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四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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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羞耻的本质并不是我们个人的错误，而是被他人看见的耻辱。（米兰﹒昆德拉）
顾殊予还是一贯的嫌弃语气，真是分分钟让人想打他一顿。不过也是托他的福，原本紧绷得要死人的气氛也不复存在。
“既然你这么喜欢讨论关律师，为什么不谈得更深入一点？”顾殊予说，“你对关律师有这么多关心，是在找到理想中的父亲形象之后，又给自己找个母亲吗？你眼光不错啊，关律师年轻、美丽、知性、勇敢且不畏强权。如果她有了孩子，一定能够让他免于灾厄与恐惧，确切地说，她根本不会把自己置于一个渣男的支配下——她是不是与你明哲保身，甚至对你拳脚相加的母亲完全不同？”
章敏海脸上轻佻的笑凝固了，他的唇紧抿着，看不出原形的眼睛透出冷厉的光芒。
“糟糕的父亲冷漠的母亲，没有爱也不懂什么是正常的家庭关系。你的前青春期生涯还真是一部连环杀手教科书一样的存在。无法与人建立正常的内向与外向联系，所以你就算找到理想的父亲，于他你也只能做到狗一样的存在，因为这是你亲生父亲交给你父子关系的全部；那么你母亲如何教导你母子关系的？我能否理解为你之前与陆检察官的交流，已经算给出答案了？”
陈国光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在寂静的落针可闻的审讯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他、他、他，顾博士这是在暗示这家伙小时候曾受过母亲的性虐待？
像头儿这样一言不合就动手，只能□□上打击敌人，是远远不够的；杀人不见血，砍人不用刀，智商碾压才是新的性感风向标！
审讯室再次陷入一片死寂，章敏海低低的笑声像是某种不祥的预示。他突然飞身而起，有力的大长腿直直向顾殊予的门面踢去。这一脚的攻势夹带着一去不复回的凛冽杀意，以顾殊予的脆皮儿属性，哪怕只是扫到气流的尾巴，估计也得毁容立扑。
面对越来越近的威胁，顾殊予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陈国光也搞不清楚他是胸有成竹章敏海不敢伤他，还是根本来不及反应。他也知道自己鞭长莫及，扔不死心扑上前去，却被更远位置的陆令非后发先至，替顾殊予招架过去。
审讯室里再次手刀与无影脚齐飞，陆令非毕竟技高一筹，再次上演了手铐上人的一幕。他看着被制服后，疯狂地咆哮嘶吼的章敏海，坚毅的眉眼也难免有点动容。
他打了章敏海，是因为他谈及关关的口气太过邪祟，为此就算他要被记过，他也不后悔；而顾殊予他再了解不过了，这个男人算无计策，他既然敢说，那必然是有所依仗，甚至对方的答案甚至回应方式，都早在他算计之内。若顾殊予刻意侮辱一个人，必然是为了推进实现更大的目的。纵使草蛇灰线，他也看得出“有迹可循”。
但这一次，他不确定了。他的攻击之于章敏海，更像是刻意想在精神上凌迟对方，仅仅为了让对方觉得屈辱痛苦。而更可怕的是他造成的结果——他不惮于用最恶毒的心思去揣测这份母子关系，而他的揣测是正确的。章敏海的父亲是个混蛋，而他的母亲则是比父亲更可怕的恶魔。
“在我说到那件事时，你第一反映是用手遮住了脸，这不是愤怒而是羞愧。”顾殊予声音平静甚至有几分冷淡。
