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茶花》涂小言

141、垂柳随风

　　这一战，颜夕楼请命。
　　楚玄灏道：“我知道当年他曾用手段伤了你，但是战场上容不得你有私仇，如果你为了一己私愤而耽误了大事怎么办？”
　　颜夕楼跪地道：“欧阳鸣当年不止伤了我，还伤了云书，他是楚玄清的走狗，于国于家都必死无疑，属下并非是因为一己私愤，而是真正的想跟他来个了断！”
　　他与燕云书是楚玄灏的亲身护卫，而欧阳鸣是楚玄清的亲身护卫，二人身份相当，这一战就该他来打。
　　楚玄灏无奈，道：“那你去吧，记得不要忘了通消息，还有，欧阳鸣若是战死，那边一定要安顿好。”
　　“属下明白。”

　　“欧阳将军，这次攻打靖安军既然您来了，一定是手到擒来的。”一个武将有些谄媚的说道。
　　欧阳鸣看着手里的战报，心中却很奇怪，道：“为什么靖安军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总能在我们要去的地方等着我们？”
　　武将闻言道：“也曾有人说军中似乎有奸细，但是查了半天一个人都没查出来，也许就是靖安军神速吧。”
　　欧阳鸣不这么觉得，这时外面来了一个侍女，道：“将军，夫人让我来问您今天您回去吗？”
　　他随口道：“回，让她不用等我。”
　　侍女走了，武将看着欧阳鸣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将军，这段时间靖安军确实神出鬼没，但是靖安军神出鬼没的时候也正是您带着家眷来到这里的时候，您家中仆人……您可曾查过？”
　　他这一说，欧阳鸣抬头看他：“你是在怀疑我的人？”
　　“末将不敢！”武将见欧阳鸣变了脸连连道：“末将不过就是白思忖着，万万不敢怀疑将军的人！”
　　欧阳鸣“哼”了一声，拂袖离去。
　　他回到临时的家中，看到那柔婉笑着的人迎上来：“师兄，你回来了。”
　　“嗯。”他把身上的铠甲脱下来，道：“明日一战甚是险要，我会派人先把你和妍儿送到安全的地方，你们在那里等我，要是我回不来，你们就走吧。”
　　柳小婉捂住他的嘴，道：“不许乱说，你一定能平平安安的回来！”说着眼中有了些泪光。
　　欧阳鸣拉下她的手，道：“听话。”
　　柳小婉含着泪点点头，服侍他去内室躺下。
　　欧阳鸣有些累，很快就睡了过去，柳小婉给他盖好了被子就走出了房门，手里攥着一个小小的纸卷，天空飞来一个白鸽落在她脚边，对着她咯咯的叫。
　　柳小婉抱了那鸽子，这次却有些犹豫了。
　　这鸽子如果放走了，是不是连欧阳鸣的命都会一起带走了？
　　欧阳鸣对她真的爱若珍宝，她一个出身卑贱之人能有这样疼爱她的相公，有可爱的孩子，她还能奢求什么呢？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求欧阳鸣，带着她和孩子走吧，离开这里，不要打仗了，但是她知道，欧阳鸣对出玄清忠心耿耿，那忠心是不会让他这么做的。
　　鸽子在她怀里挣扎了一下，她被鸽子的爪子刮了手，下意思的松开，那鸽子扑棱棱的就飞走了，她猛地站起身来想把那鸽子抓回来，可是已经晚了，那鸽子……飞走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竟然是你。”
　　柳小婉浑身一僵，她缓缓的转过身来，喃喃的叫了一声：“师兄……”
　　欧阳鸣披着衣服站在台阶上，面无表情道：“小婉，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柳小婉睁大了眼睛，那眼睛慢慢泛红：“师兄，你什么都不要问，你杀了我吧。”
　　“我对你好，并不只是因为你长得像蓉儿，而是真的很喜欢你，我一片真心对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呢？”
　　一滴眼泪从柳小婉的眼角滑过，她道：“师兄，是我对不起你，从一开始我就在骗你，我……是靖安王的奸细……”
　　总是欧阳鸣已经猜到，但是这句话从她的口中说出，他还是感到了心痛，他这么爱这个女人，到头来居然是她把自己往死路上逼。
　　柳小婉闭上了眼睛，道：“师兄，你杀了我吧，只要你……只要你好好的待我们的妍儿……”
　　没有想象中的怒火冲天，没有冰冷的剑刃，只有一只仍然温热的手抚上了她的脸颊，她茫然的睁开了眼睛。
　　欧阳鸣蹭了一下她的泪，道：“小婉，你走吧，带着妍儿，走的越远越好，其实我早就该送你走了，我是王爷的亲信，王爷现在已经独木难支，我这一去凶多吉少，你不能跟着我犯险。”
　　“师兄，你不怪我？”柳小婉不敢相信的看着他。
　　欧阳鸣面色平静，道：“我欧阳鸣这一生杀了很多人，我满手鲜血洗都洗不干净，但是今天，我不想杀人了，不想杀你。”
　　柳小婉怔愣了一下，哭道：“师兄！”
　　欧阳鸣给她捋顺了发丝，道：“小婉，你走吧。”
　　“师兄，我不走！”
　　欧阳鸣没有理会她，扬声喊道：“来人！送夫人和小姐出府！”话音刚落就有下人赶来，不由分说的架了柳小婉，又从房里抱出了一个嗷嗷哭的女婴，拎着柳小婉的包袱就走了出来。
　　柳小婉不停的哭喊着：“师兄！我不走，求求你了，别赶我走，我错了，我想跟你在一起，求求你……”
　　欧阳鸣背对着她挥挥手，下人就把柳小婉带了出去。
　　他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远，心中酸痛，其实，我不想听你喊我师兄的……

