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二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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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折磨我们的人，时而是因为人的本性，时而是因为人的残忍的自私性。（康德）
“为了犯罪策划专门开发了一套聊天软件APP，这么闲怎么不去做程序猿攻城狮？好歹能造福下《动物世界》！”
杨镇被带了下去，陈国光做了两个深呼吸，狠狠吐槽。在看守所里面对那么天真到执拗的杨镇，听他叙述犯罪过程，越听越厌恶那个真凶。这一口浊气从开始就堵在胸口，如果再不用力呼吸，他真的要被憋死了。
顾殊予和陆令非的“红白脸”大戏没白唱，杨镇到底卸下了心防。事实是，他也并不知道那两个是怎么患上“绝症”的，因为他所接到的犯罪策划，是针对另一个人的。之前被认为是酒后失足溺水的“起价王”——捞尸人王广利会是死在生活在千里之外与他毫不相干的杨镇手中。
就像之前所有的案件一样，杨镇只是他选择的完成犯罪策划的工具。他主动发了一封邮件给杨镇，在附件添加了自主研发的聊天APP，并发送了邀请码。只要选择接受邀请，就如同与恶魔签订了灵魂契约，如果无法达成，即使只是略有偏离犯罪策划，契约人都会被执行者处以极刑。
这是一条通向地狱的路，对于任何有良知的人而言，从接受这包裹着毒药的糖饵之日起，就已经毁灭了。失败者吞噬生命，成功者献祭灵魂。
“那人告诉我，说他能帮我报仇，前提是我也要帮别人报仇。我当时犹豫了一下，但是后来他给我看了那个人的报道，那个王广利他是真的该杀！我跟我妈说我要去外地打工，就去了那边，真的碰上了那个人在坐地起价。请他帮忙那个人的爹妈都给他跪下了，他还说不给他再加1万他不下水……那时候我就想起了我爹妈，我是真的没忍住……”说起当初杀人的事，杨镇还义愤激动满脸通红， “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他的老婆也同样跪在另一个捞尸人面前，那人也是一样，不多加5000不肯下水……”
“无论如何，非法剥夺他人生命是犯罪，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陆令非也有些唏嘘，无论是魏平生还是杨镇，他们都不算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却落得这样的结局。但是犯罪就是犯罪，在那个改变了杨镇命运的晚上，是他自己听从了睡美人的蛊惑，终结了一条人命。
从此他的手上沾染了血，一辈子无法洗清。
“睡美人杀手的犯罪策划，就像海妖的歌声之于水手，纵使心中还有光明和善念，却仍然无法克制被放大的恶，滑入深渊深渊。”顾殊予慢条斯理地分析，“他似乎在享受这种玩弄人性的过程，最初的几个案子他还没这么‘挑食’，不过魏平生、杨镇引发的血案都是如此……”
“我会通知调查组，让他们在筛选案件时加入这个因素。”陆令非倒是很沉着，“他们联络的那个邮件地址，也要考虑几种可能性，仍在使用，已被废弃，或者干脆也只是伪造……”
“这个地址是真的可能性超过80%，如果只是伪装地址，也不用特别使用无法转寄、存档或打印的自毁邮件，一旦邀请码被输入，邮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顾殊予分析。
“可惜杨镇根本不记得那个邮件的用户名，要不我们也不用这么麻烦了。”陈国光有些担忧，“也不知道这封邮件还能不能找回来。”
“凡走过必留下痕迹。”顾殊予瞥了陆令非一眼，“就看有没有认真去调查。”
“要找回邮件和APP，就要和服务商交涉。看起来工作量不少，没有两天时间做不完。我向专案组那边通报下情况。”
“还是按照惯例我7你3吗？”顾殊予问，他还记得，这是他们之前携手和其他黑客PK作战时的分配额度。
