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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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魔通常只是凡人并且毫不起眼，他们与我们同床共枕，同桌共餐。（W.H. Auden）
身后拖着陆令非、顾殊予以及技术小分队，关关一路爬上7楼直奔自家门前。门里有“汪汪汪”的声音传来，这是她收养的宝贝狗海盗发现了她的气息，迫不及待跑到门口来迎接了。
关关有点迟疑，她家里边现在的情形，让顾殊予和安装摄像头的人进去倒是无所谓了，可还有陆令非。她不希望自己的“六哥”看到自己这些年是过着怎样的生活。
“你们在外面等我五分钟……呵呵，就五分钟。”她把钥匙插进锁孔，转身强调了一句，这才闪进家门。
有陌生人来家里，小姑娘总要收拾一下的。众人善解人意地没有催促，好在关关的时间观念很强，五分钟之后她就准时开门了。
陆令非仗着自己和关关的“特殊关系”先行一步进门——小巧的两居，门都关着，无声的拒绝着外人的窥视，客厅看起来还算整齐，如果不是沙发底下露出了食品包装袋一角、电视柜下抽屉里那半截露出的丝袜的话……
他从来没想过关关会变成“家政废材”，毕竟她从初中开始就不再让病弱的母亲费心，打着“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的名义，包揽了家里的各种杂活，连母亲这样的主妇都对关关“小管家”赞不绝口。他大一放假回来，还吃过她煮的饭。虽然算不得什么人间美味，但是以她的年纪来说，已经是技艺了得了。
10年光阴，有人不见踪影，有人大梦终觉；在关关身上又发生了什么，把她摧残成了这个样子？他的目光触及关关又变得温软：“房子不错，两室一厅也还够用……”
关关并没有回话，做为国际化大都市，S市房价但得起 “傲视全球”的评价，找个物美价廉的住处不容易。而她之所以能以最便宜的价格租到这房子，还是因为这里发生过入室抢劫命案，租客就陈尸此处2天之久——她在中心查到案卷慕名而来，捡到了便宜。
海盗低沉的吼声传来，关关转过头去，就见海盗正与顾殊予正在门口对峙，海盗压低身体夹紧尾巴，露出了光泽锋锐的犬牙，少见的进攻姿态。
“海盗趴下！”关关摸摸海盗的头发出指令，声音温柔了几个“色号”，“从今天起那个人要在家里住一段时间……”
“人狗殊途，你确定它听得懂吗？”顾殊予站在门口，海盗对他有敌意他对海盗也没多客气，“啧，好丑！”
关关揉了揉海盗的脖子，替自己的爱狗辩解：“我们海盗胜在气质。”
“海盗虽然不那么帅，可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不是人面兽心，是吧，海盗？”陆令非也蹲下身摸着海盗的狗头，语气中的讽刺都快溢出来了。
空气中的火药味瞬间飙高，这对儿前室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在公众面前和业内评价中冷静、专业、克制的陆令非在顾殊予退化得一塌糊涂？关关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就算青涩飞扬的青少年时代，陆令非也从不是这个样子。
“我觉得你不应该为了一只丑狗扭曲了自己的审美观。”顾殊予脸色有点白，扒着门框一动不动。他依旧是忽略了陆令非，只认真地跟关关对话，“你只是在自欺欺人，洗脑自己‘只要闭上眼睛，它的样子也还说得过去’！”
关关不想忍受这种低龄儿童过家家式的争吵：“先进来再说！”
