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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二章 而今迈步从头越(五) ...

  •   高景曾跟教育学院的一师兄聊到他,那师兄说:“杨巅峰经常夸本科生,因为本科生好用,研究生不好用,就如大猫没小猫听话一样;他说本科生做事认真,尤其是大一的,写作业、写论文不会像大三、大四、研究生一样剽窃,多是至情至性的文字,思维活跃、创新观点多,他把学生的作业拿回去加工整理一番就变成自己的研究成果了。他经常说,读书越久思维越迟钝,越没创新精神,越没质疑精神,别看研究生深沉,其实都呆若木鸡。所谓‘一代不如一代’,就是上一代不如下一代。他教我们什么破教育化工理论,经常叫我们搜资料,搜过去他据为己有,又出题考我们,我们做了交上去,他把问题和材料整理一番,又自个冠名出书去了。我到了大三才发现被利用了,所以现在做什么都不感兴趣了,不能白为叫兽做嫁衣!”
      高景才明白,原来人一旦发现了终南捷径便不会只走一次,杨巅峰教中学时窃取老师们的智力成果,教了大学又窃取学生的智力成果,故伎重演,十足可恨!
      恨乌及屋,连他建的水木清华苑也讨厌起来,所以现在看着眼前的这个赝品,他心里满是鄙夷,愤愤地问段弘毅:“你们怎么在搞杨巅峰的教改?”
      “没礼貌!”段弘毅斥道,“大名鼎鼎的教改专家,你黄毛小儿怎能直呼其名?”
      “呃……”
      “他是我们专门聘请的教改顾问,我们建这个水木清华苑就是为了学习他当年破釜沉舟的精神!”
      高景很鄙夷,却不敢反驳。
      接着他把行李搬下了车。
      “拿来!”段弘毅忽然向他摊出手。
      从“遛跶”出发时,校领导叮嘱众生准备六百块钱,说什么给学校的社会实践培养费,实际上是因为“蹓跶”的产品质量差,白送倒贴钱都没人要,人家怕吃了这免费午餐坏肚子,索要疗养费。
      高景满心不悦,酸着脸掏出钱递给他。
      段弘毅接过,揣起,又傲兀地说:“还有,实习鉴定表!”历年经验表明,实习生时不时会执拗,捏着此表就仿佛攥着牛鼻锏,再牛的牛都不敢牛。
      高景又从箱里翻出递过去。
      临走时实习实训科科长强调:“学院会根据实习鉴定表的分数评出合格、中等、良好、优秀四个档次,90分以上算优秀,只有优秀的才能评荣誉、评奖学金,你们去了一定要好好表现。”高景一直把优秀当习惯,很重视此表。
      段弘毅态度变和蔼了:“从现在开始,你好好表现,我会一项一项指导你,一项一项给你打分。”
      眼前景象虽惨不忍睹,但没有绝望的处境,只有绝望的人,高景鼓起一丝信心,说:“好,我会努力的!”
      “走,我带你去拜见新上任的郑校长。”段弘毅说。
      一进校长室,郑浩然就笑着迎过来。高景一抬头,见其身材魁梧,头方方正正,眼神炽热如火,额似中秋满月,光明而正大,双脸刚毅坚韧,好似电熨斗烫过,腮下横卧着两条很有劲道的腱子肉,隐隐翻动着不屈的力量;声如洪钟、气韵沉浑,举止大方、开合有度,简直和样板戏中的英雄一模一样!
      高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世上真有这等盖世男儿?不禁肃然起敬,敬意卷起一阵激动的狂风,扫光了他对学校的所有坏印象,又掀起一阵自信的狂澜,心想,在他的领导下,学校肯定会走向新生!
      郑浩然伸出手来,高景诚惶诚恐地握住——握住时代巨人的手,握住改天换地的手,握住起死回生的手,顿时一种博大的爱、浑厚的爱、坚韧的爱流遍全身,不由心襟荡漾、热血澎湃,激动得四肢震颤头皮发麻。
      三人聊了一会,很融洽,临走,郑浩然叮嘱他:“不经段老师和我同意,不得擅自替其它老师上课或守自习,他们没有使用你的权力!”
