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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四章过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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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过往
“现在才知道……”鲁芝重复了一遍,似是想起了什么,右手撑着榻沿想要回身去看关潼,刚做个动作又放弃了,干脆背对着他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两步,终于停在油灯面前,用旁边的树枝挑了挑灯芯。
屋里亮堂了些许,不过也有限,毕竟是平民用的东西,一个浅浅的盘子,放了点豆油,顶了天也只能照亮这方寸之地。
关潼的脸淹没在光亮之外的黑暗之中,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焦躁的死寂。
他一动不动,也不说话,瘫在榻上,要不是那还略有起伏的胸膛,只会让人觉得这是一具死*尸。
手上一烫,小小的爆鸣声,终于将鲁芝注意力引到自己手上,原来是树枝停留太久,火舌已把枝干卷了大半,就要烧到他手上了。
他急忙将剩下的扔去,一个不好,竟然把油灯从墙缝里带落。
啪,一片黑暗
“灯!灯!灯呢?!”关潼突然全身抖动起来,像缺水的鱼,暴怒着。
门动了,鲁芝只觉得一阵风吹过,眼前又亮了起来,原来是那老汉进来又重新拿了一盏点着了。
关潼又恢复了刚才的样子,无声无息,老汉往榻上望了一眼,转过头轻轻对鲁芝说道:“我家家主怕黑……”,再望了关潼一眼,以常人都不会有的速度窜到门口,再轻轻掩住门。
多讽刺啊,想想早年敢一个人摸黑走过乱葬岗的关潼,如今却怕黑。
怕黑,怕是因为……
鲁芝慢慢走向关潼,一时间脑子里掠过很多已经尘封的往事。
太久了,他几乎要忘记
他姓鲁,秦州大族鲁氏的鲁
或许人的命运就如灯火一般难以捉摸吧,至少在他少年时他永远想不到会有如今这一天。
要从何说起呢,大概要从鲁芝得到自己的表字说起。
那是太平六年,他刚刚十七。
太平六年,那个时候,距离震惊世人的西王和余太尉勾结谋逆案已经过去整整六年,距离凉州事变还有三年,先皇余威尚在,两后相争初现端倪,一切似乎与以前没什么两样,平平无奇,却是他一生的转折。
那年,秦州鹿鸣书院与天州天京书院取得联系,例行要举荐学生去天京学习。
读万里书不如行万里路,这不仅增进学识还开阔心胸,不少家境尚可的人在结束书院的学习后都会选择去游学。
因为家境和个人能力,各自的游学范围也不大相同。
就好像秦州其他书院每年要举荐学生去鹿鸣书院一样,鹿鸣书院也要定期送人去天京。天子脚下,天才和精英荟聚,意在督促学生不要骄傲自满,也看看天外有天。
说白了这就是一次公费旅行,安全,而且还有面子。
五六个学生,鲁芝就是其中一个,关潼也在其中。
说来汗颜,关潼在举荐之列他是服气的,虽然是小家族出身,但是因为学习努力又得夫子赞赏,竟然被下层的书院举荐来鹿鸣,与他同习三载,深知他的努力和天赋,至于鲁芝被选中,到底是因为他尚算的上优秀的成绩还是他的出身就不得而知了。
三年,说来不长,一个没有底层家族出身的小心翼翼或尖酸刻薄,一个没有出身大族的居高临下,足够让两人成为好朋友。
三年学习结束,身为各自家族中的一员自然有些各自的责任,秦州说小也不小,日后少有相聚之日,所以陷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情绪的两人得知还有机会一起学习当然格外高兴。
值得一提的是,在去天京之前,鲁家还匆匆忙忙给鲁芝行了冠礼,毕竟这路途遥远,一去就两三年,恐怕会错过鲁芝的二十岁,所以干脆就提前了。
胡子花白的族老严肃地宣布他的表字为拙言,应邀来观礼的关潼却在下面不住地翻白眼。
自古以来男子大部分都是单名双字,可是本朝已经很多人不遵循这个规矩了,取双名无表字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鲁芝很小的时候实在太过吵闹,父亲怕他长大以后多嘴得罪人,希望他能沉稳一些,给他取了个小名,拙言。