之前他听章敏海说起关关时的表现，推断他应该在青春期前后曾被对他而言有支配性地位的女性强迫过，所以对这类女性会有不恰当的幻想，却没想到侵犯他的人居然是他的母亲。这种情形在美国连环杀手泰迪邦德身上曾发生过，国内还从未有此种案例。
他这两天收到了专案组关于章敏海父母的走访报告。他的父亲有控制狂倾向，做出家暴行为也不会让人觉得意外；而母亲则属于自我意识过剩的类型。这种人对自己的孩子并没有多少关爱，却也不是会做出这种禽兽行径的类型。
而新发现的疑点，则是他说英语的口音，之前他假护照上出生地是美国南部城市亚特兰大，然而回答海关人员提问时，却说得一口颇复古的纽约口音美语，这种口音只有在美国□□电影或者纽约的老移民们才会使用。像章敏海这样一个上大学之前连国门都没迈出去过的中国人，怎么会接触到这种地方口音——毕竟就连大多数真纽约人都爱用东北口音的美语。
结合之前的种种证据，就算再觉得没可能，顾殊予还是认为也许这世上真有两个长得非常相似的人。而且在父母出事前，章敏海本就有些虚胖，性格也有几分孤僻；等过了一年自闭的生活，以减肥等于整容的姿态再出发，就算“判若两人”，认识他的人也不会觉得无法接受。
之前的种种疑点也可以解释得通了。假章敏海不知道真章敏海收藏的那幅画的照片被镜像倒置，所以错把落日认成日出；真章敏海的绘画天分突然被蒸发掉；还有那双撇子的特性，假章敏海本来是左撇子，为了装成真章敏海不得不同时把右手培养成惯用手。
章敏海被陆令非用腿抵制背部，压制在行军床上，却仍不死心地挣扎着抬头看着顾殊予，刻骨的恨意与怨念，好似一只负伤的困兽，正在积蓄全部的力量，只为垂死一击。
顾殊予却并不动容，冷淡地回视。陆令非压制的力道更强了，而章敏海却突然卸了力道，放弃了挣扎。他俯卧在行军床上，侧着头对着他们，突然咧嘴一笑，唇齿间血迹斑驳，令人不寒而栗的阴郁。
之前多俊美，此刻便多丑陋。
“真正的章敏海在哪里？你和他是什么关系？9年前章敏海父母的死亡是否是你所为？”
“呵呵。”章敏海轻声一笑，看着顾殊予的眼神居然透出怜悯之情，“顾博士不是一向推理如神，为什么不自己推理看看？”
顾殊予微微眯起眼睛，他点出了他最羞耻的秘密，成功地刺激了他“发狂”后，章敏海没有吐露出有用信息，反而变了气场。这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到底从何而来——他可以确定这绝不是他在故弄玄虚，肯定是他遗漏了什么，或者说章敏海手上到底掌握了什么他还不知道的东西？
陆令非也觉得这出翻转很意外，他并不觉得顾殊予把底牌用在了错的时机。章敏海毕竟受过职业杀手的训练，如果不能触动对方最隐秘的痛处，他是绝不可能“配合”他们的审讯的。
审讯室再次陷入了沉默，顾殊予的大脑疯狂地运转，将他身上基于“章敏海”的成长环境所作出的不相符合的人设一一擦去，再添加上“渣父母”、“纽约底层出身”、“性侵受害者”等等标签。他在“自卑自负”的性格特征上画了三个圈，既然贬低他只收到了出乎意料的效果，不妨换个方向迎合他这种情绪，给他一点得意忘形的空间。
“推理必须建立在足够信息量的基础上。”顾殊予说，“既然你想听我推理，而我又需要你这个研究对象，大家不妨合作一下。由我开推理开始，我每做一条推理会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的推理为真，你就告诉我正确答案；如果我的推理为假，你可以选择不回答，或者给我错误信息。当然，我不会直接问你的姓名或者与犯罪直接相关的问题。如果一旦犯规，这个赌约取消。我会立即退出专案组以及这个案件的调查，并且封存你所有的资料，不会做成论文发表。”
