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茶花》涂小言

34、省恭怀宁

　　天将五鼓，楚玄灏上朝，刚到宫门口郑怀儒就赶了过来。
　　楚玄灏看他往这边走，就道：“下朝后把李良叫到府里来。”
　　颜夕楼应了一声。
　　果然郑怀儒匆匆过来，低声道：“王爷，您可曾听到消息昨个午后太后娘娘召了陛下去？”
　　楚玄灏冷声道：“不曾。”自从上次慈安宫之事后，他再也不曾见过太后，更连宗庙祭祖，太后大寿都没露过面。
　　“昨个……”郑怀儒看了看身边，道：“太后说五爷成年了，要给五爷封王。”
　　楚玄灏听了道：“他成年了封郡王是应该的，本王未成年就封了亲王，有什么要紧。”
　　郑怀儒整个脸都皱成了包子，说：“哪里！王爷功勋赫赫封亲王是应当应分的，太后说的不是封郡王，是亲王！说起太后疼他，原也没什么要紧，但要紧的是太后昨天说的给他的封地是鲁地！”
　　楚玄灏这才停下脚步看他：“鲁地？”
　　郑怀儒跌足叹道：“可不是么！鲁地距离京城最近，物阜民丰，是大大的不妙啊……”
　　楚玄灏犀利的目光扫向他，他忽觉得说错了话，顿了顿，道：“王爷，若是五爷真的封了鲁地，他再带着他的亲军过去，您说，这可怎么是好！”
　　楚玄灏冷笑一声：“怎么是好？你问本王本王问谁去！”说罢大步上殿。
　　楚王临朝，果然听完了折子就道：“先帝五皇子已经成年，按照祖制晋封，礼部拟个封号来，封地在……鲁地。”他缓慢的说着，仿佛说这几个字已经用尽了一身的力气。
　　李大成在一边忙把茶端来，他抿了一口，感觉呼吸顺畅了很多，听下面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道：“各位爱卿有什么意见么？”
　　礼部尚书越众而出，道：“陛下，五皇子并非先帝嫡子，按祖制，非嫡子不封王，此王指的是亲王，既非亲王则不得有封地，五皇子按例只封郡王，有大功才能晋封亲王，五皇子既非先帝嫡子，又无大功再身，如何封亲王，又何来封地之说呢？”
　　楚玄灏在唇角勾起了一抹讽刺的弧度。
　　楚王如何不知？只是今日他不封，明日慈安宫就能闹到朝堂上来，他是皇帝，不得不保着皇族的体面。
　　“五皇子梁王之乱后由太后抚养，也可算做嫡子。”
　　“算做，并不是，陛下，嫡庶尊卑不能乱啊！”礼部尚书干嚎道。
　　这时候大理寺的陈大人出言道：“先帝子嗣单薄，太后承先帝遗旨，悉心抚育五皇子，虽非亲生母子，更胜亲生母子，太后为五皇子前程考虑，更见一片慈母之心，让人感动，法理尚不外乎人情，尚书大人何必如此拘泥？”
　　礼部尚书道：“陈大人此言差矣，五皇子乃是皇族，皇族规矩并非本官说了算，陈大人既有道理何不去太庙找先帝禀告？”
　　陈叙被他堵了一下，心里不满，道：“尚书大人也知道是皇族的事，既是皇族的事情，就是陛下的家事，陛下身为长兄还未说什么，哪里轮得到尚书大人指手画脚了？”
　　“你！”礼部尚书气的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陈叙对楚王躬身道：“陛下旨意已下，为臣的当然奉旨行事，不然便是违背了君臣之道。”
　　礼部尚书还要说什么，被身边的官员拉住，对他摇了摇头。
　　楚王似乎是精神有些不济，见他们吵完了，道：“既然没有异议，那就这么定了，靖安王来一下上书房，退朝吧。”
　　众位大臣恭送楚王退朝，李大成忙忙的去扶他，楚玄灏跟在他身后，路过郑怀儒身边的时候，二人对视了一眼。
　　进了上书房楚王先接过李大成端来的药吃了，才让身边人等退下。
　　喝了好几口茶把嘴巴里的苦味冲掉，对楚玄灏道：“坐。”
　　楚玄灏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一边的椅子上，道：“陛下，你这样愚孝会后患无穷的。”
　　楚王叹道：“你是知道母后的，朕这身子越发难捱的紧，哪里经得住她磋磨，不如给了她，她拉扯咱们兄弟二人不易，以后送走了五弟宫里就清净了，鲁地近，他时常回来见见母后也是替咱们兄弟尽尽孝道。”
　　楚玄灏冷笑：“孝道？皇兄看看从大楚建国以来，可有一位王爷封了鲁地的？鲁地距离京城不过十几天的路，从古至今都没有一个皇帝会把他的兄弟子孙封到那里的！皇兄顾着今日尽孝，可有想过万一？”
　　楚王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道：“朕何曾不知，可是五弟未必……”