这下好了,小名变成了表字,也难怪关潼这个表现。
那时宾客满座,人人对着他都是一张笑脸,这还多亏了即将来到的天京之行,鲁家借此给他大办了一场。
冠礼可有可无,要么没有,要么私下进行,而鲁家给他特地举行的冠礼无疑是对他的同族兄弟释放了某种信号。
脸快笑僵的鲁芝沐浴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眼箭,心里想,如果这能让父亲在族中的地位稳一些,也挺好。
再然后,经过了六个月的跋涉,他们终于来到天京。
天京已经不是以前的天京,学子也不是潜心做学问的学子。
两个月,跟着书院同窗奔赴一场又一场无聊的宴会、诗会,关潼和鲁芝不是没有私下疑惑这意义为何,但是当周围大部分人这么做,你不照着来实在是太打眼了。
后来鲁芝才知道,皇后一党和太后一党打起了擂台,借由这些宴会拉拢人心,当然也不乏明白的人借此站队勾搭。
可是,像鲁芝这种刚来到天京的人怎么可能会明白。
当每次月考评为上等,大家交口称赞的翩翩世家公子,秦太后一族的嫡公子秦恭,愿意折节下交时,又有几个人愿意拒绝呢。
作为外来者,来自同窗若有若无的排挤他们不是没有感觉到,当秦恭表了态后,生活的确好过了许多。
也许是秦恭的才华对了关潼脾气,张嘴闭嘴的提及让鲁芝都有点妒忌,不过毕竟人家还真的没带什么坏心思来交往,他总不能阻止关潼的交友吧。
他们的交往也不知落入多少人眼里……
后来的日子鲁芝的记忆是模糊的,约摸是一个早上,在他寻找关潼未果后,又看到官差来书院抓人。
然后他也被抓了……太乱了,依稀记得常常在书院走动的评选官冷笑着指着他,嘈杂的人群……
很快到了监狱,阴森、潮湿,空气里弥漫着腐朽的气息,随处可见的干草也掩盖不了地板上斑驳的血迹,不时窜出大摇大摆的老鼠,远处绝望的呼喊,构成了他对牢房的全部印象,这是他觉得一辈子不会踏足的地方。
虽然没有光源,但因为外面是大白天,鲁芝很快借着光亮辨别出与他关在一处的三个人,其中一个竟然是娄会。
娄会不是书院的学子,他出身的娄氏镇守凉州多年,他和他的下属大概是在书院欲“教化”的对象之列。
其他两个人是娄会的下属,一个叫姓裴,另一个姓何,不太熟。
鲁芝很吃惊,连忙问原因,娄会苦笑道:“我遭评选官索贿,如果不给好处,就要把我们的品行判为下等。关兄无意撞破,那评选官突然话风一转不知道想了什么,反而诬赖我等向其行贿,额,关兄太激动了,先是找了大儒,无果,随后就去敲了登……哎,你该不会也是……”
评选官都是德高望重的前辈,负责品评学子的品行……但是常常在书院走动的那个简直是一条疯狗,鲁芝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能当上这个位置,到底鲁芝年轻气盛,每次把那个评选官辩驳得无话可说,想来他也快恨死鲁芝了……至于他曾经威胁的定等,鲁芝还真就没放在心上,因为如果一个人被评选官评为下等,那是不能当官的,下这个结论要慎重,要另外的评选官进行复核。
不过鲁芝已经没时间感叹那个评选官这个时候还记得把自己弄进来,他终于想起了关潼。
过了很多年,鲁芝仍然清楚的记得,顺着娄会的目光,他在黑暗的角落里摸到了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关潼。
伤口被娄会等人处理过,人也是清醒的,只是,安静的,一动不动,就像现在。
外面没有消息,直到娄会的未婚妻找过来,一张口就是坏消息:“有人刻意阻挠,我也是勉强进来的。”
娄会也很担心:“这种地方不是你来的地方,这罪名深重你一个人怕是洗脱不了。”
娄会的未婚妻来之前打听了不少东西,倒是有自己的想法,“罪名深重?你指的是行贿?打评选官?还是敲登闻鼓?”
娄会听见“打评选官”就不好意思了起来,鲁芝皱起眉头。
当然是敲登闻鼓
登闻鼓在天京是个禁词,从七年前开始就是个摆设,没有人敢提,也没有人敢敲。
女子接着道:“我在来之前已说服秦氏嫡公子出手,所以我是来……”
“等等”鲁芝打断她的话,“秦恭?我的随从已经找过他,他根本没有出手的打算。”
“如果只是这样,他肯定不会帮忙。你们知道张初么,就是那个评选官,他是徐氏的人,本名徐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