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茶花》涂小言

83、楚有凤城

　　当凌溯溪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是一个狭小却舒适的空间，他略微错愕了一下，才感觉出自己是在一辆车上，身下垫着厚实的鹅羽软垫，身上盖着保暖的锦被，左手边竟然还有一个小几，上面放着一个精致的小茶壶。
　　而车正在行驶着。
　　这是哪里？
　　他努力撑起身子，抬手敲了敲车厢板壁。
　　几乎是立刻的，一人掀帘探头进来，把凌溯溪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下。
　　那人好像也觉得自己吓到他了，连忙道：“公子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我家主人让我们来请公子，公子可再休息一下。”
　　凌溯溪左右摸摸没有找到纸笔，那人伸手把他的荷包还给他，道：“我知道公子想问什么，等公子到了就知道我家主人是谁了，请公子相信我们没有恶意，是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凌溯溪接过荷包，对他点点头。
　　那人又给他斟了一杯茶放到他手里，这才放下帘子。
　　凌溯溪闻了一下那茶，清香扑鼻，是上品，他又凝神听了一下，足有二十来人在车子左右，收回心神，他已经确定这不是楚玄清的人了。
　　可是也不像是楚玄灏的人，如果是楚玄灏的人找到了他绝不会称他公子，而且不会让他根本不认识的人来接他。
　　他恍惚记得自己似乎是晕倒在了树林里，之后的事情是怎么都记不起来了，难道这些人就是在树林里救了他？
　　他们是特意跟着自己的？不然怎么就那么巧，他晕倒了，就被他们碰上了？
　　凌溯溪靠在板壁上闭目养神，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自己现在还有什么能被人利用的？要是真落入歹人之手，便把这镯子一摘，自生自灭，干净的很。
　　这么想着，他也不再费心猜测这些是什么人，端起茶喝了，淡定的休息。
　　这一走就走了十几二十天，这些人对他真的算是礼遇有加面面俱到，他也不再问对方是谁，只是觉得越走越热，似乎已经脱离了西北，这几日居然连夹衣都不用穿了。
　　好在这些人对他客气的很，饮食衣物全是好的，所以虽是赶路，但是着实让他好好的养了一阵身体。
　　直到他也记不清了是第二十天还是第二十一天，那天掀帘子跟他说话人终于道：“公子，我们要到了。”语气中掩饰不住欣喜之意，显然离开自己家这么久他也很想回来。
　　凌溯溪留意车似乎驶进了一个院落，因为他听到有些很轻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就像靖安王府里的仆人走路的状态。
　　鼻尖也带着些花香，看来应该是一个花园。
　　车停了下来，那人道：“公子请下车吧。”
　　凌溯溪淡然掀起帘子，探出头来。
　　面前除了陪同他一路的护卫之外，还有一人站在车前，一身金绣蟒袍，头束玉冠，玉树临风的身姿，带着些笑容，正看着他。
　　凌溯溪动作停了半晌，似乎觉得这人似乎在哪里见过，想了半天，又没有想出来，便觉得自己想错了，旁边人扶了他一把，下了车。
　　“王爷，人到了。”
　　王爷？凌溯溪猛然抬头，纵观大楚，除了靖安王楚玄灏，怀宁王楚玄清，还能被称为王爷的就只有……
　　眼前的人走到他面前：“凌溯溪，好久不见。”
　　凌溯溪有些微怔，原来他就是淮南王——楚凤城。
　　楚凤城一脸笑容，那笑容有些漫不经心，但是在他脸上都多了些潇洒的意味，“一路顺利？”
　　凌溯溪点点头，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对他摇头。
　　“我知道你不会说话。”楚凤城不甚在意，上前就要拉他的手，凌溯溪撤手躲过，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楚凤城哈哈一笑，道：“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凌溯溪摇摇头。
　　楚凤城叹了一口气，道：“好吧，你跟我走，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是我的人救了你，我记得我们的一面之缘，知道你现在没有栖身之所，所以带你回了淮南，这里虽然不如京城，但是四季温暖宜人，远离战火，是养人的好地方。”
　　是好地方，但是我为什么要来？
　　楚凤城知道凌溯溪现在肯定满心的疑问，就道：“跟我来，来了你就应该能想起我了。”
　　凌溯溪点头，跟着他往王府里面走。
　　淮南王府不同于靖安王府多着写肃穆，触目可见的地方都种满了花，种满了树，置身其中，好像在一片花海之中，只有在转过山石或者眺望高出的时候，才能看到掩映在花账后面的房屋，看来这楚凤城应该是极懂得生活的一个人。
　　凌溯溪就这么跟在楚凤城身后走到了他的书房，楚凤城当先进去，没有在外间停留，直接进了内室，然后站住，笑着指墙上的一幅画，道：“你看。”
　　凌溯溪抬头，微微错愕了一下，那画上居然画着自己。
　　水蓝披风，素白衣裳，站在那里半仰着头，头上一大片红绸恍若飞起，映的他脸上也有了些春色，那样静然而立，容色胜雪。
　　楚凤城也看着那画，道：“怎么，还没想起来吗？”
　　那片红绸他倒是没什么印象，只觉得这身衣服怎么这么眼熟，在哪里穿过来着？
　　“哎……”楚凤城有些失望：“月老庙……”
　　凌溯溪忽然想起来了，这身衣服是他被唐构掳走的时候穿的，那红绸？月老庙？他蓦然瞪大了眼睛看向楚凤城，呆呆的张着嘴巴。
　　“我就是那个把你从红绸里救出来的人啊，你想起来了？”楚凤城眼含笑意的问他。
　　凌溯溪缓缓的点了点头。
　　楚凤城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把凌溯溪说的有如被九天神雷劈了一般。
　　“那日月老庙一见倾心，但闻你是靖安王心爱之人，就画了这幅画，权当日日看着你，后来传出你逃离王府，就一直想着把你接来我身边，机缘巧合，我的手下在前往楚玄灏那里的时候听闻楚玄灏阵前抢了你，就在周围搜索，先一步找到了你们，于是改变了主意不去找他，直到看到你一个人走进树林中，就救下了你带回了淮南。”
　　楚凤城的目光落在已经呆滞的凌溯溪面庞上：“你的疑惑我都给你解了，你听了我的话，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呢？”
　　凌溯溪摇头，没有。
　　“我不是那等趁人之危的宵小之徒，我并不想逼迫你，你在我这里安心住下，等养好了身体，你想去哪里我就派人送你去哪里，但是现在，外面风声鹤唳，除了我的淮南王府，恐怕哪里你都不能去了。”楚凤城很诚恳的对他说。
　　是啊，我现在还能去哪儿呢……
　　见凌溯溪神色黯然，楚凤城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凌溯溪脊背绷直，感觉一股无形的压力从他身上源源不断的过来，不禁睁大了眼睛。
　　楚凤城“扑哧”一声笑出来，道：“别怕，来人！”话音未落，两个婢女走进来：“王爷。”
　　“送凌公子去休息。”
　　“是。”婢女退出书房，低头等待凌溯溪出来。
　　“去吧，你太累了。”楚凤城道。
　　凌溯溪对他点了一点头，转身跟着那婢女离开。
　　楚凤城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淡，也许我想留下你，不只需要时间，还有很多很多。
　　他转头看那红绸下的人，你终于来到我身边了。