“你睡了这么多年，手感还能和以前相提并论吗？还是五五开吧，免得说得太满难以收场……”陆令非也回敬了一句，他转头看向离着战区八丈远的陈国光，“我们这两天都要在警局的计算机实验室了，国光，你去找关律师，对她进行贴身保护。先是顾殊予的案子，再来是杨镇家里的事，就算睡美人不想注意到她，都是不可能的了……”
陈国光挺直身体应了一声：“放心吧头儿，我不会让睡美人那孙子有接近关律师的机会，确保晚上平安汇合！”
陈国光一走，陆令非就变了脸色。他看着顾殊予双眼冒火：“是该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了！你是不是早知道关关也来了——不，是不是你设计她来的？”
“你想太多了。”顾殊予抬手立起风衣的领子，“我只需要等待和相信，她终能听从内心的选择，自然而然地走向我。”
刚刚在审讯室里，他的暴躁一半是演技，还有一半是真的情绪。到现在他仍然无法接受，关关就这样连解释和道别都没有，轻易地把他放逐。这让他怎么能甘心！
在关关选择在案件结束时，也结束与他的关系那一瞬间，顾殊予终于看清了关关。其实他应该更早看到的，在她向他坦诚过去的那个晚上。只是那个晚上于他而言太过特别，在“决裂”之前，就算只是一点点回味，都会让他的“CPU”拉响升温警报，根本无法理性思考。
她也曾如魏平生和杨镇，被社会不公压迫被恶意包围，甚至因此失去了最后的亲人，可她并没有就此堕入黑暗，而是用法律手段与之抗争。她不仅赢得了胜利，也投身帮助他人抗争的事业。
在追求正义时决不能伤及无辜，否则得到手的正义也将变成了非正义。这是她所受到的来自她那个让她“直道而行，感恩他人”的母亲最朴素的教育，也是她的底线坚持。而这份坚持让她强悍也让她柔软，让她成为现在的关关。
可为了他能获救，她违背了自己的原则，而这一切的发生都是因为他理性的计算。她无法原谅自己，也就更无法原谅他这个始作俑者。
可是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从不觉得这样的算计有什么不对。关关必须接受真正的他——他不是在她身边圈地自萌就很满足的海盗，他是一个人，因为想要向真正的睡美人复仇，不在乎陷落地狱的男人。
她为他战斗为他胜利为他追寻真相的同时，也释放了真正的他。她一点点驯养了他，如今却想放逐，他怎么可能允许！
陆令非对关关这些年的经历虽有所知，却并不完整，所以他不会明白。就算他用再多的理性去劝关关放下也是没有用的，如果不为查清真相做些什么，关关永远无法抵消掉情感上那点罪恶感。所以他向周法官低头请求，借由他的口，给她一个出口，她就会做出那个必然的选择。
这样也算得上是不择手段吗？他停不下来，也不想停下来。顾殊予压抑着那颗叫嚣着去见她、把她绑在身边永远独占的心，一遍遍告诉它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知道等待是一种自虐，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毕竟只有等待，才能让结果更甘美。
在杨镇家里的关关还不知道她的“抛弃”已经让解放了天性的顾殊予往黑化的道路上一骑绝尘而去，她还有自己的难题要面对。
她也是和法律援助中心请了三天的假，才来到C市的，时间上只比陆令非和顾殊予早了三个小时。她先去了C市的法律援助中心找了周法官介绍的律师朋友，辗转找到了杨镇家的律师，说明了情况。
负责杨家案子的赵律师一听她的名字，便握住了她的手，称赞了几句“年轻有为”，听说他是周法官介绍过来帮忙的，更是摆出了欢迎的姿态。还热情地带她去了杨镇家里。
杨镇一家住在老城僻静处，看起来离拆迁已经不远了的老旧社区。门铃声响后，来给她开门的是杨镇的父亲。他肤色黑黄，面目愁苦，脸上沟壑纵横，还是中年却已经有了迟暮之感。他身后并不宽敞的客厅里，杨镇的母亲靠窗而立，正在给坐在老式红皮折叠椅上的杨镇姐姐，在媒体上化名杨小花的杨珍梳头。她的手势温柔和缓，她的神情全神贯注，仿佛这世界上没有比照顾眼前的女子更为重要的事。在她们身侧简陋的摇篮车里，被争夺的“标的”杨镇的小侄子睡眠正酣。