　　三天后，欧阳鸣与颜夕楼阵前相见，靖安军大败怀宁军，把怀宁军直接困在了山边。
　　颜夕楼骑在马上，看着已经不多的人围着满身是伤的欧阳鸣，冷笑道：“欧阳鸣，你也有今天。”
　　欧阳鸣顺着声音看到了颜夕楼道：“怎么，颜教头也想感觉一下我的今天？”
　　颜夕楼道：“你看看你的残兵败将，还能保你多久？你当年一杆银枪砸断我一条手臂的时候，你可曾想到你的今天？”
　　欧阳鸣带着血的唇角一勾，道：“我就恨我当时怎么没一□□死你！”
　　这时后面忽然走来一人，道：“跟他费什么话，直接捆了带去见王爷，咱们去喝酒！”
　　听了李良的话，靖安军士兵一拥而上把他们擒住，把欧阳鸣捆的严严实实，押到了颜夕楼面前。
　　颜夕楼道：“李将军，我跟欧阳鸣纠葛已久，走之前王爷曾许我阵前杀他。”
　　李良知道颜夕楼不会拿楚玄灏的话来说谎，就道：“那随你了，快快解决了还有好些事要做。”欧阳鸣就算是带到楚玄灏面前也逃脱不了一死，颜夕楼想杀，就让他杀吧。
　　颜夕楼从马上下来，抽出一个士兵腰间弯刀，抵在了欧阳鸣的脖颈上，道：“你是楚玄清的刀，你害了我和王爷多少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今日死在我的手下，也算咱们两清了！”
　　正要动手忽然听到后面一声女子的尖叫：“不要！”
　　颜夕楼的手一停，欧阳鸣的眼睛蓦地瞪大，吼道：“走！”
　　颜夕楼皱眉：“是谁？让她过来。”
　　士兵放开路，柳小婉抱着一个哇哇哭的婴儿扑过来，被士兵拦在欧阳鸣的面前，哭道：“师兄，你让我和妍儿跟你一起走吧！”
　　欧阳鸣怒道：“胡闹！让你走你就走，不要再回来！”他转头对颜夕楼道：“你要杀便杀，让她走！”
　　颜夕楼不认识柳小婉，李良在他耳边提醒道：“送到楚玄清那边那个探子，暮云。”
　　柳小婉抱着孩子哭得气梗咽喉，道：“你不想杀我，但是是我害了你，你死了我怎么活下去！师兄，你让我和妍儿跟你一起走吧，咱们一家三口一起去！”
　　欧阳鸣不看她梨花带雨的脸，只咬牙看着颜夕楼道：“她是你靖安军中的密探，她潜伏在我身边是为了套取我身上的情报，你们能这样连战连捷有她的一份功劳，你们要是还有点良心就不要动她！”
　　柳小婉怀中的幼子哭声越来越大，她被拦在欧阳鸣面前，看着往日英姿的欧阳鸣沦为阶下囚，哭道：“师兄……”
　　她是个探子，她就不应该对欧阳鸣有任何情谊，她到欧阳鸣的身边就是为了送他上路，但是……这其中纷乱的情思，谁又说得清呢？
　　欧阳鸣深深的看了一眼柳小婉，转而对颜夕楼道：“颜夕楼，我的罪过我一己承当，你若还是个男人，就莫要连累妇孺！”说罢脖子直接撞向了颜夕楼手中的刀，顿时鲜血四溅，摔在地上。
　　“啊！”柳小婉一声凄厉的尖叫：“师兄！”
　　颜夕楼和李良对视一眼，都有些感触，欧阳鸣纵然手染鲜血，但是对这柳小婉却是真情真意。
　　柳小婉崩溃的哭了很久那声音才低下去，李良走到她身边，道：“当年是我送你去他身边的，欧阳鸣已死，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你要是想过普通人的生活，我可以帮你安排。”
　　她没有说话。
　　李良道：“如果你真的爱他，就不要轻生，你至少能为他留下他的一点血脉。”
　　柳小婉把怀里的孩子紧紧的抱住，唤道：“将军……”
　　“你很恨我吧？”
　　“我不恨你，做你的探子是我自己选的，爱上他还是我自己选的，我不恨任何人，看在我为你们做了这么多的份上，请给他一个坟墓，一个石碑吧。”柳小婉轻轻的说。
　　“好。”
　　柳小婉有些踉跄的站起来，李良扶了她一把，她站住身形，呆呆的看着欧阳鸣，道：“相公，多等我两年，我会去找你的。”
　　她说完这句话，就转身向着来的方向慢慢的去了。
　　这时贴着山边刮了一阵风，把柳小婉有些散乱的发丝都吹到了她的脑后，轻柔的就像……欧阳鸣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