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屏金鹧鸪》星期天

48、天涯是归路（二）

　　“母妃，您叫孩儿来有什么事吗？”
　　郗贵妃刚用完膳，只是抬眼看了看六王爷李明煜，接过宫娥呈上的浓茶漱了漱口，又用锦帕擦着细白莹润的双手。她没说话，李明煜也只好恭敬地站立一旁，不敢坐下。品了一会儿茶后，郗贵妃才挥挥手，训练有素的宫娥们鱼贯而出，殿内只剩母子两人，安静异常。
　　“煜儿，你知道叫你来是为什么吗？”
　　李明煜心中突地一跳，忙回道：“孩儿不知，请母亲明示。”
　　“哼，好一个不知。为娘千辛万苦养大的儿子，现在竟帮着外人对付自己的母亲了！”
　　“母亲……”
　　“别说你不知道。”郗贵妃双目圆睁，气得浑身颤抖不已。这么多年过去，她早明白君王的宠爱是靠不住的，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便是她的亲生儿子。可如今，她唯一的依靠也靠不住了，“那个小贱人是不是你救走了？快说！”
　　李明煜大惊失色：“母亲，你……”
　　“你以为你能救她吗？不自量力。”郗贵妃阴狠地笑了。没有惊天的权谋，她如何能在危机重重的后宫立足？她想要对付的人，还从来没有逃脱过。
　　“母亲！”李明煜恍然大悟，立即厉声道，“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再伤了她，我不允许，绝不允许！”他紧紧盯着自己的母亲，一字一顿，“除非我死了，否则没有人能伤害她。”
　　一向乖顺的儿子如今怒目而视，狠绝的话语如同刀子一样锋利。郗贵妃一下愣住了，感觉到自己世界里的支柱轰然倒塌，所有的辛苦、所有的努力都在这时付诸东流：“煜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啊？……为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谁？还不都是为了你吗。煜儿，你怎么能这样伤母亲的心！”话未说完，已经是泪流满面。
　　李明煜没有说话，冷冷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看着他似曾相识的表情，郗贵妃终于崩溃了，她大笑着扑到地上，喃喃道：“果然是他的儿子，连表情都是一模一样，一模一样的。”
　　看着母亲疯颠的样子，李明煜的眸中闪过一丝痛楚，他缓缓走到郗贵妃的面前跪下，如同孩提时一样把头埋进母亲的怀里：“母亲，你就放手吧。你的心愿，让孩儿帮你实现。”

　　严华寺的后面稀稀落落地植了十来棵柳树，高及膝盖的青草长得铺天盖地，星星点点的风信子散落其中。微风拂过，犹如层层绿浪汹涌而来。
　　杜若彤的心“呯呯”跳着，屏息凝气走出百余米，便看到一匹通体雪白的马儿悠闲地嚼着青草，旁边剑眉星目的青年男子手抚柳树，怔怔出神。是他，真的是他！杜若彤几乎是贪婪地盯着那个修长挺拔的身影，满心欢喜化为柔柔的呼唤：“卢成。”
　　年青男子身躯猛震，惊讶疑惑的神情在见到她的一瞬间化为狂喜：“是你吗，若彤？”
　　“嗯，是我。”
　　她含笑应道，简单的几个字里包含着太多太多的情感。往事历历在目，那些痛苦、心伤、离别在此时看来，只是让他们之间的爱情更加醇美醉人。不管经历了什么，仍然是在这个地方，他们依然固守着对彼此的承诺。
　　感觉到她的心意，卢成与她相视而笑，一步一步坚定迈出，再次把手伸出：“若彤？”
　　纤细的手伸出，轻轻放在他的大掌之中，于是，两手相握，继而十指相缠，交织着两颗心激烈的跳动。
　　“阿若。”
　　杜若彤扭头一看，竟是多日未见的姚大娘笑容满面地站在一旁，欢喜地跑过去拉着她的手道：“大娘，我好想您呀。”
　　“你这孩子。唉，看到你这样，大娘也放心啦。”姚大娘慈爱地抚着杜若彤的秀发，唏嘘不已。她一生无子，早把感情倾注在随她学艺的杜若彤和安平公主身上。当初杜若彤为《画屏金鹧鸪》着迷时，曾担心她会重蹈自己过去的悲剧，此时见她终于获得幸福，不免喜极而泣，“唉，如果公主也像你这样，那我此生已无憾啊。”
　　“怡宁一定会像我一样找到自己的幸福的，大娘，您就放心吧。”看着双鬂已有微霜的姚大娘，杜若彤强忍眼泪道，“大娘，您一定要保重，别让我担心好吗？”
　　姚大娘笑着点头，执了杜若彤的手来到卢成面前：“卢将军，阿若这孩子性子有些拧，脾气又娇纵些，以后你可要让着些，别让她受了委屈。”
　　“是，我一定会照顾好她的。”
　　“好，好，”姚大娘把两人的手牵在一起，紧紧握住，“大娘就把阿若交给你了。”
　　“大娘。”离别的愁绪袭上心头，杜若彤眼含热泪，抱住姚大娘，“大娘，我们以后再来看您。”
　　姚大娘老泪纵横，拍拍杜若彤的肩膀，转身离开。见她的背影越来越远，杜若彤哭倒在卢成的怀中：“卢成，我好想见怡宁哦。”
　　“我们先去看看杜伯父，再去找公主和得明好吗？”卢成搂着她，柔声道。话音刚落，婉转悠扬的琴声响起，随着琴声，碧空如洗，云朵悠然，璀灿的阳光下鸟儿鸣唱，花儿吐艳，流水欢歌。竟是那曲《画屏金鹧鸪》。
　　崭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杜若彤擦干眼泪，展颜而笑：“卢成，我们出发吧。”
　　在琴声中，两人共乘一骑，留恋地看了看京都这个带给他们伤痛，也带给他们欢乐的地方，终于纵马离去，消失无踪。

　　三年后，皇朝的帝王欲立宠爱的丽妃为后，遭到满朝文武的激烈反对。一直沉迷于酒色当中的皇帝这时才赫然发现，朝中的大权不知不觉中已掌握在儿子李明煜的手中。于是他只得册立李明煜的生母——郗贵妃为后，并在一年后将皇位禅让给了李明煜。
　　新皇登基，普天同庆。但新皇却将结发之妻弃之冷宫，育有皇子的两名侧妃也仅仅册妃，并未立皇后，引得天下人纷纷猜测。只是，世事多变，沧海桑田，谁又能想起荷花池畔曾经许下的来世之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