      高景又一阵激动和自豪,因为实习前辈曾跟他说:“学校的老师会拉你去帮他们干各种事,拉去拉来你就成了公共厕所,谁想拉谁拉。”此番校长说不得其他人擅用,说明自己并不是卑微的公用品,是有专属的。
      段弘毅给高景指了校门右侧危楼的一间宿舍说:“现在只有那儿可以住人了,自己去收拾收拾,明天早起,八点到办公室点名。一开始主要是听课,后面再让你上。”
      高景提心吊胆地爬上危楼,推开糟烂的木门,里面鼠辈纵横。进去一阵追撵,鼠辈一窝剌十多口蹿出门,满楼道地跑。又打扫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安顿下来。
      睡了一阵,起床已是下午。独自到校园走走,见学生正上着课,初一二都在活动板房里,桌子摆成茶馆式,四周装着小黑板,没多媒体;初三在板房右边的一栋旧平房里,桌子也摆成茶馆式,四周也装着小黑板,有多媒体。每个年级有一个火箭班,桌子是传统插秧式,四周没小黑板,有多媒体。除了火箭班的外,其他老师都不讲课,只背着手在教室里转悠,学生叽里呱啦说个不停,很多老师在厉声呵骂。往水木苑向前,左边是食堂,右边是个小花园,面积不大,新栽了几颗梅树,学生拿各种食物喂它们,干上、叶上、枝桠上粘着馊臭的面包、豆角、酸腌菜。他数了数园中草木,不过十种,旁边却刻石书曰:“百花园。”把牛□□都吹泡了!园中有个傣式凉亭,柱子被刻得斑驳陆离,房顶上架着几个拍瘪的鸡蛋球,脊沟里躺着一只人字拖。再往前是足球场,跑道铺满煤屑,两端的球门缀着几缕破烂的网,景象萧索;倒是一席柔和的草皮在太阳底下泛着绿光,让人心旷神怡。草坪上有一群人,似乎被太阳晒化了骨头,或躺或卧或靠或坐,围着一四十多岁的男人——头光得像灯泡,在太阳底下闪着精光,手臂撑地,左脚前伸,右脚微缩,嘴里叼一丝狗尾巴草,上下错着牙,狗尾巴忽左忽右摇摆,甚是悠闲。忽然一男生猫着腰蹑到他后面,捏起拳头猛然砸下,将要砸到又“倏”地收手,脚一掀跑开。
      “老师他打你!”一男生叫道。
      灯泡一回头,见那贼正笑着跑开,跳起来追将过去,把他扑倒,作拳打脚踢状,狠命“揍”一顿,“揍”完看看表,含起哨,“滴”地一吹,大叫:“下课!集队!”
      “靠,原来是上体育课!”高景暗骂。
      足球场旁边是篮球场,球架是木做的,桩脚已腐烂糟橧,蚂蚁子可以把它攮倒。篮球场下面是个高高斜斜的坎,坎下连着一片荒地,坡垴起伏,毛深草萘,鸟雀扑腾,零星堆着些沙灰水泥,都已作古。坎上挂着一条羊肠,清晰可理,似乎有人“常向荒丛觅小诗”。
      概览一遍,发现校园地盘不小,但不胜荒凉,像个骸马,架子大,却没血没肉,更没心没肺。这一切,与土豪盘踞的现实极不厮称。高景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心中的英雄郑校长了。
      六点,放学了,学生扑向食堂。食堂没座位,学生都吃逛饭,花园边、球场上、亭子里,或蹲或站或走,到处花花绿绿散着人。高景进食堂转转,见打饭台前空间逼仄,厨房背后倒极具纵深感,饭台右边墙角坐着几个老师,谈笑风生,学生都眼巴巴望着他们。
      高景笑着去跟一男生搭讪:“哥们,我是实习生,刚来的,你们这食堂怎么这么惨败呀?”
      “原来在那设了些桌椅供学生用。”他指着打饭台前右方的空地说,“但桌椅占了空间,打饭队伍纠结不开,几乎把食堂挤炸,加上学生都争着坐,经常干架,德育处控制不住,干脆把它撤了,只留几张供老师用,规定学生谁也不得去坐,以免再生事。”
      “学校那么多空地,也不新建个食堂?”
      “咱学校很穷的。哦,老师你吃饭没?”
      “没。”
      “我请你。”
      “怎么好意思?”
      “客气啥呢?”那生不由分说,自个给他打了一份来。
      高景盛情难却,接过,但见饭菜清汤寡水,色相蔫馊,勾不起半点食欲,便不好意思地问:“每顿都这样?”
      “是的。”
      高景感慨。
      吃完饭,他给史珍香射了个电话,高兴地说:“香香,你猜我在哪?”
      “管你在哪!”没声好气。
      “我在你母校。”
      “啥?我母校?哪个母校?”
      “益民中学。”
      “那个烂学校呀!”
      “但校长很好,是个叫郑浩然的。”
      “郑屠夫呀?升得蛮快的嘛,以前是我班主任,恨死他了!你发什么神经了?跑去那干嘛?”
      “爱屋及乌呀!”
      “可我恨它呀!”
      “呃……那我也恨吧,哈哈。”
      “无聊!”掐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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