顾殊予似乎动了动脚，却始终没有踏出一步，眼神飘向楼道墙壁，基于对生活环境的熟悉，关关知道他目光的尽头，是那堆“通下水道”“公安局指定开锁”的小广告。
好像有点不对劲啊，这别扭的动作，这心虚的表情，还有刚刚的人狗无差别攻击——关关敏锐地发现了非常简单粗暴的真相，顾殊予怕狗。
“你不进来别人还要干活，就算是海盗也知道不挡路。”陆令非自动自发给自己倒了杯水，显然也没打算好好说话。
“我不与狗争辩。”这个时候有个人吵架简直太好了，顾殊予靠着门，微微抬起线条秀致的下巴，以无视对待挑衅。
关关的脑瓜仁都跟着疼了，她默默在记忆里搜索，上次有这种感受，好像是在看电影《猫狗大战》。
对于这种选边站的情况，她根本不需要考虑：“顾先生，情况很清楚了，它是原住民，你是外来户。如果不愿意的话，你可以现在就换律师，无论你还是它都会得到解脱。”
对于她的游说，顾殊予的回应是向前一步，海盗低咆一声，又摆出战备姿态。那眼神和它旁边的陆令非简直如出一辙。
“倾情演绎人憎狗嫌啊！”陆令非领人在门口安装摄像头，见此情景冷笑一声。关关从柜子里拿出海盗最爱的零嘴，极力安抚它：“狗是人类的真朋友。”
“‘人类的朋友’的头衔，证明了狗除了‘愚忠’乏善可陈。”顾殊予赏了海盗高冷一瞥，毫不客气地说着它的坏话，“如果薛定谔当初养的这种只会吐舌头的蠢物，就算他的灵性乘以百倍，也闪现不出‘猫生死叠加’的火花。”
居然以“薛定谔的猫”这么高大上的命题反击，关关无言以对半分钟，忍耐到达上线，她索性直奔主题：“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你小时候不会被狗咬过吧？”
“我不记得了！”顾殊予眼珠一转，争宠什么的刻不容缓。在这个家里关关肯定是老大，但是他总不能被一只狗压在头上吧！
“对不起，我失言了！”关关道歉。
顾殊予虽然没有表现出来，无论对谁而言，失去记忆都不是小事，大脑空荡荡的，虽然还保留着生存的技能，却不知如何来到这里，曾爱过什么样的人？遇过什么样的事？过怎样的生活？为什么会成为现在的自己？记忆的碎片可能会突然闪回，然而又该怎么判断那是真实的还是梦境？尤其是他失忆醒来，身处绝境朝不保夕，怎么可能不在意！
顾殊予没有回答她的话，他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眼光看向窗外，倒映着无垠星河的眼眸清冷遥远，那是夕阳的色泽也温暖不了的空洞。
所以她现在已经变成了那种她最讨厌的，因为情绪没法自己消化就去伤害别人做为补偿的角色了吗？关关一下下摸着海盗的狗头，陷入自我厌恶的情绪中，只能放任空气凝结，渐渐沉重。
“除了客厅，卧室门口也要装一个探头，关律师，犯罪嫌疑人住哪个房间？”
“这边——”关关起身走向书房。顾殊予的声音和另一道房门同时打开，“我住这间！”
顾殊予手握着卧室门把手缓缓转动，已经有一丝光亮透出，在光亮宽度扩大之前，关关终于抵达，顾不得顾殊予的手还粘在上面，关关死命捉着他的手砰的拉回了房门，然后转过身，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挤在门板和顾殊予的胸膛之间。
“这间是我的卧室……”
顾殊予眼睛眨都不眨，略一歪头，看着摆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架势的关关，一脸恍然大悟：“不用担心，我不会抢你的零食还有那只一脸蠢样的玩偶狗的……”
“那是忠犬八公！”关关营造的知性高冷的形象瞬间崩塌，她有些尴尬，但仍不忘为自己的玩偶正名。
“你也不要再吃薯片了，膨化食品铝含量过高，会导致记忆衰退，运动协调能力降低甚至痴呆。”顾殊予很真诚地提出忠告，“这样对身体不好。”
