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屏金鹧鸪》星期天

47、天涯是归路（一）

　　漆黑的夜晚，一个人影悄悄溜出皇朝宗庙，在他身后，浓烟弥漫，熊熊大火肆无忌弹地吞噬着宗庙巍峨的屋宇。
　　“失火啦，失火啦！”最先发现险情的一名龙□□大叫着冲过来，突然发现了蒙面的夜行人，大为惊愕，“你，你……来人呀，啊！”
　　蒙面人敏捷地上前扼住他的咽喉，让冲口而出的叫嚷硬生生没了音，另一只手猛力在他脖上一劈，那名龙□□顿时晕了过去。蒙面人小心翼翼地把他拖到花丛中藏好，再在众人赶来之前快速脱下外面的夜行衣，露出里面龙□□暗金色的软甲，轻易就混在慌乱的人群之中。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卢成看看乱成一团的人群，开心地朝央离宫跑去。刚转身，就听又有人大声喊道：“快看，那边也失火了！是央离宫，央离宫也失火了！”
　　央离宫！卢成震惊得无以言表，只见央离宫方向浓烟冲天，火光熊熊，把半边的天空都映亮了。怎么会这样？若彤她不会出事的，不会的。卢成默默念叨着，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向央离宫跑去。当他赶到时，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本就破败的央离宫此时在大火的吞噬下早已支撑不住，轰然倒塌，只余被烧得焦黑的断壁残垣。卢成随手抓住一个救火的人大声问道：“里面的人呢，救出来没有？”
　　那人被他凶狠的表情吓得话都说得结结巴巴：“不知道，……我们来的时候已经塌了。……里面的人……”
　　卢成一把甩开他，瞪着被烧得只剩灰烬的央离宫，眼前浮现出杜若彤娇羞的笑靥，她温柔而坚定的话语在耳边回荡。
　　“如果天亮你还不来，我就跟你一起去。”
　　我答应过你的，无论怎样都不会再和你分开。卢成浮出一抹笑容，朝着火光熊熊的央离宫坚定地走过去。
　　“喂，你疯了，不能进去。”被他甩开的人见他不要命地朝火里冲，急忙拉住他。卢成头也不回，一掌把他推出老远，冲进了火海之中。

　　直到天亮时肆虐的大火才渐渐熄灭。皇朝的宗庙仅是外墙坍塌，里面的屋宇倒还安然无事，但央离宫在大火中尽毁，被关在央离宫的慧妃娘娘也因此香消玉陨。佳人突逝，皇帝悲痛欲绝，追悔莫及，在悔恨之中下令彻查此事，务必缉拿真凶。可十几天过去了，仍然一点头绪也没有，更别说缉拿凶犯了。皇帝龙颜大怒，将当日值夜的龙□□、央离宫生还的内侍宫娥、查办此事的一干官员杀的杀、流放的流放，整个皇朝又一次处在血雨腥风之中。
　　此皇朝储君六王爷的府邸里也是暗潮涌动，两位侧妃先后怀上身孕，让即将为人父的六王爷兴奋不已。看着丈夫脸上由衷高兴的笑容，而自己的肚子仍然毫无动静，不免让六王妃整日忧心忡忡、暗自神伤。就在这时，她又被一个消息彻底击垮了。
　　她的丈夫，竟然在别院里私藏了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对他来说，显然是特别的。她被小心翼翼地保护在别院里，不许任何人打扰，还派了他最为信任的小安亲自服侍。
　　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自己的丈夫痴迷成这样呢？在每个失眠的夜晚，六王妃翻来覆去想的都是这个问题，虽然这个问题让自己更加痛苦，可她还是忍不住去想，去猜测。
　　“看来，皇兄的心里根本就没有你，没有你。”昭月公主冷冷的话语在耳边反复回响，犹如魔咒一般。六王妃再也承受不住，她大口喘息着，从枕下摸出一把匕首，向自己的手臂上狠狠划去，直到殷红的鲜血涌出，她才慢慢平静下来。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个该死的女人造成的！她瞪着手臂上纵横交错的伤疤，目光绝然。

　　徐徐微风拂过，为炎热的夏日带来一丝凉意，满池碧绿的荷叶如绿浪翻滚，一朵朵粉白的荷花开得正欢，香气四溢。
　　荷花池旁，一名浅粉衣衫的女子倚着汉白玉的栏柱发呆，鱼食从指缝中掉落，惹得池里的数条锦鲤飞跃出池面，溅起点点水花。她莹白如玉的脸上蛾眉紧蹙，秋水般的明眸中满含忧愁，痛苦忧伤的表情让任何一个见了她的人也忍不住跟着难过起来。
　　“阿若。”
　　轻轻的呼喊从背后传来，她回头浅笑：“六王爷，你来啦。”
　　六王爷李明煜一笑，走过来看着满池的菏花道：“还记得骊山太液池里的荷花吗？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些荷花开得不如太液池里的好。”
　　被唤作“阿若”的女子也一笑：“是啊，我也是这样觉得。”
　　沉默如水般蔓延着，两人的心里俱是沉甸甸的，曾经有过的时光就在沉默中渐渐消逝。李明煜收回目光，扭头凝视着眼前的女子，万般滋味涌上心头：“……你，不问我吗？”
　　“你，愿意告诉我吗？”
　　看着她忧伤的笑靥，李明煜嘴角泛起讥讽的苦笑：“我曾经说过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只要你高兴，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晶莹剔透的泪珠在她的眼角凝聚，顺着脸颊缓缓滑落。李明煜伸手轻轻接住它，在他修长的手指上，那滴泪珠发出透明温润的光芒，一闪而逝。
　　“李明煜，那次我说恨你，不是我的真心话。我……我才是应该被憎恨的那个人，因为自己的害怕，而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你的身上……都是我的错。”
　　“不要再说了，”李明煜摇摇头，似把过往的一切都甩开，“都是过去的事，不要提了。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吧？”一边说着一边挑起身旁女子额头上的覆发细看，只见光滑的额头上只余一个月牙形的浅浅的疤痕，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
　　仅仅是一个浅浅的疤痕，李明煜就已经觉得心痛难忍，他竭力控制着想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只是淡淡道：“以后，别再伤害自己的身体了。”
　　他的话淡淡的，却是温暖贴心的，让她的鼻头阵阵发酸，忙垂下了头不敢再看他。只听他又道：“你的伤好了，明天就离开吧。……你要找的人在华严寺，他在那儿等你。”
　　“他……在华严寺？”
　　指尖上她的泪滴落过的地方烫得揪心，李明煜握紧双手，也将那窒人的痛苦握紧。平生第一次，他在谎言与真实之间艰难挣扎着。只要一个谎言，一个小小的谎言，她就会留在他的身边，可是，他却无法看着她将谎言说出口。
　　“李明煜。”
　　“呃？”他抬头，立刻被扑进怀中的娇躯震住了，“阿若，你？”
　　“明天，我就要离开了，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你。……李明煜，我会想你的。”
　　喜悦的泪水灼痛了李明煜的眼角，他颤抖着，终于将怀中的女子紧紧抱住：“来世，来世好吗？那时我一定不会再放手。”
　　躲在暗处的六王妃用力捂住嘴，在震惊和绝望的双重打击下瘫倒在地上。那样姿妍绝世、清丽出尘的女子，分明是已经逝去的慧妃娘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