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我的1986》林奕

2、念起（1）

　　2006.初春
　　那是春节后的第五天。老式而厚重的电视机里播着春晚的回放，泛白拉长的画面带着雪花呲呲啦啦，主持人一句话未完电视机画面就被定格了下来，爷爷拿着茶盏不紧不慢的抿了口茶，拍了拍坐在身边的外孙脑袋，“去！拍一拍，又卡住了！”
　　外孙应声站了起来，“爸，你别让群群去鼓捣电视！”那是群群妈妈的声音，“明儿我去给你买个液晶电视！你也不看看咱家这台老电视机都什么模样了！”
　　爷爷笑了笑，放下了那只泛青色的钧瓷茶盏，拍了拍身旁外孙的肩膀，“你啊！有换电视的心就行......我自己一个人在家，看不看电视无所谓！我不像你妈，她爱看电视......现在她不在了，家里也没人看了......”
　　本是热热闹闹的一家人此时却是静了下来，靠着沙发昏昏欲睡的小冉被这样的氛围搅醒，眯着那双惺忪的睡眼瞅了瞅客厅里围着麻将桌的几位长辈，二叔喊“一条”的分贝较之前明显小了好多！
　　“爷爷！大过年的，你又在这里哀伤起来了！让我奶奶知道了，多不开心啊！”陆小冉挽着爷爷的胳膊，爷爷的视线透过阳台的窗户定在楼下那颗石榴树上，冬天的树枝叉孤零零地；小冉也弄不明白爷爷在看什么。
　　小冉只觉无趣，看着窗台边堆着的一袋子核桃，“爷爷！你给我砸核桃吃吧？”
　　爷爷抬手敲了敲小冉的脑袋，“还是咱家这小丫头片子机灵！”
　　“小冉！看爷爷对你多好！”三姑嘴里含着瓜子皮，吐了吐，用左手手背蹭了蹭嘴角，“你啊，平时放假就该多回来看看爷爷！我和你姑父也想多回家，可是你弟不省心，马上要中考了，也不知道能上什么高中。”
　　三姑敲了敲坐在沙发上玩着俄罗斯方块的群群的头，群群抬头趁他妈不注意回了一个白眼，“小冉，你现在也没男朋友，大学逃课又不是不可以......”陆小冉也说不清自己是有多少个不喜欢群群他妈，明明是一家人，可是她那三姑聒噪的嗓门总是不招人待见。
　　“三姑，你厨房是不是还在炖鱼呢？”小冉吸了吸鼻子假装闻到了什么。
　　“小冉，你这都大三了，还没男朋友？”二叔抓起了一张牌，看都没看就扔进了牌堆里。
　　“二叔！你跟着我三姑瞎凑什么热闹啊？”
　　“我这不是担心我侄女嘛！到时候跟她爸一样，三十好几才有孩子！”
　　“我爸那是为了社会主义事业......”
　　“小冉！你手机响了！”怀有几个月身孕的大姐陆小茜指了指了在茶几上打着转的手机，“群群，给你二姐递过去！”
　　小冉后面那句“生不生孩子有那么重要吗？”始终没能说出口。
　　“谁打来的？”小冉随口问了一句；
　　群群把手机倒过来，“韩......笙！”
　　“小冉，春节快乐！”那是韩笙的声音；
　　“谢谢......春节快乐！”
　　小冉在回忆上一次与韩笙的通话，那大概是半年前了，原来日子可以过得这么快。
　　小冉耸了耸肩，把语调放地轻缓了些“大过年的打电话，你是准备来我家送礼吗？”
　　“替我祝叔叔阿姨新春快乐，礼过几天送上！”
　　“还是你自己亲自来给叔叔阿姨送祝福吧！”
　　手机那端没了声响，小冉看了看屏幕显示的仍是通话中，“喂！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小冉，中午我请你吃饭吧！”
　　小冉不假思索问了“为什么？”
　　“没什么为什么啊，想和你叙叙旧。”小冉偷瞄了几眼在牌桌上兴致略高的妈妈，压低声音去了阳台。
　　“你大半年没理我......突然间想和我叙旧？”小冉怀疑的语气让韩笙觉得自己这样的问候实属缺心眼。
　　“那我说......我想你了，想请你吃饭，你愿意吗？”
　　“那我更不能愿意了，你女朋友知道了会不会吃了我？”
　　“不会的，我们俩早分了。”
　　小冉想从他的话里听出点落寞或是哀叹，却是全然的放松。
　　“为什么啊？”
　　“什么为什么？”韩笙有了些不耐烦，半年没有联系陆小冉，现在的她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为什么！’。
　　小冉语调提高了几分“为什么分手啦？”
　　“小冉我现在在开车，这种问题一会儿见面聊，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没答应你出去啊！”
　　“距离到你家小区大门还有五分钟！”
　　小冉有些急了，“喂！喂！喂！我现在没在自己家啊！我在爷爷家！”
　　“爷爷家在哪儿？”韩笙看了眼由红变绿的交通灯，加了油门；
　　“原来老院的房子。”
　　“小冉啊！你能不能诚实点？”
　　“我怎么啦，我？”
