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错阳差》斯言

5、柴房风波

　　于是，我们可怜兮兮的大神医在叶儿的威严之下只得低头，做个能屈能伸的大丈夫。
　　已经入冬了，燕非待在四壁通风的柴房里冷的发抖，也没转念去衙门驿站温暖的贵宾室，只是躺在那些草堆上，翘着二郎腿，哼着无聊的曲调，想着他为什么逃来这个偏远小镇的原因，当今圣上是个昏君，却是极其疼爱唯一的女儿，偏是那公主喜欢上了燕非，燕非在圣旨到来之前连夜出逃，到了这个小镇，本想隐姓埋名就此以行医度过，偏是在这里，遇上了如遭电击的爱情，在那一刻，看着娇嗔古怪的叶儿，内心的欢喜不亚于被圣上破格提为御医，在他的心中，总是有那么点畅想，也许，她就在那里，也许她就在身边，也许就在那灯火阑珊处，回过头，他就看到了她，那个时刻，他几乎要大声呼喊三声万岁了。为什么会是她？也许，是那清澈眼睛的灵动，也许是那转身时的飘逸，也许是遗世独立的淡然，总之，就这么的，他跌进了情网里，而且不想再出来了。
　　柴门被人小心的推开，燕非幸喜叶儿还是心疼自己的，半夜给自己送棉被来了，可在巨大的棉被下面不是叶儿又娇又嗔厄俏脸，而是一张粉黛不施的冻红小脸。
　　燕非扬着诧异的神情问道：“你是？哦，我知道了，你是叶儿是丫鬟，是不是她还在生气，又拉不下脸来关心我，就派你给我送温暖来了啊？”
　　小丫鬟怯生生地一把把棉被塞给了燕非，燕非笑呵呵的抱了过来，整张脸塞进棉被里幸福的说：“真是太感动了，我就知道叶儿最好啦，最关心我啦。”
　　小丫头有点尴尬，讪讪的说：“你不恨小姐吗？被关在这里不是很没面子？”
　　燕非大手一挥，一手插着腰：“男子汉大丈夫，这点苦算什么，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天将降大任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体肤，空泛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小丫鬟崇拜地望着口若悬河的燕非，听着他的高谈阔论，摇头晃脑的吟着不知所云的诗句，只是觉得他真的是很伟大，好厉害，好气概。
　　直到一个喷嚏把燕非兴致勃勃的长篇大论打断，不然还不知道要开到什么时候的大演讲，两人相视一笑，气氛融洽了很多。
　　“那我陪你聊天好吗？”小丫鬟抬着崇拜的笑脸看着燕非，在洁白的明月的照耀下，也是有一番小家碧玉的风情，燕非觉得那尊崇的目光简直让他享受死了，以前和叶儿说起抱负和草药的时候，他总是滔滔不绝，说上一两个时辰是常有的事情，叶儿开始的时候还挺感兴趣的，没想到后来，他越发的变本加厉了，居然能口若悬河的一个人说上老半天，叶儿终于在他的摧残下奋起反抗了，表示再不想听到任何有关草药的事情，不然就一天都和他不说话，他只能一个人闷在肚子里，现在居然有人愿意听他的魔音，简直开心死了，开始大讲特讲起草药的相冲性，也不管那小丫鬟懂还是不懂，他一个人说的唾沫四溅，叽叽喳喳个不停，而小丫鬟也不管对还是不对，都笑着点头，兴奋的享受着英雄的辐射热情。
　　门外，一个纤细的身影，松开了丝被，轻飘飘的丝被无声地落在地上，没有惊扰门内的喧哗，却把一个女子的心带去了。叶儿抹着直往下掉的眼泪跑到外面，对着梅树低低地抽泣起来，指甲扣进了树干，惊醒了熟睡的梅花，一朵朵张开了笑脸，迎接冬日的寒风，小心地瞧着是哪家小姑娘哭的那么伤心。
　　天边出现第一缕曙光，照射进破旧的柴房，燕非抖擞抖擞酸痛的身子，却发现小丫鬟偎依着他睡着了，尚挂着甜甜的微笑。这可把燕非惊的七魄去了六魄，跳将起来，惊醒了熟睡的小丫鬟，她除了除惺忪的双眼，还不明白出了什么事情，燕非一把拉起她推出门外，慎重地警告道：“快回去，绝对不能告诉别人你在这待了一宿，还有，被子带走。”咣的一声关上门，心中仍在庆幸没有人看到，不然，任他舌灿莲花也是百口莫辩。轻拍胸口，才喘了口气，就有人敲门。
　　燕非不耐烦地打开门，对着门外哭哭啼啼的小丫头吼道：“还有什么事情。”
　　小丫头抱着两床被子，双颊挂着泪珠：“这床丝被是小姐的，我刚才在门口捡到的。”
　　燕非不明白了，他要那么多被子做什么，难道被子没地方放了吗？：“所以？”
　　小丫头断断续续的抽噎着：“其实小姐没让我送被子来，是我自己送来的，她大概想晚点自己送来，没想到听到我也在柴房里。。。。”
