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缘》吃鱼丸

1、第一章

　　这一天是明正四年的正月初一，皇城脚下落座了一家不大不小的茶楼。
　　店家赶着这全年最闲的时候儿开张，满大街的人便顺势进去瞧瞧坐坐，塞得一座小楼满满当当，一派热闹景象。
　　进来看热闹的人多了，便有人看出些门道来，暗道这家茶楼别具一格，雅座倒是修的像个雅间——三围墙壁，门开在另一边，面向大堂的一边整面空着，改为珠帘。怪是怪了些，不过如此一来，二楼的客官便彼此不会影响，也不惧大堂里头一些不识趣儿的打量，得了一个清静。

　　二楼拐角一间雅间里头，有两女正坐在那琳琅珠帘后，好奇地打量着满是人的大堂。
　　“瞅瞅你们那样儿，眼珠子都恨不得伸出去。”雅间里忽的响起一声，却原来那两女身后还有一人。
　　那人躺在一把贵妃榻上，闲闲适适的，一手握杯，一手把玩着手边的小香炉。
　　听得那一声打趣，着藕色衫子的女子红着脸默默坐了回去，倒是另一位着杏黄的小姑娘不满地撅起嘴嘟哝了一句。
　　那榻上的人悠长的“嗯”了一声，似是自言自语得说道：“近来睡得不安稳，耳朵倒是不太好使了。”她说到此处，还真伸手搓了搓耳朵，“碧牙，你方才可说了什么？”
　　“无。”小姑娘别别扭扭的回道，“只是夸松阳仙君这茶楼开的甚好。”
　　“她飞升之前正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开个把茶楼算不得什么。”扶姜见她那副小性子发作的模样，便不再多言，又拾起边上的香炉，在掌间翻转了几下，看着袅袅的烟雾在指间缭绕。
　　她看着看着，视线便有些飘渺了起来，外人看着一副沉沉思索的样子，唯有碧珠与碧牙知道，这一位恐怕又是神游太虚去了。
　　碧牙两眼一翻，不耐的瞅了扶姜一眼，挽了碧珠的手臂，亲亲热热的又凑到珠帘后头去了。

　　大堂里头人多，声音大的很也杂的很，雅间里却奇异的没有那么吵闹。先头挤进来凑热闹的人散的差不多了，坐下来的都是真真正正想瞧瞧这茶馆的长短的，各自三三两两的聚成一桌，等着茶博士上台。
　　长白胡须的老先生站在桌后，有人认出是早先京都第一嘴，忙拍手叫了声好。老人笑笑，照例说了两句场面话，而后开始说起了戏本儿。
　　“却说那日，正是二月二，龙抬头的好日子......”
　　只听那茶博士说了这么一句，扶姜便嗤了一声，道，“也不知他们如何想的，二月二怎的就是龙抬头的日子了。我抬头还用挑日子？”
　　“君上，这不过是民间一个说法罢了。”碧珠回过头正正经经的向那人扶姜道。身旁碧牙将她的脑袋掰了回来，“君上哪是不懂。这是气仙君不许他在此处吃酒，心里不痛快呢。也就你理她。”闻得此言，碧珠脸便又是一红，扭头专注的望向下头，不再言语。
　　扶姜今日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这小丫头顶嘴，加上被挑破了心思，羞恼道：“碧牙近来是愈发没规矩了，可还记得谁是主子？”
　　“您——是您——”碧牙拖长了调回她，一副讨打模样。扶姜便要下榻，口里道，“你这妮子，不整治真是要上天了！”
　　“碧珠姐姐救我！”碧牙跳了起来，一把抓过身边的碧珠挡在面前。碧珠便去拦扶姜。
　　三人闹了没一会儿，扶姜便又懒洋洋地躺回了榻上。“不闹了，累得很。”
　　碧珠走上前为她斟了一杯茶，却被扶姜抬手拂开来，“不喝茶。”她敛了面上的笑，坐起身，整了整微皱的长衫，“歇够了，走吧。”
　　碧珠道了声是，收拢起几面上的物什儿，那厢碧牙取了一边的披风为扶姜披上。
　　“这便走了？”空了的榻上忽而出现一名女子，广袖长袍，墨发高束，正是这茶楼的主人松阳仙君无疑。
　　扶姜瞧见她便是一个白眼。
　　松阳却乐了，笑道：“真这般小气？不就是不让你在这儿吃酒吗？”
　　“这与酒无关，”扶姜晃着脑袋道，“这是尊严。”
　　“扑哧——”
　　这是碧牙没忍住，笑了。
　　扶姜恼羞成怒的望过去，这成事不足的丫头！
　　碧牙吐吐舌往碧珠身后缩了缩。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儿。”扶姜竖着两道好看的眉毛恶狠狠的道。
　　松阳笑个不停，“哎哟扶姜啊，你可真是四海八荒的一块宝儿。”
　　“不用你说，本君自然晓得！”
　　听听，连“本君”都用上了，再笑下去怕是要翻脸了。为着这位祖宗的颜面，松阳忙止了笑，正色道，“我在下界尚要呆一段时间，若有事你只管找我便是。”
　　扶姜点了点头，径自转身，推开门往外走了。碧珠碧牙两女冲着松阳一俯身，行礼告退。
　　松阳倚在珠帘后，望着那一袭向外走的磊落青衫，顺手摸了摸方才扶姜一直拿在手中把玩的香炉，却被烫的扔了出去。
　　“啧。”松阳看着红肿的虎口蹙了蹙眉。再抬眼时，那三人的身影已然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