“呵，听起来蛮有趣。不过我为什么要答应你？”章敏海坐起身来，晃动了一下手铐，一脸的意兴阑珊。
“答不答应全都在你，我写论文也只会引用能确定的事实。如果论文发表，读者就只基于我现在所知的部分对你做出判断，那也是你的选择。”顾殊予毫不客气地挤兑，“到时候你肯定已经被定罪与世隔绝，甚至也可能是与世长辞了，这些生前身后名，对你而言又有什么重要……”
“我要一套粉彩工具。”章敏海答应了下来，“什么时候拿到，这个游戏就从什么时候开始。”
“所以最后你跟他对赌了？”关关听完前情提要之后，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放下了水果叉，“既然他不是章敏海本尊，其他的身份证件又都是高仿，谁知道他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来的？地球上中国外加华裔人口快15亿，这比大海捞针没差多少……而且你开的那个条件算怎么回事，就算他答应你答对了他就说真话，又怎么确认他那些‘真话’的真假？”
“确定他原本的身份确实不容易，但是谁又规定一定要知道他姓甚名谁？我只是需要他开口而已，真话未必值得相信，假话也不一定就没用……”顾殊予不在意地说，她是学法律出身看重“验明正身”，可对于他而言，只要证明谋杀是他做的，并能在不触犯法律的情况下从□□上消灭他，一切就结束了，他的社会学身份没有任何意义。
“哈？”关关听得云里雾里，所以说故弄玄虚什么的，最讨厌了。
“你只要相信我就好了。”顾殊予覆着她的手，指尖在手腕内侧轻轻蹭了两下，“还想喝奶茶吗？我给你煮。”
上次的红茶泡奶事让顾殊予第一时间上网搜索了煮奶茶的方法。一来可以哄女朋友开心，二来可以让他珍藏的红茶不会牺牲得那么委屈，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他的确不喜欢喝奶茶，但是他想尝试奶茶味道的吻。尤其是在经过了昨晚的精神污染之后，他更需要一个不一样的吻来驱逐阴霾。
“想喝我自己来就好，你还是先去睡一觉吧。”关关反手握住他，“你是不是一晚上没睡？昨晚我都睡着了你还没回来，今早我起床你都已经在工作了。”
顾殊予却坚决地走向了厨房，关关也拿他没办法。顾殊予在熬糖的部分失败了两次，关关只好认命地帮了把手，附送全程监工。香浓的奶茶味道飘散出来，白烟袅袅，分外和暖。
顾殊予把奶茶杯捧到关关嘴边，期待之情让他眸光格外璀璨晶亮。关关被他盯着，一颗心非常没出息地扑通扑通跳着，抿了一口奶茶。
“我很喜欢，是我喝过最好的奶茶。”关关从他手上取过奶茶，“我会一点不剩都喝完的，现在你可以去睡了吧。我可不想你再变成睡王子，被老吴强制返厂检修。”
“我觉得睡王子的生活也不错，对于他而言，没有什么是吻解决不了的……”顾殊予微微起身，最后的尾音融化在贴合的双唇。他如愿以偿，品尝到了奶茶之吻，那么甜蜜温暖又丝滑，红茶调和了奶香缭绕唇齿间，美妙到不可思议。
和她分享的每一个吻，都是朝闻道，夕死可矣的味道。
被出乎意料美好的甜吻“驯服”，顾殊予乖乖听话上了床。关关把奶茶杯放在床头柜，按下了智能控制中心的关窗帘键，随着窗帘的闭合，光线逐渐黯淡，她端起奶茶又喝了一口，发出满足的叹息。
“关关？”顾殊予嗓音有些微哑。
“嗯？”关关转过头，才发出了鼻音就被偷袭个正着，回过神来已经被他压在身下。顾殊予的体温似乎比平常高，目光火热滚烫，空气中似乎都有了焦灼的味道。
