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茶花》涂小言

125、已然无书

　　那天白卿和走了之后楚玄灏没一个时辰也走了，几个人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别管这少爷怎么样，楚玄灏还是只有他摆的平。
　　楚玄灏回到王府之后心情好了不少，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但是大家就是觉得他心情不错。
　　比如议事的时候，他让白卿和坐在一边跟着一起听，很愿意听他的意见，而且看到他的茶杯空了总想去倒茶。
　　白卿和八风不动的坐在那里，感受着身后文臣武将探寻的目光，如果那些目光是刀子的话他现在早已经千疮百孔了，但是他丝毫不在意，他知道，没有人再敢在他的身上动一点点的歪心思，因为有那二十四条人命在他们的头顶上压着他们蠢蠢欲动的“忠义。”
　　水遥在外奔波，已经好久都没有回来了，他不禁想着，难道是因为自己回来了，所以水遥觉得他已经不必在这里了么？
　　看他出神，李良轻轻的碰了一下他，道：“白先生？王爷跟您说话呢，您去吗？”
　　白卿和回神一笑，道：“不好意思，我走神了，王爷方才说什么？”
　　李良道：“王爷要去一趟云州，少爷生前在云州给王爷留下了很多备用的粮草，现在战事不紧，王爷想自己去押一趟，想让白先生一起去。”
　　云州？白卿和看向楚玄灏，好好的去云州干什么？不禁问道：“飞鸽传书给云州就是，为何要让王爷跑一趟呢？”
　　楚玄灏道：“只是想走走罢了，许久未出这小小县城，最近也没有什么要紧事，李良都可以处理。”
　　“当然，王爷想走走也是好的，那都谁跟去呢？颜教头是一定要去的，还有亲兵要带些……”
　　“夕楼不去，这次就你我二人，轻装简行，到了云州水大人自然会派人押送，如何？”
　　“既然王爷心中已有计较，卿和就陪王爷走一趟。”
　　楚玄灏点点头，道：“那就十日后出发，夕楼去安排一下。”
　　颜夕楼应了一声。
　　说完话大家就都散了，白卿和同众人一起走出去，对李良道：“王爷这次连颜教头都不带了，要去做什么呢？”
　　李良无所谓道：“整个西北都是我们的了，能出什么事？”说完又笑了一下，道：“那年第一次见少爷，王爷带着夕楼，少爷带着云书，四个人从花灯影儿里走过来，真真是玉树临风……”
　　白卿和忽然想起，自从他回到西北王府，然后又来到这小县城，他就从来都没有见过燕云书。
　　他想了想，才问道：“你说的另一个人去哪儿了？怎么不见他陪在王爷身边？”
　　李良顿时觉得自己说错话了，但是转念一想，面前的这个人未必就是凌溯溪，而且就算退一万步说，他是凌溯溪，燕云书的事情他们也不可能瞒一辈子的。
　　于是有些黯然道：“白先生既想见他，就去夕楼那里吧。”说完就走了。
　　白卿和微微皱起了眉头，转而去找颜夕楼。
　　楚玄灏那边没有什么事，颜夕楼出来找冯飞扬告诉他挑选亲军跟着楚玄灏回云州，才从冯飞扬那里出来就见到白卿和站在他的房间附近。
　　白卿和找他有什么事？
　　他走过去道：“白先生怎么来这里了？您找我有事吗？”
　　白卿和转过身来，问道：“颜教头，有一位燕云书公子，在下在很多人口中都听过，听闻他是被派到京城了，可知他什么时候回来？在下仰慕，很想见见。”
　　颜夕楼的面容一僵，眼中的神采顿时消失，呆愣了半晌才道：“少爷，如果云书听到你这样说话的话，他会很伤心的。”
　　这还是白卿和来到这里之后，颜夕楼第一次叫他少爷，这声少爷一出口，白卿和似乎就想起了自己在王府中的情景，语气就有了些怅惘：“颜教头此言何意？”
　　颜夕楼定定的看了他半天，道：“你想见云书，那就跟我来吧。”说着头前带路，往自己的房间去了。
　　白卿和看颜夕楼面色有异，忽然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当颜夕楼打开了卧室的门的时候，扑面而来的不是清爽的气息，而是香味，不是熏香的味道，是……供香的味道。
　　白卿和迈步走进他的房间，很朴素的房间，桌椅板凳都不见奢华，甚至毫无花样，他转头看向西边，那里放着一个供桌，一个插满断香的香炉，三盘新鲜的供果，一个青瓷坛子，如果他看到那青瓷坛子还不知道那是什么的话，当他看到那漆黑的牌位的时候，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燕云书的灵位，就那么冷冷清清的摆在那里，那上面的笔迹，是颜夕楼的。
