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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清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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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方十哉尚未归。
客栈中的陈百龄有些坐立难安,一天中多次变故,悲痛,淋雨,奔逃,一番下来几乎耗尽她所有的精神。她闭起眼睛,眼前仿佛是烈日高悬的菜市集口,锋利的刀刃,沉默的父亲和一地的鲜血;睁开眼睛,被追杀的恐惧和绝望又翻腾着涌上心头。
与方十哉在一起时,尚还能分些心神不必去想这些事情。而如今她孤身一人,精神重新绷得像一根弦,心底的苦痛狠狠地攫住了她。
中间有人来敲门,都把她惊得整个人发颤,而实际上是客栈的小二送来吃食和热水。
方十哉还不回来吗?陈百龄伏在桌上,头痛欲裂。
许是因为筋疲力尽,精神高度紧张之后是巨大的疲惫感,陈百龄抵着额头,靠着桌子晕乎乎睡了过去。
一股带着枣味的粥香萦绕在鼻尖。
陈百龄眉头微动,渐渐睁开眼睛。她意识有些不清楚,见身前站着一个人影,便喃喃道:“阿翠姐……今早煮了些什么,这般好闻?”
方十哉有些愣,这声音软软的,带着小小的鼻音,叫她心里突然间痒了一下。
再低下头时,陈大小姐已经半坐起身,葱白的胳膊正一下一下揉着眼睛,方十哉不由得笑起来:“醒啦?醒了就快起来……”
陈百龄听到有些陌生也有些熟悉的声音,才倏然睁大了眼,看清了眼前人,回到现实中来。自己分明是在一家小客栈的客房中,自己从昨日开始,就已经没有家了,没有了陈伯的小黄狗,没有了阿翠的绿豆糕,更没有了父亲温和的呼唤,什么都没有了。
这一认知叫她在一瞬间难过起来。
一只手轻拍了一下她的面颊:“想什么呢?阿翠姐是谁?”
“……”陈百龄赧然,“方姑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后半夜,回来的时候发现你睡了,叫都叫不醒呢。”方十哉后退几步,到桌前盛了碗粥,“快来喝粥,真州的红枣粥可是一绝,我早上特地买来的。”
“嗯……”陈百龄小声应道。她正要起身下床,才发现自己仅着中衣,心里一紧,不由道:“方姑娘,我记得……记得我是趴在桌上睡的……衣服、衣服……”
“哦,我回来的时候,见你睡得不舒服,便抱你到床上的。”方十哉口中含着一口粥,说话口口齿不太清楚,“衣服,也是我替你脱得。”
“……谢……谢。”陈百龄拢了拢衣服领口,有些不自然,她对这些竟毫无知觉。
“都是女子,你紧张什么。”方十哉好笑起来。
对啊,都是女子,自己根本没什么需要担心的。陈百龄心里安定下来,只是脸上的红晕一时半会褪不下去。
“那边矮桌上是替你新买的两身衣裳,还有涂伤的药,起来后莫忘记再上药。”说话间,方十哉已经一碗粥下肚,起身去盛第二碗。
陈百龄自方十哉视线看去,矮桌上放着两身朴素的女子衣裳,虽然朴素,倒是她熟悉的装束,衣裳旁是一个小白瓷瓶。此时她才感觉到额头上有清凉之感,伤口已经不痛了,想必是方十哉晚上替她上过一次药。
她心里十分感激:“方姑娘,我不知如何谢谢你……”
话未说完,陈百龄却整个人僵住了,她怔怔地看到方十哉从怀里摸出一个物事,小小的,包着黄色的油纸,外面扎着细细的红绳,眼熟至极,莫不是自己贴身放的极重要之物?
“这是你的吧?”方十哉伸手递过来。
陈百龄脑袋一空,几乎是疾步上前,夺了过来:“你怎么拿到的!”
方十哉微惊,眼前的女子瞪视着她,手放在胸前,紧紧攥着夺过来的东西,身体微颤。十哉移开了视线:“昨晚替你脱衣服的时候掉出来的。”
陈百龄瞪着的眼睛,渐渐垂了下来,刚才她惊惧交加,失了方寸。心神恢复时才感到自己有多么的无礼,而且是对着自己的救命恩人。她咬紧嘴唇,有些恍神,呐呐道:“对……对不起,方姑娘,对不起。”
方十哉却浑不在意:“没事,坐下吃饭。”
青瓷的碗里,冒着热气,几粒红色的大枣点缀在白色的米粥里,煞是好看。
房间里静悄悄的。
方十哉摩挲了一下碗边,忍不住开口道:“陈小姐,你是那宁州从事陈青岩的女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