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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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被生命询问，而他只有用自己的生命才能回答此问题。（维克多弗兰克）
直到与关关约好的，去见周法官的时间之前，陆令非一直在设备室里。他亲自把下载好的视频转进设备室的电脑，并且把音频单独剥离出来。
“头儿，结果已经出来了。这人有前科，杨钊文，34岁，宏远海运公司后勤经理。9年前因为酗酒控制不住自己，家暴导致妻子死亡。法院以虐待罪起诉，顶格判了7年。之前天涯上也有曝光他，说是再婚之后又故态复萌，家暴了新婚妻子。母牛（cow）！连这样的loser都能娶2个老婆，我这样的大好青年怎么还是单身狗啊！”张瑛叹了口气。
“暴食罪中有一条就是酗酒。连着两个了，这个人认为自己是义务警察，扛着正义的旗帜去制裁那些法律所规制不到的地方。”陆令非长出了一口气，“瑛瑛，你把所有的相关帖子都找出来，按照社会关注程度排序，也许那个人忍不住，曾在里面发过言。下一个罪行就是贪婪……”
“贪婪？头儿，臣妾做不到啊！传统媒体上这类型的社会新闻都多得不要不要的了，何况在网上，这比大海捞针还难。”张瑛想到最近最热的社会新闻，“不过要是我的话，肯定制裁那个毒疫苗！”
“不要天马行空，立足证据。”陆令非说，“毒疫苗案的犯罪嫌疑人还在看守所等开庭。任何人非经法院，不得判定其有罪，更不得刑罚加身。你是警察，这是最基本的操守。明天自己去找你们副组长领罚！”
“是！”张瑛垂下头，又被头儿抓住了，嘤嘤，被罚射击训练最讨厌了。
视频的开头是一张睡美人的画像，右下角标注着“睡美人出品”一行小字。画像在诡异的音乐中碎裂，正片终于出现了。
依旧是漆黑一片的背景，除了吊在头顶简陋的黄色灯泡外并没有别的光源。以被绑着的男子为中心，左边有一只圆凳，放着稍小一号的俄罗斯套娃和明显是从第一个案发现场带走的不语猴。那只猴子紧紧捂着嘴，眼睛却是笑着，与像鸭子一样哀嚎着被填食的男子形成鲜明的对照。在另一边凶手作者的椅子前有一只炉子，最普通的搪瓷锅里乱炖着各种令人恶心肉糊。旁边一只潲水桶装得满满的，跟猪食无异。
诡异的歌声配合着让人想绝食三天的进食画面播放完毕，以一张照片做结尾。陆令非把这张照片打印出来，便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这张照片陆令非很熟悉，或者说只要有点年纪的足球迷哪怕是伪球迷，对这张照片也不会陌生，那是1994年足球世界杯决赛，罗伯特巴乔踢飞关键的点球后，让无数球迷为之泪奔“成也巴乔败也巴乔”的忧郁背影照。
不过这张照片和案发现场能有什么联系？陆令非是真的想不出来。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有如顾殊予般的金头脑，能看到那条不存在的线，把相隔哪怕十万百千里的事物联系在一起。
第二天一早，他见到了外卖小哥。原来他送餐的时候并没有直接送到502室。因为他按门铃时，正好碰到了扔垃圾回来的男主人。男主人问他是不是502的外卖，让他把外卖直接交给他。他听他报出了外卖的店名和点的食物就没多想，毕竟能不用爬5层楼梯，简直太好了。
陆令非问他男主人的外貌，他说男主人穿着羽绒服扣着帽子口罩，手上又带着手套，一直在咳嗽，他连正脸都没看到。这种情况几乎可以确定，这位所谓的“男主人”就是凶手无疑。不过这条线索也就断了。
根据陆令非的布置，刑警组的有生力量都投入到了必然耗时耗力耗人的“海选”中去了。技术组也跟着加班加点继续推进。
