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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引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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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明观等着那妈妈进了沈少爷的定的厢房,门刚刚微开一些,正好让汪明观窥其中一人的衣袍一侧。他看不清那人的正脸,看那坐态挺拔,看起来也是一个教养过的优雅少爷。他虽着一身低调的莲灰色锦缎袍,可那花纹繁复华丽,可要十来个苏州绣娘日夜不停绣个半月才能绣完的流云纹。
他俩托了徐妈妈,正想结交这一个纨绔公子。
不一时,徐妈妈笑得像朵花一样回来给齐敏智和汪明观推门,自己站在门外:“沈少爷在里面,也对您们极有结交之意呢!”
汪明观微微一笑,给了徐妈妈一点酬劳,便率先踏入了沈少爷所定的厢房,齐公子哥紧随其后。
他甫一见里面的人也不由得一怔。看来长得美的人总是要让别人忍不住多看几眼是真的,他汪明观也不由自主振奋起来——桌上坐着两个人皆是唇红齿白,搂着女子的那个少爷眉眼轻佻一些,一双勾人的丹凤眼波光潋滟的,嘴唇却显得薄情,风流身子穿着月白衣衫,也显得瘦削一些;另一旁坐着那个莲灰色锦袍的公子,嘴角勾着笑神色戏谑,眼睛里倒是冷冷的,他容姿精巧雅致,长眉舒展,目如寒星。一群玉水阁的姑娘倒是没把这两人的艳色压着,反而互相辉映,看着养眼有趣。诧异的是丹月伶仃的站在一边,红衣褪了色似的,刚才的凌厉泼辣劲儿也没了。
“在下夏敛,久仰汪兄大名啊。”那风流一些的公子哥眨了眨眼睛——夏少爷倒是起身向他们作揖。语气轻浮,与一般纨绔无异。汪明观和齐敏智平日里也遇得多了,也没有什么忸怩回了礼,目光不由得落在沈德容身上。
沈德容没有起身,抬了抬眼眸算是打过招呼了。
怕是不好相与。
汪明观起了一点兴致。“我也是久仰二位大名已久,之前从未谋面,今日有空一见,也是汪某的运气。”他手中握着折扇——他汪明观怎么也是福州一派风流公子,行起这些虚礼好看打眼。
那夏敛却笑了笑,看向沈德容,沈德容听到这句也笑了,刹时破冰,春暖花开。
“我们以前可是见过的。”沈德容挑眉,刚刚的冰冷褪去一些,眼中流露出一丝玩味。
这让汪明观的确一怔,要是说认识,他还只和他二哥沈德芳有几面之缘,和这小少爷,汪明观却完全没有印象自己见过这等人物。
“真是有缘。”汪明观顺着他的话说了,却没想到沈德容微微皱眉:“你忘了。”
他笑了笑,拿折扇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我竟能忘记沈兄容姿风貌,也是该打。”
“无妨,那时我不过十岁,你不记得也是应该的,”沈德容忽然笑了,万千艳色在那脸上绽放,让他的脸终于温和生动起来。他转头到一边道:“九原,你来看看,这汪少爷是不是你当年同窗?”
汪明观随着他的视线才发现那群人中隐匿了一个沉默瘦削的身影。他站在花瓶之后,高瘦的身子垂着眼,脸上没有丝毫波动。
九原……汪明观拾了点记忆,突然想起当时跟在沈德芳身边的沉默书童。
那是他还尚且稚嫩的时候的事了,他年纪轻,自己又读不进书,他爹汪彦真就把他送到私塾去,那个时候他还闹了好久。梁卓甫是远近闻名的翰林,年纪大了告老致仕,回到老家闲来无聊也喜欢授课讲课,寻找菁英。
当初他年幼恶劣,经常惹梁卓甫生气,汪明观在梁卓甫那儿学了五年,梁老先生从未给他过好脸色。他也嫌这老先生迂腐难以变通,常常和梁卓甫对着干,梁老先生要他们背书,他口头上说死也不背,可偏在夜里偷偷诵读默背,第二天再装作没事人一样。老先生以为汪明观纵日玩闹,刻意找他起来刁难他,却没想到汪明观却可以倒背如流。
汪明观只是想气梁老先生,可被那老学究认为是个读书的奇才。日后看管更加严苛,让汪明观叫苦不迭。
而沈德芳和他的书童便在学子里显得格外出众一些了,沈德芳与他年纪相仿,学业出众,脾性温和,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好人。梁卓甫平日里就爱那沈德芳树榜样,说他以后可成大器。而那书童,也就是陆九原平日里沉默寡言,不知私下里怎么得了梁卓甫青睐,让他刮目相看,特许多设一张桌让陆九原旁听,授课时还常常询问陆九原之意见。
只是后来不知怎的,沈德芳不带这书童来了,让梁卓甫叹了许久的气。
汪明观想起往事也不由得微笑,看向陆九原温尔道:“原来是陆兄。”
陆九原微微抬起眼皮看着汪明观,一如当年一样沉默如杨,过了半晌才道:“见过汪二爷。”说罢就退了下去。
惋惜也并非没有,当年陆九原起身讲起经书典论的确远胜他和沈德芳二人,书采文华熠熠生辉,梁卓甫称赞他并无夸大。如今快要十年过去,他不上不下也是一个举人老爷;沈德芳高中金榜高中,现时也是一方县令,以清廉闻名;而陆九原……
他这时看向沈德容,这小少爷表情奇怪,意味不明。汪明观也没有多想,没想到沈德容又对着汪明观微笑:“家仆鲁钝,失礼了。”他的声音清脆好听,不像刚才一般冷冽了。
“闲话可不必多说,来这儿还是享乐为上啊。德容来,今日你也该搂个女人尝尝脂粉香了!”夏敛拍了拍沈德容的肩,把手边的女人塞到沈德容怀里,又拿出酒杯来,递给汪明观和齐敏智,道:“今日有幸,何不快快活活一醉方休啊!”