可就是这副恬静平淡的居家图，让关关哽住了喉咙。
许是听见了门口的动静，杨镇的母亲转过头来。她鼻子挺直唇线柔和，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秀丽——可皱纹深刻的眼角，浑浊暗黄的眼白，与杨镇的父亲一样，她看起来也比资料上的年龄苍老至少十岁。
两个年轻男子犯下了罪，他们的生活翻天地覆。
“叔叔阿姨好，我带了个律师同事来看你们，这位是从S市来的关律师。别看她这么年轻漂亮，已经是有名的大律师了。”关关放下刚路过超市时买的奶粉和纸尿裤，取出了一张名片递过去。赵律师也跟着放下帮关关提着的果篮。
“来就来了，怎么还带了这老些东西？”杨镇的父亲搓了搓手，“老婆子，赶紧烧水泡茶。”
“都是给孩子用的，您不用在意。”关关客气了两句，在虽然有了年头却很干净的沙发上坐下，向前来送水的杨镇妈妈欠了欠身，“杨镇曾经帮了我当事人一个大忙，听说他家里有需要法律援助的地方，我就自己跑来了。有冒失的地方，还请老人家别介意。”
“我家小镇帮过你的当事人？”杨父有些疑惑地打量着她，这小姑娘穿得一身光鲜亮丽，又是大城市的大律师，杨镇去都没去过S市，哪里帮得上她的当事人？
赵律师笑了笑，充分显示出身为法援律师的合群性，吹着茶叶一长一短问候起了杨家老小的身体情况，岔开了话题。杨父则是拿出了家里的影集，向她絮絮叨叨地讲述“杨镇”是一个怎样的“好孩子”。
关关一边听着，一边想着把语言组织得更婉转一点，好让老人家比较容易接受她因为顾殊予与杨镇扯上的关系。她的手机却响了起来，她瞄了一眼视频通话发起人的头像，是陆令非。
她向杨父道了个歉接起通讯，却没想到出现在陆令非电话中的是顾殊予。四目相交的那一刻，她只觉得一股酸涩哽住了喉咙。
顾殊予却是一脸寻常，没说两句就把摄像头转向了杨镇，照片上的人突然出现在视频里，她猝不及防，叫出了那个名字。
杨父和杨母几乎是同时扑上来，仿佛她手中握着的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他们眼底脸上肆虐的泪水，让关关忍不住别过了眼睛，把手机放在了茶几上。
杨家三口哭着通完了话，关关也收回了手机。杨母一把抓住了关关的手：“谢谢您啊，关律师，我看出来了，您能让我们看见小镇，是个有本事的人。您行行好，帮他打这个官司吧！”
关关有些为难地看着满头白发，已经哭得快晕过去的杨母。她有多想答应他，就有多清楚自己无法应承下来。民事案件她还可以用代理人的身份介入一二，可是刑事案件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就算杨家向法援中心申请，来帮忙的也是C市的律师。而她作为S市法援中心的公职律师，是不能跨省接这种刑事案件的。
“老婆子，你不要这样。”杨镇父亲擦干了眼泪，嘶哑地劝道。
“杨妈妈，您看C市法律援助中心也有很不错的律师……”
关关的话被敲门声打断了。杨父喃喃向关关说了一句不好意思，起身去开门。就听到中年妇女扯着脖子甩出哭腔，那声气堪比本地国粹秦腔：
“亲家啊，您行行好，就给我们老武家留条根儿吧，我给您跪下了！”
在跪着的中年妇女身后，是一整排的长枪短炮。几个麦克风录音笔已经塞了过来。一个记者挤了半个身子进来，大声问道：
“杨先生，有消息说你儿子杨镇涉嫌故意伤害，导致孙某和武某感染艾滋病，已经被批捕，有没有这个情况？”
另一个记者也抢过话题：“你外孙有极大可能会是武某唯一的孩子。你儿子害得武家人不成人家不成家，这孩子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你还要和交往20年的邻居和朋友打这场抚养权官司吗？”
这是什么情况？关关站起身，看着黑洞洞的摄像机镜头，脸色瞬间苍白。耳边各种噪音扰动，眼前白花花的一片，仿佛又回到了哪一天，她被记者们团团围住，在全校学生面前体无完肤。
这种情绪是不对的，她下意识地掐住自己的手腕，靠疼痛让自己清醒过来。杂音褪尽，年轻女孩的哭声和婴儿的哭闹声连成一片，震荡着她的耳膜。