直到第二天中午，在对音频做了几次过滤分离之后，张瑛那边取得了突破性进展。结束了与关关那场唇枪舌剑，赶到设备室的陆令非听到了虽然很小却清晰的海浪的音效。
陆令非脑中灵光闪过，他掏出手机查找那张照片拍摄的时间，1994年7月17日。7月17日，7宗罪，7位数字，杨钊文为之工作的海运公司主营的是集装箱业务，而集装箱的“全球唯一绑定”的“身份证”编码，不正是由4位英文字母和7位数字所组成的吗？集装箱编码前6位是编号，最后一位是校验码。验证码又刚好是7，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
“1994717！”陆令非 “查找宏远海运公司租用的集装箱，是否有以这7位数字为编号的，立刻确认它所在的位置……”
听说又有了第二起案件，关关有些不淡定了。顾殊予看了她一眼，调出了本地新闻。网上已经有视频爆料，说是从燕山港堆场某个集装箱里抬出了尸体，警方封锁了现场，正用拖车拉走成为了案发现场集装箱。
关关一直在等待的门铃终于响起，她跳起来去开门。在她张望和期盼中，陆令非终于来了。她从陆令非的手中接过送达书签了字，粗暴地将所有的文件摊在了桌上。
陆令非站在门口，表情凝重。他这次来不仅是为送达文件，还有更重要的目的。凶手已经选定并控制住了他的第三宗罪的受刑人——
在第二个犯罪现场的俄罗斯套娃里，凶手提供了一个视频网站地址。视频中的中年男子脸上挂着淤青和血迹，自称是本市医药龙头康氏集团的董事长康乐明，他承认自家旗下的诊疗中心提供的选择性免疫疗法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他们骗取了F大学生陈东的30万救治款，并导致陈东因没有得到有效救治，加速了他的死亡。警方已经确认了被害人身份，并封锁了视频，通告媒体不要报道，但是在普通的社交平台上已经出现了零星消息。
他们已经被推到了不利的位置上，借助顾殊予的力量是几大Boss的共同“建议”。虽然违背他的本心，但是现在的情况下救人应当，也必须最优先。
关关回头看了他一眼，爽快地打趣：“怎么不进来，难道六爷是来给我做门神的？可这元旦还没到呢，先别想着农历年的事了！我们这边也有了进展，要和你对一下进度呢！”
“好！”陆令非顺着关关的邀请过来，先简单介绍了一下第三个死者杨钊文的情况，并贴心附赠法医放送的死因——死者被强迫大量进食，最终撑死了。身体里也有和那对儿情侣受害者一样的生物毒素。
关关看了一眼案发现场的照片，便皱起眉头，把那一堆东西全部推给了顾殊予。顾殊予倒是一张一张看过去，目光停在食物特写上。
“不是饿死而是撑死？”顾殊予的手指在照片上敲了敲，“之前的硫磺火与但丁的火刑还有些暗合，这次就可以确定了。七宗罪有很多种版本，他使用了但丁版本的七宗罪次序，但是惩罚却用了《失乐园》的版本……”
“会不会是因为这个版本的刑罚比较酷烈，且比较有可操作性？”关关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凶手对执行刑罚非常痴迷和认真，他没有选择普通的火焰而是精准的硫磺火，填喂的食物也找了那三种特别的肉类。不会只是这么简单的考虑。”陆令非否定了关关的想法，“按照他的逻辑，下一个受害人的罪名就是贪婪，惩罚就是下油锅。这次的受害者我们没来得及救下来，下面还有机会。必须抓紧时间，他可能已经在下手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也不必抛下“敌我”，寻求顾殊予的合作。
“会有这样的矛盾必然与他切身相关。”顾殊予对他的来意心知肚明，他迅速地翻阅了所有的资料，警方已经做了大量的前期工作。他看到了技术组截图的某人穿着黑色羽绒衣，手套全副武装，拖着旅行袋走出小区的照片，他开了一辆有些陈旧的黑色大众车，车牌已经被确认是造假的套牌；他看到了来自地下市场的证词，说是有一个同样打扮的人购买过以上三种肉类；他也看到刑警们走访成色剂厂周边，试图寻找犯罪嫌疑人。
