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茶花》涂小言

84、秋夜莲灯

　　楚凤城笑了笑，看到他放在桌上的手腕上一抹雪白，饶有兴趣的掀了一下他的袖口。
　　凌溯溪抽回手，握住了那玉镯。
　　“你一个男子，喜欢玉镯？”
　　凌溯溪心中酸涩的摇了摇头。
　　楚凤城心中一动，道：“是他送你的吗？”
　　凌溯溪呆愣片刻，点点头。
　　“这玉镯做工好精致啊，什么材料的？不像是寻常白玉，我这样的纨绔子弟竟没有见过。”楚凤城自嘲道。
　　凌溯溪取笔写道：寻千镯。
　　“寻千……寻千……”楚凤城重复了两遍这个名字，忽然笑道：“好名字。”
　　微风吹来，一阵花瓣撒过，正落在他们身上，凌溯溪洁白衣衫落着点点花瓣，恍若画中仙君，楚凤城眸色渐深，唇角也勾起了一丝笑意。
　　凌溯溪浑然不觉，手握紧了那玉镯，这玉镯在他身上已经不仅仅是楚玄灏的一份心意，更多的是牵绊着他的生命，因为玉镯取下之日，就是他丧命之时……

　　“蒋琛，楚玄灏那边当真什么动静都没有？”
　　那日带凌溯溪回淮南的男人道：“真的没有，估计是没想到是咱们把他接来淮南了，也许真如传闻那样，楚玄灏对凌溯溪恨之入骨，不管他的死活了呗。”
　　楚凤城道：“要是真像传闻那样，他干嘛带着凌溯溪到处跑，不直接在战场上一枪捅死他呢？”
　　蒋琛想了半天，道：“王爷，你管他呢，反正凌溯溪现在在你手里，只要咱们不说，谁知道他早淮南啊，近水楼台先得月，我看着他柔柔弱弱的，但是脾气倔的很，他要是真心跟了王爷，别说什么楚玄灏了，天王老子来了他都不会走的。”
　　楚凤城在他脑袋上打了一巴掌：“胆子越来越大了，连我都敢取笑了！”
　　“嘿嘿。”蒋琛笑道：“那不是看王爷整天盯着那幅画都快魔怔了嘛，而且那小公子真真的一表人才，这是咱们的淮南，只要是王爷喜欢，谁敢说一个不字？”
　　一语中的，楚凤城道：“那是自然，晚上你安排好了吗？”
　　见楚凤城问，蒋琛一派胸有成竹，道：“王爷放心，本来就是小秋节，街上热闹的很，属下已经把护卫都安排好了，一点差错都没有。”
　　楚凤城点头，道：“他整天闷闷不乐的，带他出去逛逛！”