“奶奶的心头肉啊，我来看你了。可疼死我了！”在门口的武母先是拍着地板哭天抢地，又爬了几步，一把扯住杨父的裤脚。她抬起脸，灰色的头发下那双通红的眼睛，狰狞恍若恶鬼：“他叔，你的心咋这狠哩，我就看一眼娃儿都不行？我给你磕头了！”
是非混淆，黑白颠倒，步步紧逼。大人哭孩子闹记者鼓噪，原本安静的杨家瞬时变成了菜市场。
“啊啊啊！”杨母突然大叫了一声，从厕所里拿出拖布冲到门口，向武母和记者们挥去，“你们都不是人！”
在第一排的采访记者们往后退了两步，后面的摄影记者队形也跟着乱了。混乱中有人高喊“打人了”，更有摄影机像打了鸡血一样不退反进，这是打算来个碰瓷制造新闻吗？
赵律师冲过去，一把抱住杨母，卸下了那根拖把。失去了凶器，杨母仿佛也清醒了过来，她挣扎着推开赵律师，扑通一声跪在了武母的对面，两个女人比着把头狠狠地磕向地板，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只有摄影机运转的声音和头与坚硬的地板相碰的声音互相应和着，很快地，地板上和苍老的额头上，都是血迹斑斑。
“够了！”关关放下正在录影的ipad，一声大喊。无论武母还是杨母，无论是杨家还是武家，在那个悲剧的□□案及后续的余波中，都是受害者。武家的儿子逃过了牢狱之灾，却没躲过绝症，所有的未来就此断绝；杨家的儿子为姐报仇一时成功，如今却要面对锒铛入狱，而杨家的女儿也不得不面临可能到来的骨肉分离的局面。就这样冤冤相报，这场悲剧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赵律师回过神来，赶紧把杨母扶起来又去扶武母，让她们再磕下去，就算是好人也得磕出脑震荡来。
关关冷笑一声，举起ipad对着记者们一阵啪啪啪后，这才开口：“私人住宅非请勿入。无论诸位为什么来杨家要怎么报道，我都尊重各位的新闻自由。不过今天发生的事情，全程我都有录影拍照存证。如果觉得有必要，我会通过社交媒体发表真相，一并起诉虚假报道侵犯名誉权及非法入侵他人住宅，如果涉及到违法犯罪，我也会一并追查到底。再次重申一遍，杨家不接受采访，请各位记者高抬贵脚，尽快离开。”
“这谁啊？”记者们中间传来窃窃私语，“看着有点眼熟……”
“啊，她是律师啊，就那个啊——”终于有跑政法线的记者想起了这张脸对应的名字，“睡美人案的那个关律师！”
新闻从天而降，记者们立马见风转舵。大概是百度了她的信息，有记者直接叫出了她的身份：“关律师，你怎么在这里？你接手代理杨镇的案子吗？”
“请各位尽速离开！还有您，武家妈妈！”关关严肃着一张脸，“不要等我报警处理，让大家都下不来台！”
“你又是什么人，凭什么关我们家的事儿？”武母已经过了那阵眩晕，看关关出面给杨家撑腰，也对上了她。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回去告诉帮你想出这一招的那人，赶在开庭前一天，找媒体帮忙卖惨也要看怎么操作，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顶着武母“耍流氓”的吼声，杨父和赵律师一起发力，把发疯的女人抬出了门。关关擦了一下额角紧张的汗水，继续说：
“两位老人家，我知道你们心里担心儿子，可法律有规定，我是外地的公职律师，没办法在刑事案件上为杨镇出庭。”关关歉意地摇头，“但是如果杨镇的案子，你们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需要拿主意的地方，可以打电话问我。明天的抚养权案子我会以赵律师助手的身份出庭，会尽全力不让他们把你们的外孙抢走……”
“哎！”杨母摸了摸眼睛，擦掉眼角浑浊的一滴老泪，“我们这样的人家，也没什么能招待您的……我这就去买菜，赵律师和关律师你们不要走啊，今天就在家里吃饭！”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二十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