陆令非有一个很好的团队，省去了他很多时间。
顾殊予把三个被害人的照片放在了陆令非的面前，开始了分析：
“第一，看他选择被害人的条件。站在凶手的角度看，色欲的受刑人是一对儿通奸导致关系人死亡，法律却没有制裁他们的狗男女。暴食的受刑人是酗酒杀妻却被法院轻轻放过，如今又故态复萌的禽兽。这些人是被害人的同时也是加害人，他们的被害人都没能获得司法公正，冤屈不得伸张。甚至连他选择的上传文件的场地，都是一处“犯罪现场”——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因为感同身受。会成为‘义务警察’的人，通常自己也是‘司法不公’的受害者。”
“第二，从他第一次发的视频可以看出，他是个自视甚高的人，无论是对睡美人这个名字的钟情，还是戏剧化的遣词造句，都显示出了他是个自我为中心的人。会选择七宗罪，会选择但丁的次序和《失乐园》的刑罚方式，必然是与他个人相关。他受到的伤害，必然与七宗罪所记载的原因所引起的，而且完全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色欲、暴食、贪婪、懒惰、愤怒、嫉妒和傲慢中，他会是哪一项的受害人？”
“但丁是根据自己理解的恶行严重程度排序，以色欲为最轻，傲慢为最重。如果他的性格是你说的自我为中心，被加注在他身上的肯定是最重的罪名，傲慢或者嫉妒。”陆令非说，“不会是愤怒，否则他肯定会依照《失乐园》中的排序，以最轻的贪婪开头，最重的暴怒为结尾……”
“不会是傲慢，傲慢是自我行为，嫉妒却涉及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顾殊予也给了他一记否定，并继续自己的分析。
“第三，他受过正规且良好的教育，化学专业或是生物专业。在第一个案件中，法医报告显示受害人体内有麻痹类蛤蚌毒素留存，非专业人士接触不到相关的知识。使用时间差的手段还有和外卖起手搭话的态度也并无突兀，证明他在，或者曾经在一般社会交往方面并无问题，且对自己相当自信。在那件事发生之前，他是一个自信，专业且有一定魅力的人。与他直接接触过的人都说他全副武装，警方收集到的相关影像也是如此。他这样戒备重重，不仅仅是反侦察手段，而是因为他耻于用这张脸面对他人。” 他把做过画质增强处理的照片放在陆令非面前，“他的脸上有做过切痂植皮手术的痕迹，就是有力的证明。”
“第四，他为什么对睡美人这样执着？为什么会知道那个邮箱？考虑之前的已知条件，完全可以做出推论。如果他是一场人为事故的受害者，却没能在法庭上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这个时候睡美人或者有关睡美人的信息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会不会请睡美人出谋划策，帮他‘实现正义’？就如同今天他‘替天行道’一样。如果睡美人失约了，他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犯罪策划……”
“你的意思是，他认为睡美人辜负了他的期待，所以他对睡美人怀恨在心。你的醒来恰好是一个刺激源，让他行动起来，试图抹杀或取代睡美人的存在？”陆令非抿紧双唇，向顾殊予提问。
“你要找的人，是10年前某个案子心怀不满的受害人。他对计算机应用很娴熟，性格极端敢于付诸行动，年龄不会超过40岁。结合他的专业首先从化学腐蚀、生物毒素的相关案件排查，犯罪原因与他招人嫉妒有关，犯罪嫌疑人最终被轻判或者无罪，以上过社会新闻的案件优先。”