“这是我自己的事。”关关打断了他的话：“你为什么要住这间？”
“我喜欢太阳……”顾殊予的表情有些怅然。
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实验室昏睡10年，所以才这么渴望阳光吗？关关看着顾殊予那张纯真又漂亮的脸，说服自己，毕竟之前刺了他的伤处，这回就算是补偿吧。
“这间可以让给你住，等着吧！”
关关进去整理自己的私人物品，客厅里留下二人一狗三足鼎立。
“还是喜欢逐阳而居吗？虽然失忆，却仍然保持过去的习性……这样的失忆还真方便，让人也想批发一打！”陆令非俊朗的脸似笑非笑，目光灼灼紧盯着顾殊予的脸。
海盗也跟着叫了两声，似乎在赞同陆令非的意见。
顾殊予则完全没有了对着关关的好脸色，居高临下瞥了他一眼：“我是失忆，你是失智吗？”
门板的隔音效果没有很好，他们的对话全程传入关关耳中。虽然知道对于顾殊予而言，世界上99%以上的人都可以划入“鱼唇”的行列；虽然是冲着陆令非不是自己，但为啥她感觉自己的膝盖也中了一箭？
“关关肯做你的律师，也只是开始。不管你盘算什么，趁早打消侥幸的念头。”陆令非目光炯炯，带着压倒性的魄力，“你失忆也好，没失忆也好，我没兴趣追究。我会把你犯罪的证据一件不落全部收齐，痛痛快快地送你去刑场。你就准备好要说的话，去阴间向被你杀害的人忏悔去吧！”
顾殊予还没有接话，就见关关推着整理箱从卧室出来。
“收拾好了？”陆令非自动自觉接手重活儿。
“差不多了！”关关长出了口气，把位置让给他，直起身捶了捶酸疼的腰，“还有海盗的床，等下也要搬出来。”
“平时不用功，临时抱佛脚！”
“我的地盘听我的，这是家里又不是样品屋，只要东西能找到就好了，又不是每次都要带当事人回家啊！”关关抱起忠犬八公玩偶，讨饶地拱拱手，“好啦，六哥，不对，这么些年你也该晋级了，六爷，我好歹也是专业律师，知道该怎么处理。监控安好了他们也都撤了，你也赶紧回家休息吧！”
在他面前，她又恢复了当年小妹妹的模样，让陆令非感觉到了久违的熨帖与充实。他摸了摸她的头，一如从前的宠溺与温暖：
“就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能放心，我在这儿陪你一晚！”
“在此之前。”顾殊予果断打断他们的交流，“关关，能把你的专业书借给我看看吗？”
关关点了点头，发送给他一摞堆在书桌上与人等高的各种专业书以及司法考试教材。
“啊~~”一声惨叫划破寂静的夜，关关从床上弹坐起来，抓住胸口的睡衣，大口的喘气。
在她这最出乎意料一天的末尾，她做梦了。
她倒进柔软的床铺，将被冷汗濡湿的手搭在额头上，长出了一口气。她微微侧过头看向窗外，此时正有一轮满月装饰着窗，皎洁明净一尘不染，却永远也照不到她心底最不安的那个角落。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滑落，被冰冷的月光照射，映出一片晶亮。
可能是因为与陆令非重逢，可能是被顾殊予传染，她梦到了从前。父亲凝固在相片中的微笑，母亲临终时冰冷的手，还有那些推搡着让她变成了今天的人和事，光怪陆离得排列组合，张牙舞爪地向她袭来。
顾殊予想记起，她却想忘却。关关苦笑一声，强迫那些回忆戛然而止。她起身拉上窗帘，也遮住那一轮看尽红尘的月亮。踩着拖鞋放轻脚步直奔厨房。
她拉开冰箱，拿出还剩下的草莓蛋糕，坐在了餐桌旁。就着吸油烟机的微光，她对着草莓蛋糕拍了张照片，发在朋友圈，设定只有那个唯一的号码可见。
“妈妈，我开动了。”她双手合十低声说，抓起叉子挖了一大块送进口中。细腻的奶油在口腔中融化，更衬出草莓的酸甜馥郁，从喉咙直逼她眼底。她深吸了一口气，又将一块更大的蛋糕塞进嘴里。