　　“告诉我你在哪儿了，还说不能出来？”韩笙话里带着玩笑与嘲弄；
　　“可是.....我要问问我爸妈让不让我出去啊！”
　　“那你问问吧！我到你爷爷家楼下等你。”
　　小冉无奈地揉了揉本就乱糟糟的头发，一扭头发现群群的影子斜印在地板砖上，这个小屁孩竟敢偷听；
　　小冉蹑手蹑脚走了过去，与靠在墙角的群群来了个对视，“群群，你敢偷听我打电话？”
　　快上高中的孩子个头倒是不小，小冉追着比自己还高了小半头的人，群群狼哭鬼嚎，“姥爷，我姐找男朋友了，他刚刚还在给我姐打电话呢！”
　　“群群，你胡说什么呢？！”小冉气急败坏。牌桌上伸手抓牌的董女士停了手，伴着其余几位长辈纷纷抬眼盯着小冉，小冉怀疑是不是要开家庭批斗会议了，“妈！刚刚韩笙打的电话！”
　　“噢！”董女士收回了手，“胡了！”
　　小冉就知道她妈妈是在欲擒故纵，“他让我替他向你和我爸送上春节祝福！”
　　“小冉她爸，你来玩吧！我歇一会儿。”董女士数了数压在桌下的那沓十块二十块组成的本钱，“老陆，只准赢不准输啊！”
　　“小冉，你妈像不像土财主？”小冉冲她二叔吐了吐舌头，没再接二叔的话。
　　小冉蹭到了她家董女士身边，“妈！韩笙喊我出去吃饭！”
　　“韩笙啊......”小冉本以为下句会是‘行或不行’，谁知道竟是“韩笙是谁啊？”
　　“原来咱家邻居韩叔叔的儿子啊，你忘了？”小冉一脸无辜地看着董女士；
　　“他家搬走都多少年了，你们还联系呢？”
　　小冉点了点头；
　　“孩儿她妈，孩子想出去就让她出去吧！”
　　董女士瞪了眼插话的陆爸爸，“我不问清就让她瞎出去跑，出事了怎么办？”
　　董女士翘着腿坐在沙发上，审视着她家的小冉“韩笙家现在做什么呢？”
　　“房地产......吧！”
　　“他在哪儿上学呢？”
　　“毕业了啊......好像要出国读研！”
　　“你俩平时还能联系？”
　　“打电话啊！”
　　“准备去哪儿吃饭？”
　　“不知道呢，他说来接我。”小冉松了口气，董女士这话是在给台阶下；
　　“爸，我可以出去吗？”牌桌上的老陆皱着眉看着手里的牌；
　　“去吧！去吧！你再闹会儿啊，你爸这牌就打不下去了。”
　　“妈，你看！我二叔同意了！”
　　爷爷放下了砸核桃的锤子，“孩子这么大了，出去玩就去吧，记得早点回来。”
　　手机“嗡嗡”地震着小冉手疼，“那我出去啦？”
　　“多穿点......把那个围巾围上”老陆放下了手里的牌，起身给陆小冉拿围巾；
　　“爸，我不想带，太热了！”
　　“不行！”老陆把围巾捆到女儿脖子上，“外面冷！”
　　手机屏幕闪了又闪，“知道啦！我走啦！”
　　“吃完饭就早点回来，不准超过晚上7点！”出门前董女士又嘱咐了一遍；
　　“你俩啊，就管得多，二十好几了都找不到男朋友！”随着老院铁门合上那一刻二叔的这句话也被关在了屋里。
　　“二哥！才二十！不急......不急”老陆坐了回去，招呼这一桌人重新组牌；
　　“老韩家什么时候干起房地产了？”许久未发声的二婶好奇地问了一句；
　　“谁知道啊......被厂里开除了也不是不好，看看人家，现在生意也是风生水起。”
　　“小冉！两个电话都不接，这是不能出来了吧？”韩笙把车停在离老院家属楼有一定距离的超市前；
　　小冉一路小跑出了老院，却故意压低了声音，“嗯！我妈不让。”
　　韩笙的手有规律的敲着方向盘，“知道了！”
　　小冉以为韩笙还会说些什么，等到的却是对方直接结束了这段通话。小冉看着唯一一辆停在远处的车正在掉头，脑子里烧了一团火，直接按下了重播键。
　　“你都不多问一句吗？就这样直接挂电话！”劈头盖脸的责问；
　　“你不是说不能出来吗！我还要问什么？”小冉看着那辆黑色的车掉头后停在了路边；
　　“那你就直接掉头走人啊？”
　　“你出来啦？”韩笙把右侧的车窗开了一条缝，偏头向老院方向望了望；车外的冷风打着他的半边脸，韩笙把车窗升了回去，在空调按钮上调了几下。
　　“嗯......出来了！”这回轮到小冉直接摁了结束键。
　　看着一个白团子站在右侧车门边，韩笙叹了口气、将本就架在鼻梁上的墨镜往上推了又推。
　　小冉伸手拉了几下车门，锁住了。小冉俯身顺着车窗往里看，车膜挡住了视线；绕到了车前，那人正在通话全然没有开门的意思。小冉带着那双粉色加厚裹指手套敲了敲司机那边的车窗，手套隔绝了敲玻璃的声响，里面的人并没有回应；小冉无奈摘下了手套，中指敲着冰冷的玻璃，里面的人瞥了她一眼，开了锁。
　　“为什么......锁门啊？”小冉一句话没问出来，就被韩笙用那只空出来的手捂住了嘴。

作者有话说

　　我有一个梦想：天天都可以更！
梦想只是梦想，万一实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