身体动不了，关关像被肉食动物盯住的草食动物，那种天然的食物链压制让她整个人都僵硬了。她想尽可能地远离他的掌控，可是她身下除了被子就是床，他这架势，她往里面躲跟“引火烧身”有什么区别？
顾殊予将她禁锢在自己身下，目光划过她的眼眸和嘴唇，在她松垮的睡衣领口停驻逡巡，似乎寻找适合的下口之处，却觉得优先照顾哪里冷落哪里，都无法尽如人意。
关关欲哭无泪，这还不到一杯奶茶的功夫，他怎么就好像进入发情期了。她是不想招惹他，可这种黑云压城的酝酿比疾风暴雨更让人无所适从好吗？再不打破僵局，等下要真发生点什么，她就真的四肢瘫软到任人宰割了。她一横，颤抖着开口：
“顾殊予，你——”
她还没有说完，顾殊予的指尖已经堵在了她的唇上，他的气息喷在她胸前裸露的肌肤上，声音越发嘶哑动情：“我还需要累一点才能睡着，吾爱……”
什么叫还需要累一点？关关睁开眼睛，看着把她当抱枕搂在怀里，刷着ipad一脸平静满足的顾殊予，真想“呵呵”他一脸。这个男人的精力就像离离原上草，别说一把野火烧过去，就算连根拔起什么的，也还是春风吹又生啊！如今她手酸更兼心酸，连骨头缝都是酥的，如果能做个睡美人眼不见为净就好了。
“你醒来了？”顾殊予挪开Ipad，在她额头印下一吻，“我已经想好怎么料理格拉姆了！多亏了你让我睡一觉的主意……”
谁让他这么睡觉了！关关感觉自己被掏空，这一刻，真的只想静静。
“六哥！”才出了火车站，关关看见陆令非就像看到亲哥一样扑了过去。自从顾殊予解锁了新知识，就皮肤饥渴症上身，她真心觉得自己有点招架不住了。
顾殊予眼光微臣，低垂的手指动了动，到底没把人抓回来。
“格拉姆怎么样？”上了车关关直奔正事。
“在看守所里，到现在也没找律师。偷越边境罪虽然量刑不重，但鉴于他有伪造或获取新身份证件，并且再度潜逃的可能，申请司法拘留很顺利。”陆令非说。不得不说，顾殊予给格拉姆挖坑完全是量体裁衣私人定制，老练又漂亮。
这几天专案组的其他人也曾不死心地提审过格拉姆，但是仅凭着他曾去过Z市，并在事发那天去过商场和摄像头捉迷藏这点事实，以及因为时间久远至今仍无法收集完全的不在场证明资料，格拉姆怎么可能认罪。他不想说话就全程保持沉默，一时兴起就把人耍得团团转，让在一旁观看审讯做侧写的犯罪心理学家也觉得头疼。
“声纹识别的结果呢？”
“也不理想。可供识别的样本太短，提取特征方面有困难。实验室声纹识别设备给出的同一性鉴定，结论是吻合度85.7%。”
只有85.7%，显然不足以成为重大刑事案件公诉方能依赖的决定性证据。关关叹了口气，看来还是得依赖顾殊予的强攻吗？
“这也不意外，对于格拉姆而言，章敏海也只是他扮演的角色，按照设定调整方式也在预料之中。”顾殊予靠着椅背，相比陆令非的身姿笔挺，他显得有些懒散，“他要的画具准备好了吗？”
“已经准备好了，你是打算这就过去吗？”陆令非点点头，对于专案组而言，会面当然是越快越好，但是这必须建立在做好了一击成功准备的基础上，“你还需要做什么准备？”
顾殊予正要回答，他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乔云夏的名字在屏幕上闪动。顾殊予直接开了免提。
“新年快乐，哥！”乔云夏寒暄了一句，便直奔主题，“我接到警方电话，说绑架我的那个人抓到了？”
顾殊予干脆把手机扔给陆令非。
“乔医生你好，我们的确逮捕了一名犯罪嫌疑人，专案组想约乔医生来做个辨认。不知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第四十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