　　没等她说完，燕非火烧屁股般飞奔出柴房，直奔叶儿闺房去了。
　　如同一阵风般刮进叶家内院，叶老爷慌忙拦住这个想闯进闺房的楞小子：“你还想做什么去呀？叶儿都感了风寒了，病的稀里糊涂，人事不省了。”
　　不听还好，听了更急，燕非恳求道：“我是大夫，我给她瞧瞧去。”
　　“大夫也不能进闺房。”叶老爷好不容易才拖住这个莽撞的傻小子。
　　“可，可，我就是要看看她。”急的燕非满头大汗，又不能用力甩开叶儿老父，只能在门外干着急：“求您了，叶老爷子，我就看看，没事情的。”
　　叶老爷无奈地松开了手，摇头叹息，谁能阻止这个小子的热情呀，从见了第一面就不顾世俗住进叶家，到带着叶儿无法无天，看来他家闺女是注定要嫁给这小子了。
　　犹如得到特赦般，燕非大喜过望，冲进叶儿的闺房，这还是第一次走进叶儿的闺房，他简直有点不知所措，到处都摆放着女儿家的精致东西，那里红幔飘摇，这里梅花插瓶，更有宝镜熏香，袅袅的清香充斥着整间房间，那红幔华盖里，躺着他心心念念的叶儿，这是他活泼可爱的叶儿吗？那般苍白的小脸，那般冰冷的小手，若有若无的气息，一阵激动，只觉得喉咙发紧，心跳如捣，阵阵耳鸣。燕非跨前一步，紧紧的握着叶儿纤细如玉的手，男儿泪就这么不争气地滑落下来：“叶儿，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不要这么虚弱好吗？随便你怎么打骂我都好，就是不要这个样子，这比杀了我还难受。”轻吻着她冰凉的手，泪也悄然落在她如壁的手上。
　　在一阵精心的针灸后，叶儿缓缓地苏醒过来，一张脸就看到一脸关切的燕非，气极的叶儿别过脸去，剧烈动作一下子让她咳嗽个不停。
　　燕非心疼地别好她凌乱的碎发：“叶儿，你病了，不要动气，为我这么个微不足道的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得，好生静养，等你好了，我就下聘迎你过门。”
　　叶儿转过脸来，抽回被他紧抓着不放的手：“不稀罕，你当这世上除了你，我就没人要了吗？”
　　“啊？”被抢白的燕非无辜地说：“可我是真的喜欢你呀。”
　　“喜欢我？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难道我每个人都要嫁吗？”叶儿得理不饶人。
　　燕非深情地笑笑：“叶儿，我是最喜欢你的呀，没有人比我更喜欢你了。”
　　“哼，我看你还挺喜欢柳家小姐，还有那个小丫头，哪个女人你不喜欢？就是母猪你都当宝。”说的又急又快的叶儿喘不过气来，燕非帮她拍着背顺过气来：“那可不一样，我才不喜欢柳家小姐呢，你看她穿的好像名门闺秀的端庄样子，怎么会陪我一块儿去河里抓鱼，去郊外烤火？小丫头也不成，她根本什么都不懂，只有你听地懂我的话，会陪我上山下河，装神弄鬼吓唬人。多好玩呀，叶儿，我又想到个好主意，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耍耍。”
　　说的叶儿终于忍俊不禁地笑出声，又感觉不对，立即板起脸来：“你娶妻子就为了好玩呀。”
　　“那当然，人生在世须尽欢，咱们两就逍遥二仙，玩遍世界上所有好玩的东西才不枉来这世上一回，玩好了，咱们就一起去阎王那报道，下辈子，下下辈子怎么也要还在一起，说好不许喝孟婆汤，不许忘了我，因为我会一直一直都记得你，记得我家小小的叶儿。我一定还来找你，最好你就住我家隔壁，不许投胎成我妹妹。”
　　叶儿已经笑的不行了，看他那严肃的样子，还真当真，他以为他是什么星宿下凡呀，想阎王怎麽着就怎么着。不过还是挺有趣的，下辈子叶儿是不指望什么了，这辈子能和他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了。“那我们都七老八十了，还玩的动什么？怕是老的动都动不了了。”叶儿心情已经大好了，对着他真诚的笑脸，有谁生的起气来呢？
　　“你要是走不动我就背你，反正咱俩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好不？”燕非很是认真的望着叶儿。
　　叶儿无言地把螓首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稳重的心跳声，觉得无比的安心，享受着最温暖温情的怀抱：“不要再气我了。”
