘以为郡爷的家室如何?”
“蓁夫人面上得理不饶人,内里倒没有什么心思,而这王妃,我可看不透她……”
“姑娘说得是。
自从那日一别,到如今已近清明,顾清城都没出现。碧笙说他是去西齐寻医了,我倒觉得他是去寻美人了,我可没忘记初见那日,在美人馆他口口声声称着要寻治病良方,只是艳娘急于献宝,误错了意,让他讽刺了一番。
我无亲无顾,唯有阿肆娘和阿肆这两个不是亲人甚是亲人的家人,更别提祭拜什么已故先人,所以清明与我无关,我照样该吃吃该睡睡。却不想,在我要熄灯入睡时,消失多日的顾清城浑身酒气地进了我的房。
那一副烂醉的模样把我吓得不轻,我把他扶上床,正打算着将老管家叫过来,他却一把拽住我的手,怎么也不放开:“阿言,当年我若跟你解释清楚,如今陪在我身旁的人是不是你?”
我不知为何,鬼斧神差地答了句:“兴许吧。”
“对不起……”说着,我竟看到顾清城漂亮的眼角流下了眼泪,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为了一个男子,竟是流下了自己最宝贵的眼泪,足以见得,周言于他来说是心中无可取代的宝物。
过了大半个时辰,他睡得深沉,我才得以将手抽了出来。碧笙已经入睡,我也不好意思再把人家叫醒为我安排房间,就在椅子上将就了一夜。
我虽不是什么娇贵之人,可在这硬邦邦的椅子上坐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腰背却也疼得厉害。
顾清城泰然地坐起身,唤来碧笙为他打洗脸水。碧笙那丫头一进屋见顾清城在我屋内,那小眼神里充满着暧昧与探究,我也懒得解释什么,现在我的身份可不就是顾清城养的舞妓。
“咳咳……”吃着早顿时,顾清城咳了几声,我看了他一眼,他不自在地移了视线道,“覃渊出狱了,还封了北江王,与长公主……择日成亲。”
我顿了顿,快速地扒拉了几口饭,说:“长公主那日落水可是病了许久?”
“现如今还病卧在床。”
“嗯。”我不欲多说,低头认认真真地吃饭。
顾清城今日对我出奇地好,什么都依着我,我说要休息,他便吩咐人不许打扰我,自己则在书房看了一上午的书。我说想上街逛逛,他欣然随在我身后,替我大包小包地拿着。
“九爷今日为何对奴家这般好?”我一身男装和他走在小河边,问着我好奇一天的问题。
他说:“今天你是周言。”
我不禁气结,会不会说话了?
“当年九爷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周将军的事?他为何要离开?”
他看向我,似乎有些疑惑我为何要这样问,但还是认真地向我说起:“当年皇兄急召我回帝都受封,同时也让传旨的人劝我顾及皇家尊严,不要与阿言往来。我怕皇兄为了他所谓的皇家尊严而伤害周家,我便随口胡诌道是拿周言的感情玩乐,不想,他在门外听得真真的。我本打算从帝都回来再与他解释,可当我再见他时,只剩下一具被苍鹰咀烂的尸体。”
苍鹰咀烂的尸体?年纪轻轻的少将军竟死得这般凄惨。
“他因何去世?”
“我只是匆匆瞧了一眼,周家就急于下葬,听蓁儿说是死于心悸。”
“周将军已死,九爷为何还要娶周蓁,这岂不是……”糟踏了人家姑娘。这后半句话,我可是万万不敢说出来。
他说:“当年我一心认为阿言没死,阿言最疼惜他的妹妹,我娶蓁儿,他若没死必定会出来阻止,直到亲事结束,我都没有等到他……”
这男人为了一个男人,真心什么都做得出来。我不能骂出来,只能心里暗暗腹排着。
我违心地说道:“逝者已矣,九爷莫要太过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