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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第三章 茅厕一入臭如海(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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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景庆幸他们的性灵还没完全被扼杀,窃笑着看段弘毅如何下台。不料他机智过人,愤愤地说:“笨蛋!一家四口吃狗肉火锅呀!”
……
……
临下课,段弘毅再次强调:“把错题抄十遍!明天我来检查!”
一女生拿着练习册跑上来问:“段老师,后面的文言文有个地方看不懂,这个‘宰予昼寝’什么意思呀?”
段弘毅抓过书一瞟,呵道:“傻瓜,‘宰了我也要白天睡觉’,说的就是你这种饭桶!”
“哦,原来如此。”女生恍然大悟。
高景哭笑不得。
段弘毅呵完,见一男生抢出去了,便几大步跨过去一把将他采进来,吠道:“狗急跳墙啊?不记得了吗?给我背!”
“我尿急,上厕所。”男生畏畏缩缩说。
“少废话,背!”
“在您进教室之前进教室,在您出教室之后出教室。”
段弘毅才松了手;又斜瞟着高景问:“看到了吧?什么叫教改!”
“我靠!这也叫教改?!”高景暗叫,“这明明是扯淡嘛!”又忍不住说:“齐心协力和同心协力有什么不同?同舟共济等词都是正确的呀!语文没有标准答案的!”
“谁说没有?没有标准答案哪来的分数?”
“但这是教学啊!”
“没有教学哪有分数?不要说了,你慢慢学!”他大手一扬,飚下楼去。
学生见他飚下楼,又飚进校医室,以为它去打狂犬疫苗,都哈哈大笑:“十遍,不用抄啦!大熊猫疯啦!神志不清啦!”
段弘毅买了包金嗓子,嘀咕道:“这堂课太伤神费力了!嗓子都差点哑了!鬼娃娃反应慢哪!”
高景回到办公室,一数学老师叫帮她批作业,高景没想到初来乍到就这么受信任,受宠若惊,热血奋笔,连批两小时才歇手。
刚批完,一化学老师又递来一大摞作业,高景笑说:“真看得起我!”
“看得起!非常看得起!哈哈……还怕你不乐意呢!”
“只要我有空,随时恭候!”高景非常热心。
“这可是你说的啊!”化学老师窃笑道。
高景又一口气替她批完,又去总务处办了饭卡,到食堂吃饭去。
打饭队伍迂回折叠,仿佛屠户挂着的猪肠子,一个头尖额窄、目露凶光的男老师在旁边挥舞着双手不停地理着。
高景也跟在队伍后面排了起来,指着理肠子的问一女生:“那老师是谁?”
“武德伟,校长说他人如其名,让他当了德育主任。”
“哦。”
“你不用排队,老师可以插队,还可以自己打。”
高景想,等这肠子翻完估计只剩洗碗水了,便上前去,却见学生都用愤怒的眼神看着自己,只好又讪讪地缩回来。
刚才那女生笑说:“好样的,老师,不搞特殊,与咱们同甘共苦!”
“老师,好样的!”其他学生也交口称赞。
高景听了舒服,心想以后再不插队了。
终于挨到了打饭台,一打菜老太冲一女生说:“小妹,你们来了个新品种老师啦?”
高景顿时晕菜,她把伟大人类灵魂工程师当什么动物了?
老太们紧盯着学生的卡,学生不刷她们不打,学生刷后,才开始表演“艺术手法”——她们全然不懂烹饪艺术,却精通文学艺术,手法高明,打菜都好似打比方,打得深入浅出:先把瓢当拱土机,使劲挖下去,似要铲起喷天撒海的一堆,学生都张大眼巴望着,不料那手发鸡爪疯,“倏”地一筛,落下三成,又“忽”地一抖,只剩半瓢,再“突”地一扬,跃然而起,飞到学生碗里,甩下一撮,鸟拉屎都比它来得多点。学生都脸烂如糟辣子,却又无可奈何。
下午,高景接着帮办公室的老师干各种杂事,临放学,早上让他帮批作业的化学老师说:“小伙子,说话可要算数啊!我家里有事,今晚你帮我看晚自习,初一79班。”
“好!”高景爽快地答应了。
这时进来一位青年教师,长得很不雅观,像被猪亲过,走路漫不经心,眼神飘忽不定。不几分钟,其他老师都走光了,只剩他和高景。
青年说:“傻瓜,他们叫你去上自习你就去呀?别当老好人!他们巴不得把课都给你上呢!哪个老师不自私?哪个老师会是好人?”