　　等凌溯溪听完楚凤城说的话，才明白，这个人是要带自己出去散心。
　　不怪他听不明白，楚凤城拐弯抹角的从天下大事侃侃而谈，一直侃到了山河地理，然后很委婉的让他知道今天是小秋，淮南最热闹的一天。
　　凌溯溪很无语的表示自己明白了，然后表示自己不想去。
　　楚凤城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对着门外的蒋琛使眼色。
　　蒋琛马上跑进来道：“公子，真的，可热闹了，你出去走走吧，一点都不冷，就算是出去吃个点心也好啊。”
　　凌溯溪被他们两个看的浑身不自在，只好站起身来。
　　蒋琛喜色上面，拎了披风来给楚凤城，楚凤城很机灵的给他披上，笑道：“走吧走吧。”
　　果然和楚凤城说的一样，外面热闹的很，到处都是人，卖各种各样的吃的玩的用的，比起京城的庙会一点也不逊色。
　　他们身边跟着几个护卫，但是离他们都不近，楚凤城给他介绍一些淮南的特色，虽然妙语连珠，但是凌溯溪的神色一直淡淡的。
　　“王爷，出来逛逛，来个圆子吃吗？”一边的小贩笑呵呵道。
　　凌溯溪意外，怎么，百姓一点也不怕他？
　　楚凤城赶过去接了他的勺子，道：“好吃吗？”
　　“好吃好吃。”小贩端了一碗在他面前：“尝一个！”
　　楚凤城吃了一个，觉得不错，就道：“溯溪，你也吃一个！”
　　凌溯溪摇了摇头，指指自己的肚子，摆摆手。
　　楚凤城知道他身子不好，就不勉强，对那小贩道：“比上次的好多了，财源广进啊！”
　　“得嘞，谢王爷吉言！”
　　凌溯溪笼着袖子，心想，这淮南王居然这般随和。
　　“他们都是我的子民，不是我的奴隶，他们供养我，我自然要为了他们的安生福乐奔波努力，干嘛板着脸让他们怕我呢？”仿佛看出了凌溯溪的心事，他道。
　　凌溯溪点点头。
　　“所以说，任何让我淮南水深火热的事情我都不会做，比如叛乱，比如夺位，比如谋反，我都不会做。”
　　凌溯溪意外了一下，继而还是点点头。
　　“走，前面看看去！”楚凤城拉着他往前走。
　　凌溯溪被他一拽有些踉跄，紧跟着走了几步，就看到面前一个巨大的台子，周围围了很多人。
　　楚凤城跟他解释：“这是这里的传统，看到那边那个盒子没，那里面装着春和记今年特制的点心，春和记是这里最好的点心铺子，每年小秋他们老板都要出个谜语，谁能猜出来那点心就给谁了，你别小看他，每年被他难住的才子可多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楚凤城说的话，台子上的老板有些着急道：“真的没人猜的出来了？我这点心今年送不出去了？”
　　楚凤城示意他往一边看，一个挑起来的红绢上写着今年的谜语，凌溯溪抬目看去，写的是：春风一夜到衡阳，楚水燕山万里长。莫道春来又归去，江南虽好是他乡。
　　凌溯溪只一思索就知道了谜底，但是那诗却让他久久移不开目光。
　　楚凤城也猜到了，但是他存心让凌溯溪来说，就道：“想没想到？我还没得过他家的点心呢，你快猜，猜了咱们就把点心拿走！”
　　凌溯溪匆忙出门忘了带荷包，就伸出左手想在右手心写字，但是右臂怎么都太不起来。
　　一只手伸到了他面前，凌溯溪犹豫了一下，伸手在上面写：大雁。
　　楚凤城立刻喊道：“大雁！”
　　台子上的老板拍手笑道：“王爷！王爷猜对了，今夜王爷得头筹，来，把点心送给王爷！”
　　他这一喊，周围人都看了过来，纷纷跟楚凤城问好，又看到他身边人均是有些探寻。
　　楚凤城一把握住了凌溯溪的胳膊往前略微带了一下，道：“老板，这谜不是我猜出来的，是他，你这点心得给他！”
　　老板马上反应过来，道：“公子好文采，这盒点心送公子尝个鲜！”说着把点心送到凌溯溪面前。
　　凌溯溪抬起一只手接了那点心，对老板点头致意。
　　楚凤城拿过来，伸手打开盖子，里面放着精致的四块点心，伸手拿了一块，直接塞到凌溯溪的嘴里，道：“尝尝，是不是像他们说的那么好！”
　　凌溯溪措手不及被他塞了一嘴，只好咬了一口，对他点点头。
　　身边有胆子大的年轻小伙喊道：“王爷，这谁啊！”
　　“本王的故人，怎么，没人家长得好看自惭形秽了？”楚凤城也大方的回应道。
　　周围人一阵哄笑，凌溯溪红了脸，转身就走。
　　楚凤城追上去，道：“生气啦？别生气，闹着玩嘛，不开心么？给个笑脸可好？”
　　凌溯溪仍是淡淡的。
　　楚凤城把手里的盒子交给蒋琛，道：“我父王过世之后我就没出来逛过夜里庙会了，那次在京城还是阿琛说月老庙好，非让我去求什么姻缘，结果就在那里遇见了你。”
　　凌溯溪手指微动。
　　“本来我还挺高兴的，觉得月老庙还真的挺灵的，结果派人一去打听，你居然是楚玄灏身边的人，气得我把刚捐给月老庙的香火钱全都要回来了，现在看看，若有机会再去京城，还是得把香火还回去。”楚凤城一派轻松道。
　　凌溯溪手指微微蜷了起来。
　　楚凤城笑道：“你说我捐多少合适呢？”
　　凌溯溪面容平静的看着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好像根本没有听见楚凤城的话。
　　楚凤城也不逼他，带着他往河边走去，说：“今天夜里有放莲花灯的，没见过吧，走。”
　　到了河边，果然见到一整条河都飘着各式各样的莲花灯，羞怯的小姑娘，红着脸的小伙子，想偷看一眼那边的姑娘，眼睛还没转过去，就被身边的朋友拍的一歪：“看上谁了！”
　　被拍的不免要喊上一句：“要你管！”嘴里这么说着，眼神又忍不住的往那边飘。
　　楚凤城也拿了一个莲花灯，道：“放吗？”说着把莲花灯往前递了一下，却没想到凌溯溪居然往后退了一步。
　　他仓皇的摇摇头，袖着手，不肯接那灯。
　　因为他忽然想起，那年上元灯节，也是这么热闹，也是河边，也是一盏灯，可身边的人和灯都不一样了。
　　莫道春来又归去，江南虽好是他乡。
　　这句诗一直在他心头萦绕萦绕，又好像一把小刀刺进了他的心里，这里是他乡，那哪里是故乡呢……
　　楚凤城见他不接，就自己点了，蹲下去放在河里，用手撩了撩水，小灯远远飘走，他道：“溯溪，我没问过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想你能在淮南放下那些事，开开心心的，我觉得我求的不多。”
　　凌溯溪看着那星星点点的河面，却不禁想起了另一个面孔，那面孔只是略微浮现在他眼前，他就觉得喉间腥甜，忍不住呕了一口。
　　“公子！王爷，你看！”蒋琛一把抢上来扶住他。
　　楚凤城站起身来，也急道：“溯溪！”
　　凌溯溪抹了一把唇边的血迹，面前人好像变成了楚玄灏的样子，他虚弱的一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