　　“未必不代表不会！鲁地沃野千里，是产粮的要地，那里人口众多，无论是屯粮还是屯兵都容易的很，当年我封王的时候，陛下尚且顾及着皇家长辈说我功高震主，把我的封地定在西北，今日换了五弟，陛下就这般放心了？把自己的咽喉伸在别人手里？”
　　楚王好笑道：“朕原本也没打算让你出京城，你封在了哪里又有什么关系？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拿这话来顶朕？”
　　楚玄灏道：“臣弟不敢，臣弟这些年安分守己恪尽职守，除了亲王亲军之外无一兵一卒，现在陛下要让五弟自自在在过活了，可有想过臣弟？”
　　楚王看着他认真道：“你是无一兵一卒，但是这天下的兵马，朕总有一天都要交给你的，无论今日朕如何顺着母后，这大楚的江山，都落不到旁人头上。”
　　楚玄灏丝毫不领情，道：“陛下要给臣弟一个什么样的江山？卧榻之侧虎视眈眈的江山？陛下若是真为我考虑，今日无论母后如何，你都不该答应她！这样遗患无穷的事情你也敢顺着她？梁王之乱才过去了几年，陛下忘了我们忍辱偷生的日子了？陛下今日的孝道，早晚要变成悬颈的钢刀！”
　　楚王神色一凛，仿佛是真的想起了梁王乱国之时他们的境况，脸色更白了一些。
　　片刻道：“五弟……不会是梁王的……”
　　楚玄灏看都不想看他：“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这句俗语陛下总听过吧，历朝历代明君圣主数不胜数，陛下觉得你比他们如何？”
　　“朕愧对祖宗，不敢与之相提并论。”楚王惭愧道。
　　“呵，他们都不敢把人封在鲁地，陛下胆量比他们大的多了，怎么还不敢相提并论呢？我看陛下心胸远在他们之上。”楚玄灏讽刺道。
　　“淮南王也是封在鱼米之乡的，你倒不怕他？”
　　“淮南王是父皇在世的时候封的，淮南王之父是父皇的嫡亲兄长，原本也不是臣弟能管得着的，梁王之乱的时候臣弟也得了楚凤城的帮助，让他袭王是对他的承诺，他虽然城府颇深，但是却是个本性忠义之人，这一点与老五不同，陛下若硬说老五也品行纯良，那臣弟也无话可说了。”
　　楚玄灏继续道：“当年虽有水遥刺杀了那逆贼，但是他余部还在，那样乱的时候，楚凤城要想反当时就反了，还能等到臣弟羽翼丰满了才来反？陛下觉得他像这样没脑子的人吗？”
　　楚王沉默，半晌说：“那你说怎么办，母后那里朕已经答应了，今日还传了旨，覆水难收，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楚玄灏道：“现在只好请陛下下旨，老五离京之日不许带一兵一卒，只身前往鲁地，等他想要组建军队的时候再下旨降罪，让他知道陛下防着他的不臣之心，让他收敛些，朝廷这边也好早作准备，以后寻个由头再把他召回京城，只不过山高皇帝远，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旨意下达之后他遵不遵就是他说了算的了。”
　　楚王头痛的揉着额角：“也只好如此了。”
　　楚玄灏知道多说无益，就道：“陛下身子不爽，这些事情就不要想了，若是闲了就给他挑个好听的封号吧。”
　　封号？好听的封号？
　　楚王自嘲的笑了笑，拿起一边的笔，略蘸了蘸墨，挥笔在纸上写下了两个字。
　　楚玄灏抬眼看：“怀宁？”
　　楚王叹道：“就这两个字吧，怀宁，望他记着母后当年先给了他活命，记着他大难不死再生不易，能保住自己的福气尊贵。”他的声音有气无力，沉沉的看着这两个字。

　　慈安宫别宫。
　　欧阳鸣把公函呈给楚玄清，道：“按着五爷的吩咐，钦天监已经把折子递上去了，今年夏天的大选看来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楚玄清接过来看了，点头：“这事办的不错。”看到面前的欧阳鸣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道：“你想说什么？”
　　欧阳鸣道：“属下只是不懂，陛下子嗣上不行，皇后这么多年都无所出，五爷又何必费心给陛下大选呢？”
　　“你当那些妃子只是为皇帝绵延后嗣的吗？谁不知道陛下身子不行，可是还有那么多人抱着一夜富贵的念头，明知道那是火坑，也争前恐后的把女儿往里推，谁来得谁有这个命，还不是我说了算？再者，四皇兄大婚的风头过去了，这几日无聊的很，也该给他添点新的乐子了。”楚玄清依旧是一张斯文笑面，但这笑却让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