“我马上打电话让他们查！”陆令非松开了一直紧皱的眉头，破案的曙光终于出现了。
“不用了，这样的案件在全国范围内并不多。”顾殊予的手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了一阵，把笔记本屏幕扭向陆令非，“魏平生，11年前就读于F大化学系。因为实验室化学品爆炸严重烧伤。犯罪嫌疑人是他的研究生同门。这个案子因证据不足而无法侦破，之后就不了了之了。”
对这个案子陆令非还有印象，毕竟是发生在与J大颇有竞争关系的对手院校中，受害人和嫌疑人又与自己身份相当，学生党们都非常关注，连他自己也曾为这个案子骂过娘。
他心里有些难受，他不想怀疑魏平生，但是他的理智告诉他，正如顾殊予所说的，他的确是最符合条件的嫌疑人。
被害人转身变为加害人，是司法最大的悲剧。他看了一眼关关，她坐在沙发上，双手交握，脸上也是与自己相似的唏嘘和不忍。
身为法律人，他们有共同的情感。这种互相分担的感觉，让他好受了许多。无论是为什么原因，以自己的价值观审判他人并私自处刑总是不对的。
“就算再怎么值得同情，他做得也太过分了！”关关拍案而起，“手段这么残忍，还说什么正义的裁判，这比为钱杀人还过分好吗？金钱至少全世界通行兑换，而他‘杀人的正义’可是他一个人说得算！万一杀错了人，难不成他还能把脑袋给人装回去？”
顾殊予看了她一眼，陆令非则是哭笑不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我本来就是这么讲道理的人好么？”关关切了一声，“既然有目标了，就赶紧查吧！”
“新闻上说，当年实验室爆炸案，除了毁容之外，他的肝脏出了问题。无论在哪儿藏着，药总不能停。”顾殊予说，“从医院入手是眼前的最佳选择……”
“已经来不及了。”陆令非让人去调魏平生的近照，并且下发协查通报，转回头对顾殊予说，“他已经控制了第四名被害人康乐明，就在刚刚，他开始在外网直播杀人了。”
“康乐明？这个人的名字很耳熟。”
“你记得年初的陈东事件吗？那件医疗纠纷……”
关关沉默了，她怎么会不记得，上个月还看到报道说陈东已经死了，那孩子才21岁。她的母亲也曾饱受病痛之苦，她简直无法想象陈东父母的心情。靠贩售希望夺取人命发财，所有牵涉到其中的混蛋都该千刀万剐！她记得那个涉事公司的老板还是有名的慈善企业家来着……
陆令非有些担心地看着关关，最终还是揭晓了康乐明的身份：“康乐明就是那间医院的董事长。”
顾殊予已经翻到了外网找到了那个视频网站，戴着面具的男子正在往一口大锅里注油。陆令非把微信调整成音频会议模式，就听到年轻男子的声音传过来：
“头儿，要怎么做？”
“寻找魏平生住所地，名下所有的房产和车辆……”
“查他名下的借记卡和信用卡，看有没有给仓库或者厂房租赁公司支付的记录。接下来是单笔超过1万元或者分次的转账记录，或者提款记录。”顾殊予一边截取视频一边分析一边说，“把活人绑架并且下油锅不是件容易的事儿，要考虑场地。这段视频里场地空旷，地板是陈旧的水泥地，被害人的尖叫明显有回音。把原音和回声区分开来，时差1.9秒。被害人呼吸有白气，所在地方与当前室外温度差别不大，声音在温度为0度的空气中，传播速度是331米每秒，被害人与反射物距离是300米，他所在的位置，应该是某处废旧的厂房或仓库。”
“本市寸土寸金，这么大的废旧厂房，再加上要符合隔音或者远离人群要求的就更加屈指可数……”陆令非直接命令会议彼端的张瑛：“先从离成色剂厂最近的片区开始查，通知当地分局和派出所待命。接着找其他地区，无论怎样，以救人为最优先。一有消息马上通知我。”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