客厅里灯光大亮，关关触不及防，一口奶油糊住了喉咙，换来一阵痛苦的咳嗽。好在一只水杯适时地凑到了她唇边，救她于水火。
关关缓了缓呼吸，怨念地看向“救命恩人”，双眸中带着生理性的泪光。陆令非有些不好意思地拍拍她的背：
“是六哥的错，没想到会吓到你。”
“我这是成也六哥，败也六哥。”关关没好气地回答。
“做恶梦了吗？”陆令非关心地问，“我听到你的叫声，等了一会儿就看你出来偷东西吃了。”
“没事，就是被饿醒了。”关关非常模糊地把这段带过了。
“你等一下。”陆令非在厨房转了一圈，从橱柜里翻出了牛奶和蜂蜜，为她煮了一杯塞进手里。
蜂蜜牛奶带着沁人心脾的香甜和热度，活化了关关僵硬的身体，苍白的脸色也被熏出了红晕。
“之前情况特殊，也来不及细说。”陆令非仔细打量着她，“长高了，不过还是我记忆里那个漂亮的洋娃娃。”
“我都这么大了，洋娃娃早就翻篇了。”关关被他表扬的哭笑不得。
“是啊，看出来你已经长大了，应对起突发事件也很有专业架势。”陆令非欣慰又心酸，“好在你和我说话时，我还能认出是过去的你……这些年你还好吗？既然没出国，怎么都不和我联络？”
“这些年我——谈不上什么好坏，反正就过来了。”关关不自然地笑笑，把涌上心头的那些酸甜苦辣咸都咽下，“其实倒不是刻意失联，只是时间久了，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大概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怯吧。何况我们总算都在S市司法圈，就算不刻意联络，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们也都会遇见，就像现在这样。不是很惊喜嘛！”
“惊喜，是惊吓吧！”陆令非看出她有难言之隐，可是也不想在重逢这天就逼问她。就像她说的，既然已经重逢，也就不在乎这一两天时间。
何况他们现在还有一层公诉人对辩护律师的时间，等过了这个案子，他们还有许多的以后……
“明天还有许多事要处理，把这点东西喝完再去刷个牙赶紧休息。”陆令非催促她，“再不用给你唱摇篮曲吧？”
虽然没有唱《摇篮曲》，他还是执意送她进卧室，安顿她睡下。
“别想太多了。”陆令非帮她掖了掖被角，然后单膝跪在地上，俯身往沙发床下看了一眼，笑着抬头，“我已经看过了，没有妖怪藏在下边，安心睡吧。”
“令非哥！”关关把杯子放在书桌上，被他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我已经不是3岁孩子了好伐？”
“长脑子不长胆子的货还好意思跟我提3岁？忘了自己小时候干的坏事了是吧？我没记错是初二那年吧？听了鬼故事睡不着觉，又不敢跟阿姨说就半夜打电话给我，威胁如果我挂掉手机就烧掉我的‘青春’，到底是哪位来着？”
“呵呵，呵呵呵，说起来——要不是拜你床底下那些猥琐的‘青春’所赐，我能对思春期男生的猥琐有这么深入的了解吗？能在我幼小的心灵上留下那么大阴影面积吗？”
“我这辈子在口条方面，还没赢过你。但真正上庭是不一样的，这次我是真的没办法顾及你……”
“我知道的，接下这个案子我就有心理准备了。”关关停顿了一下，“毕竟法庭如战场，我也会尽我所能。”
“虽然有点晚，但好在没过12点，小鸟儿，生日快乐。”
青梅竹马的好处就是对方的“黑历史”要多少有多少，而青梅之所以排在竹马前面，就是因为在“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时，青梅妥妥地更容易胜出。
关关vs陆令非，Round N+1，关关胜！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