“啊?”高景惊讶。
“告诉你,这儿的学生不是好惹的,晚自习你看不好就出事了,出事了你可要负责。以往来实习的就出过事,那实习生没看好,班里一男生跟一女生闹矛盾,拎板凳把那女生的手砸断了,你以为好玩?别好心办坏事呀!”
高景一惊,忽然想起昨天校长的叮嘱,原来自己并不是私用品,而是管制用品,自豪感顿时灰飞烟灭了,遂诚惶道:“多谢提醒,请问怎么称呼?”
“你六阖大学的吧?”青年把眼一瞟。
“嗯。”
“我也是‘蹓跶’出来的。”
“啊,校友呀!”高景高兴地说,“你到这工作几年了?”
“我是‘蹓跶’的第一届免师生,来了三年了。你叫啥?”
“高景。”
“啥?搞基?靠,你也好这口?”
高景听到“也”字,惊奇地问:“你好这口呀?”
“呃……没没没……嘿嘿,开……开玩笑呢。”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我叫高景。”
“哦,我叫余明哲,教初一数学。”他点了根烟,猛砸几口,继续说,“以往每年都会有‘蹓跶’来的实习生,跟我们关系都很好,但只是背地里好,表面上装作不认识,他妈的,那郑屠总说我们一干年轻老师心术不正,说我们思想偏激,毒害青少年,以往来的实习生他都警告他们不要跟我们玩。他妈的,他才脑子进水了!白天他装人,晚上他作鬼,阴一套阳一套,尽搞些扯淡的东西,什么破教改,分明是搞政绩工程,沽名钓誉!那段弘毅,当了个副校长,走路大拽拽,屌都要甩掉!还有那管教务的马芬诗,嘴花捩撇专爱嚼舌头根,仗着她一双鹭鸶腿,把前校长韦庄勾引得神魂颠倒,现在又和郑屠有一腿了!那总务主任付彦杰,在镇上开网吧,专门赚学生的钱,无耻至极!武德伟也不是好东西,骂人不留情面,每说一句话都是白酒拌砒霜——又毒又辣!我们新来的年轻教师没有不被他骂哭过的!咱年轻教师都恨透这学校了!”他又猛砸一口烟,狠狠骂道:“他妈的!”
高景惊讶,怎生如此粗鲁?还有没有点青年才俊的风范?就算不是才俊,也得为人师表呀!最主要的,他愤世嫉俗,思想偏激,真是羞与哙伍,于是说:“师兄,太偏激了吧!”
“啥?偏激?你也说老子偏激?鲁迅不偏激吗?看似偏激实则深刻!告诉你,思想就是刻刀,你中中正正去刻东西只能刻出浅痕,只有让刀偏斜才能深刻!只有深刻才能达到某种思想高度,就像那跷跷板,你不偏重一端如何使它跷起来?如何使它达到某种高度?这社会缺乏理性,说白了是缺乏偏激,因为理性的东西总带有偏激色彩,譬如让电脑读一段话,每个字发音都很标准,但人们总感觉不正常,为什么?因为它不懂语流音变,不懂应变、不懂圆滑!所以理性的人就像电脑,一是一二是二,不懂圆滑世故随机应变,所以才被称做死脑筋!”余明哲像个大思想家,“你慢慢就会知道的,咱是校友,有事找大哥!”说着叼起烟往外走,突然又甩头补充道:“郑屠在的时候千万别找!”
“好好,多谢。”高景口里称谢,心里却道,“信口雌黄,偏激任性,不足为信!”不过关于守自习的事倒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于是去找那化学老师,跟他说要经过校长同意。
那厮一听,愤怒起来:“不识抬举!叫你去上是看得起你,还推三阻四!这年代的人都靠不住呀!”
高景很过意不去,说:“你问问校长的意见,只要他同意我就去。”
“去去去,不帮就不帮,哪那么多废话!”
高景很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