　　白卿和愕然：“他……”
　　“少爷本就身体虚弱，又经历了这一场大变，已经就剩了一副骨架在那里了，王爷怕少爷伤心，于养病无益，就严令身边的人都不许提起云书，所以你从来都不知道云书的事情。”
　　颜夕楼说着从他身边走过，去供桌旁取了香，在一边的蜡烛上点燃，一根一根的插到了香炉里，看那袅袅的香烟在灵位前徐徐向上，他的心就撕裂了一般的疼。
　　“什么……时候的事……”白卿和喃喃问道。
　　“千山坳，他把王爷放了进去，看着王爷把你救走，然后就想回到靖安军里，他是想回来的，他为怀宁军打过那么多次的仗，但是他一次都没有真正的伤到靖安军哪怕是一个人，所以他回来我就去接他，他为我挡了一刀，死在了我怀里。”
　　白卿和看着那灵位，一时无言。
　　“少爷，你别反对，你让我叫你一声少爷吧，云书为了对我的承诺，临死的时候都记挂着要护你周全，是我害了他，可是他死了，我却连个坟茔都不能给他，因为我不想他孤独的躺在土里，我知道他一定想跟我一起的。”
　　“是凌溯溪的错。”白卿和轻声道：“他不该让燕云书留下，他该让他走的，燕云书走了，凌溯溪也未必会被怀宁王杀掉，而他至少能活着。”
　　颜夕楼摇摇头，眼里有了些泪光。道：“少爷，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云书的错，是我的错。”
　　他笑了笑：“我跟了王爷这么多年，为他出生入死，还是看不透他的心，傻到会相信他要杀你，而我与云书相交这么多年，却没有看出他对我的一片真心，还亲手把他推进了火坑，如果没有我，你不会在外面颠沛流离餐风露宿，如果没有我云书不会带着你为了保住你而投靠了楚玄清，最后你们二人也不会被楚玄清利用，你不会与王爷心生桎梏，而云书……也不会死在千山坳。”
　　白卿和走到供桌前，也拿了香，点燃，晃掉火苗，那香味不是他喜欢的，但是他却被这香薰的眼睛都有些模糊了，也许是那烟模糊了那灵位，也许是那烟模糊了他的视线，反正他是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清了。
　　面前那灵位好像映出燕云书不羁的笑容，洒脱而明朗的笑容，好像在笑着说着什么，燕云书说的话从来都那么豁达，如果那段日子没有燕云书在身边，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坚持下去。
　　他一直在说自己不是凌溯溪，想骗的人没有骗的了，而自己的心却被骗了，真的以为自己不是凌溯溪了。
　　但是在看到这个灵位的时候，那种痛苦是真真切切的，他知道，自己是白卿和，也是……凌溯溪。
　　“云书……”他喃喃道：“对不起……”
　　那声音太小了，小到他自己都听不清了，颜夕楼也没有听清，只是看着那灵位，和那……名字。
　　白卿和把手里的香插到香炉里，恭恭敬敬的对着灵位行了一礼，有了他这一礼，燕云书来世一定会有一个富贵太平的人生的。
　　“夕楼，别太伤心了，云书他……不会怪你的……”
　　颜夕楼自嘲的笑道：“云书当然不会怪我，他这个人总觉得什么事都是可以解决的，无论什么样的事情，既然发生了他就会努力去做，从不抱怨，从不后悔……什么都是……”
　　他的声音轻轻，仿佛只说给燕云书一个人听。
　　白卿和叹了一声：“今生没了还有来生，也许奈何桥边云书还在等你，等你一起走。”
　　颜夕楼转头看他，眼睛中现出了一丝希冀：“会么？”
　　“会的，今生他没有跟你一起走，我相信他一定会等着你一起走的。”
　　白卿和的声音有种无法言说的魔力，让颜夕楼就那么相信了他。
　　真的吗？
　　颜夕楼不禁往前又走了一步，真的吗？云书你会在奈何桥边等我吗？你不会怪我，你会等我，等我陪你走最后一程，等我陪你再来一次，是吗？
　　眼前仿佛是燕云书的笑脸，又仿佛是对他说的话鼓励的笑笑，好像真的如白卿和所说，他在等候。
　　白卿和转身离开了颜夕楼的房间，铁汉情伤的时候最是让人动容，颜夕楼那眼中流露出来的伤痛让他不忍再看。
　　房间外的阳光很好，他没有关门，也许……他想这样好的阳光也照到那屋子里一点，最好照进一个人的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