这话从一个娘娘夭夭的纨绔嘴里说出来倒也是一种奇妙,汪明观也不由得笑了,齐敏智也是个豁达人,端了酒杯就和夏敛还有一帮女子饮酒藏钩行酒令,一边还拉汪明观进来。
汪明观却只与沈德容坐在一起,并一两个漂亮女子,那沈德容把夏敛塞过来的女人推至一边。
“听闻沈家大公子生辰将至?”汪明观随口与沈德容聊道。他看得出来,沈德容无心于花楼,估计还是陪那夏家公子来打发时光。
那养尊处优的少爷点点头,微微带了点笑意,片刻以后又皱皱眉头:“就在三日之后。”
他忽然有点赌气,向汪明观抱怨道:“你也知道,好好的宴席,偏偏被虚与委蛇的应酬,各色人物巴结谄媚的模样搅黄了,实在让人看着恶心。”
汪明观差点被呛到,脸上稍显尴尬。他本来还对这沈德容抱着几分戒心,这会儿也都放下了,毕竟沈德容尚且年轻,还像孩子似的。汪明观正了正色,有点无辜:“好像在下也在这‘虚与委蛇’、‘巴结谄媚’之中啊。”
沈德容笑着摇摇头:“你与旁人不同,”他又转了转头,“或许又是你长得好看。”
汪明观心中一跳,看向沈德容,觉得他话语里好像在暗示点什么,可那沈公子坦然回望气度超群,仿佛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福州城里的公子哥我大都见过,玩世不恭的有,才华横溢的也有。”
沈德容顿了顿,直言道:“有些玩世不恭太过鄙俗,我虽不上进,但也瞧他们不起;阳春白雪的我实在无力招架,又不是随口就能吟诗的,自然就要敬而远之了。”
汪明观忍不住想要笑。
沈三少爷实在是个妙人。
“您这是在说我中庸了?”汪明观看向沈德容,沈德容在这时稍稍迟疑,慢慢道:“也非是中庸,只是觉得像……”
汪明观诧异:“像什么?”
最奇怪的是,沈德容听到汪明观的话突然就面无表情了,他冷了冷脸,仿佛是想到了什么腌臜事。刚才温和的脸色变化的太快,一下子又回到甫一见面时的冷漠。
“没什么。”
沈少爷的确是个不好相与的人,刚才还阳光万里,现如今又是阴风阵阵了。
这般乖戾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汪明观叹一口气,想着他还是个孩子,先不与之计较,两个人就那样沉默了一会儿。那沈德容才意识到自己脸色不佳,稍稍缓和了容色:“长兄生辰,汪兄会来吗?”
汪明观展开折扇,面不改色道:“如此这般汪兄沈兄的太过生疏,德容唤我明观就好,”见沈德容下意识点头,汪明观展颜一笑,“既是德容长兄,我不去恭贺实在是失礼。”
“那便说好了。”沈德容再次露出一个微笑,那笑容卷着温和,恍若初夏栀子氤氲芬芳。他似乎想到什么,对着汪明观道:“我今日午后还见过你兄长,他正好拜见我大哥,看来我们两家的确有缘。”
汪明观听到汪明弗,嘴角勾了一丝冷笑,沈德容可不知道知道汪明弗打的可是沈家四小姐的主意。
他摇了摇折扇,缓缓道:“我大哥向来交友广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