　　凌溯溪竟然真的在这淮南王府很是歇了多日，才感觉精神好了许多，天气很好，他想起来走走。
　　婢女见他起了身，忙服侍他穿了外衣，伸手去扶。
　　他推开婢女的手，虽然没有什么力气，但是走路还是行的。
　　婢女收回手，什么都没说，就走到门开给他开门。
　　门一打开，明丽的日光倾泻而入，凌溯溪被这亮光晃得眯了眯眼睛，半晌才适应了这光线，踏出了第一步。
　　门外花团锦簇，看的他心情也居然好了许多。
　　在花丛中漫步，闻着淡淡的花香，还有蝴蝶在花丛中飞来飞去，凌溯溪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过过这样的生活了。
　　走到花园中，刚转过假山，就看到前面的亭子里坐着楚凤城，听到他的脚步声已经转过头来，笑道：“精神这么好？”
　　楚凤城对他发乎情止乎礼，从未逾矩，每日里闲了就去找他说话，说完话就走，他也知道凌溯溪不是一个可以逼的人。
　　凌溯溪走到亭子里对他点了一点头。
　　楚凤城在读书，顺手把面前的纸笔往前推了一下，道：“聊会儿天？”
　　凌溯溪淡淡一笑，取过笔来，写道：这些日子多承王爷关照。
　　楚凤城道：“照顾你是应当的，我说过，我喜欢你啊，你看，我就在庙会上看了你一眼，就能想了你这么长时间，我这么喜欢你，怎么会不好好照看你呢？”
　　这话险些噎了凌溯溪一个跟头，他缓了一下，才写到：溯溪不才，不配王爷喜欢。
　　“喜不喜欢是我说了算的，为了先把你带回来，我连楚玄灏那儿都不去了，你就知道我有多看重你了，不然我的人现在已经到了西北了。”楚凤城毫不在意的说。
　　听到这个名字，凌溯溪的脸色微微一变，又很快恢复，写道：我不值得王爷耽误大事。
　　“不是什么大事，我本来也不想插这一脚，不过是闲了，去凑个热闹，现在有你，这热闹不凑也罢。”
　　凌溯溪神色不太明快。
　　楚凤城取过他手里的笔，端端正正的写了自己的名字，问他：“你知道我父王为什么为我取名‘凤城’么？”
　　凌溯溪摇头。
　　“因为……”他云淡风轻道：“‘龙有龙城，凤有凤城’，我非龙命，父王只希望我能守住淮南的平安，所以你不必背负半分疚意。”
　　凌溯溪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