　　“不会的，不会的。”燕非赶忙保证：“一次我就差点心病发作了，再来一次我怕是连人都没了。”一语成定着，不久之后，他就果然连人都失去了。
　　一天，燕非陪叶儿逛街，正逛的开心，忽然叶儿不走了，眯着双眼睛紧紧盯着前面百丈远的地方，可不是柳小姐吗？谁知道柳小姐也和叶儿一般模样，完全没了大家闺秀的风范，也是狠狠的盯着叶儿，燕非觉得好笑，这情景让他想起斗鸡的场面，两斗鸡在争斗之前，都是这么一副剑拔弩张，视死如归的模样，可又不敢笑的太夸张，怕叶儿会生气，不然他的小腿又要遭殃了，上回的淤青还没好全呢，只好奋力忍着。
　　紧咬双唇的叶儿双拳在握，白着眼，嘴巴里叽里咕噜的说着连燕非都听不清楚的东西，柳小姐也不甘示弱，嘴巴也是挪动个不停，就这么稀奇古怪了半天，叶儿忽然眼睛冒火地望着拍拍双手的柳小姐，牙齿是咬地“咯咯”直响。
　　柳小姐云淡风清地拂去本就没有的尘土，再轻福下身，对燕非灿烂一笑，算死见礼了。
　　燕非也勉强挤出笑容算是还礼了，又瞥见叶儿气愤难当地奋力转身，仿佛燃烧着万吨火药，只有靠快步行走才能发泄内心的怒火。
　　直至奔出市集，叶儿也没有消去火气，停在一棵树前，开始用力地踢着树干，“我踢死你，咬死你，掐死你，捏死你，炸死你，痒死你，压死你，烧死你，啃死你。。。。”
　　听的燕非寒毛倒立，打了个冷战，原来人还有这么多种死法，却又是一头雾水，早晨还好好的，这哪来的怒气呀。
　　终于发泄完了，叶儿一屁股坐在青石上喘气，对着燕非指指自己的肩膀，燕非好脾气地给她捏着双肩：“你怎么啦？哪来的那么大火气？”
　　“我骂人骂输了，能不气吗？”叶儿想起来又是怒气冲冲的。
　　“跟柳小姐吗？我没见你们怎么吵呀。”燕非仍是迷糊着。
　　叶儿站了起来，“我们从小打架骂人长大的，可是长大了，不能泼妇骂街般的大打出手，就学会了唇语，我骂她：长那么大还是老姑婆。她说我嫁人了迟早也是休回家，我说你还连机会都没呢，我至少还有个机会。她说她是机会太多了，没法选。我简直想掐死她，她就说：你来呀，我这里好打架，看我不把你仍下去再做回落汤鸡。”
　　燕非终于忍不住爆笑出声，惊的雀儿非礼了枝头：“哈哈，所以你那么生气？”
　　“废话，有什么好笑的？小时候我和她整天上演全武行，你别看她现在举止端庄像个淑女，以前和我一样，就两不折不扣的野小子，当然我可不比她差，她身上所有的疤痕都是我的杰作。”叶儿得意地宣布自己的战果，还伸出双手欣赏自己的独门武器---龙爪手。
　　终于快笑过气了，燕非为自己免于成为世界上第一个笑死的人极力压下笑意。
　　“那你身上的伤痕也是她的杰作？”燕非反问道。
　　叶儿委屈地抓着草地上的野草：“不全是，小时候我长的比她壮啦，她呀，只有被打的份，可惜她总是耍诡计，我一占了上风骑到她背上去揍她，她就喊我爹来了，我怕我爹呀，停了手，一个没留意，被她一把摔进河里去了，哪知道我爹根本没有来，她就嚣张地笑我死落汤鸡。”又转过身继续说道：“后来我们又打了一架，她又喊我爹来了，上了一回当，我哪里相信她，谁知道我爹真个来了，见我又在打人，狠狠的拎起我揍了我一顿，那个笑骗子笑得可奸诈啦。”
　　燕非这回可真是佩服到五体投地了，笑道：“你为何不干脆先揍了她再说？不管你爹来了没有，你总算是揍了她，你爹要是再揍你，你们就算扯平了。”
　　叶儿一咕噜坐了起来，瞧着躺在阳光下嚼草根的燕非惊叹不已：“对呀，我怎么没想到，真笨呀。”气愤地像个孩子似的，抓了把草撒向天空：“可惜那时候没有你做我军师，不然我就是常胜将军啦，现在大家都大了，不像以前那样乱疯乱闹个不停没个体统，我们现在也就动动嘴皮子过过干瘾。”
　　“像今天那样？”燕非瞥向叶儿颓废的小脸：“你们见一回打一回？”
　　叶儿把头舒服地靠在燕非怀里，享受着阳光的普照：“差不多啦，长大真的好没意思啊。”
　　燕非微笑着替她别好刘海：“怎么不好？长大了就可以见到我了，不好吗？”
　　“是呀，我可以任命你为我的阵前军师，今后你要为我出谋划策，打败那个小骗子。”
　　燕非不以为然的说：“再说吧。”两个女人之间的战争他还是不要参合的好，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荣耀，他可消受不起，反正也就逞逞口舌之快，到也没什么，只要叶儿不把他当成那棵树来发泄就天下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