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家的大姑娘》陈公子bronze

5、（五）

　　丞相家的大姑娘（五）
　　by陈公子bronze

　　赫连季在位很长时间。
　　他治下安稳，天下太平，都说乱世出英雄，这般太平盛世连个占山为王的山贼都没有，更别说什么起义军。皇帝太能干，臣子们几乎不须操心任何，只本本分分地尽职尽忠即可，尤其在他斩杀了企图挟持赫连旭篡位的原兵马大将军之后，下头臣子连半点谋反之心都没有。
　　已经没有儿子的赫连季开始考虑继承人的问题。
　　他先是去找了云游在外的凤瑾，要借她儿子做新太子，可凤瑾记恨他还来不及，怎么会把自己儿子往皇宫里送。赫连季无功而返。
　　如是过了几日，原丞相夫人也就是赫连季的丈母娘找上门来，往他眼前推来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
　　娃娃是个女娃，梳着双鬏，对他撇了撇嘴。
　　赫连季：“……”
　　娃娃见他不说话，往前走了一步，奶声奶气道了一声：“姐夫。”
　　赫连季抖了一下：“……夫人，这……”
　　凤老夫人眼也不抬：“我小女儿，凤当归。是你一个叔叔的种，全是半个皇家人，也没辱没了你赫连家的血。做个继承人刚好。”
　　赫连季因着这句话里的信息量有些头疼，斟酌再三还是捡重要的问：“这女太子……”
　　凤老夫人似乎就等他这句话了似的，抬头满眼复杂，语气却很果决，“当初我跟凤元那个可怜的说叫她干脆杀了你自己做个女皇帝得了，可她死活不肯，还把我打发了出去，至今才回来。”
　　“女太子挺好的，就这么定了。”

　　赫连季开始手把手带孩子。起初抱在怀里上朝，之后在龙椅旁边加了一张小椅子让她坐。成日里全是帝王策治世书。
　　小孩子还是玩性大的时候，被他逼的狠了就搬出凤老夫人离开之前跟她说过的：“受委屈了就跟他提先皇后，实在受不了就去宗庙跪凤皇后的牌位。”
　　赫连季郁闷不已，偏偏对那张与凤元有三分相似的脸没有办法。
　　于是他只能叹气，把她扯过来掰着指头讲道理。“你是第一个女太子，你将来还会是第一个女皇帝，你要让下面所有男人服你，就要比他们都优秀。”
　　他这样谆谆教诲了十四年，到凤当归二十岁时，下了一道旨意退位让贤于女太子。那时她已经改叫赫连当归了。
　　朝野震惊。可是力排众议早在册立她为女太子时就已经经过一遍了，这么多年所有人都已经认同了女人把持朝政，也认可了当归的能力，所以只是礼节性表示震惊，其实相当坦然地准备仪式去了。
　　赫连季已经六十一岁了。
　　他去年过了六十大寿，举国欢庆，毕竟已经很久没有超过六十岁的皇帝了。应百姓要求游行了皇帝车辇，赫连季一个人坐在皇帝辇上，只有后头女太子骑马跟随，他下意识摸了摸旁边的丝绸，这么多年，他一直保持这个习惯，身边总会留出一个人的位子，自己只占半席，等待某个仿佛只是片刻退席的人回来继续与他比肩。
　　他一直这样想的，但是在此时此刻的盛大中，他突然醒悟了这些年自己的恍惚痴梦——那个人不会再回来了，身侧这个柔软的丝绸垫子永远不会因为某个人的体重而微微下陷，也不会因为某个人的喜好而亲手熏香。
　　他突然莫名生出一股巨大的孤独感。
　　他不可遏制地幻想凤元陪他走这一场游行的场景。可他想象不出来了。
　　已经又过了这么多年了。太久了，久到他记不得她的脸，只记得她已经离开自己太久了。
　　他疯了一般想念她，开始琢磨着去皇陵与她合葬一处。
　　于是，赫连当归登基时，他自己最后一次躺在龙床上，手里捏着半块兵符，听见外头伽蓝寺象征新帝登基的一百零八道钟声响过，权当是自己驾崩的一百零八道钟声。
　　眼前似乎又浮现出凤元的脸庞，从初见时那簪瑛国士一般满溢青春的洁白少女，到沙场上银甲红绦凛凛不可侵犯的女将；从气势冲天来逼问自己暗杀辜辙时被怒火映亮的眼眸，到最后沾血含春喃喃低语细数从前的苍白的唇。他在死前的走马灯里没有看到自己前恭后倨的一生，只看到她在他身边的年岁里一颦一笑一嗔一悲。
　　他们都不是善于表达爱意的人，有心无口的感情注定让他们陷入俗套里，陷入彼此的否定和自我折磨当中，守着自己的感情如同守着尊严的底线，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了无尘事之时，才肯低低絮语出来，却已经让对方追悔莫及。
　　可他毕竟是彻底得到过她。身心俱得，身心交瘁。
　　他满足而遗憾的闭上了双眼。
　　再也没有睁开。

作者有话说

　　大姑娘的故事正片至此就结束啦。之后会不定期更新番外。
至于二姑娘三姑娘甚至老夫人的故事，就是这个系列的其他几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