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九生有幸

6、莫孤莫孤

　　莫孤台上。
　　韩非独自一人，斜卧榻上，饮着酒，就着并不十分明亮的灯光，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手中的竹简。
　　与白日不同，韩非并未束发加冠，仍和未及冠时一般，用浅紫发带束住发尾。
　　张良一路踉跄而来，进了这里，却有意走得慢了些，努力稳住自己的步伐。
　　韩非见他来，忙放下手中的竹简，起身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张良在他对面坐下。跪坐的一瞬间，膝盖上的伤口被牵动，又是一阵疼痛袭来。
　　张良忍不住皱了皱眉，却没有吭声。
　　韩非叹了口气，心下了然。
　　“子房到榻上歇着吧，干嘛总是逞强呢？”
　　韩非将身子挪了挪，拍拍自己身边空出来的位置。
　　张良有些犹豫，韩非便皱皱眉：
　　“又拒绝我，真是令人寒心。”
　　又是这种语气，张良抿了抿唇，不再犹豫。
　　韩非顿时桃花眼弯成月牙儿形，见少年与自己之间还有段距离，便自己向少年身边挪挪，顺手将榻上的衾被一扯，覆到二人膝上。
　　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张良并不反感，只是有些消受不来。
　　张良低着头，仿佛在认真地理着自己膝上的衾被，脸却悄悄地红了。
　　真奇怪啊，明明两个人都是男子，自己害羞什么。
　　因为离得很近，张良能嗅到韩非身上的气息，是淡淡的墨香混着白梅的清香，格外得好闻。韩非又饮了酒，原本清冽的味道添了酒气，缱绻缠绵之意，油然而生。想到这里，张良面上又烫了三分。
　　“子房？”韩非见他一直低着头，默不作声，便低了头，开口询问。
　　空荡荡的莫孤台上，有风吹进。张良被凉风这么一吹，灵台才清明了几分，忍不住将衾被又往上提了提。
　　张良慌忙敛了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抬头回应。白皙如玉的面容上还有未褪尽的红云，在有些昏暗的灯火之下，不复白日温润清雅模样，反生出诱人之态。
　　韩非向来顺从自己的心意，既已动情，便没有克制的道理。
　　微微转身，一把捉过张良的腕子，对着少年粉嫩的唇瓣，吻了下去。
　　张良蓦然睁大了眼睛，刚刚才稍稍清明了的灵台，顿时又混乱不堪。
　　凑得这样近，张良感觉自己能听到韩非的心跳声。
　　除此之外，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下去了。
　　那声音那样得清晰而有力，好像鼓锤一下下，擂在自己的胸膛上，震得自己六神无主，方寸大乱，七魂八魄都要离体。
　　纵然未经人事，张良也知道亲吻的含义。可是，他们都是男子，非哥哥又怎么能……
　　韩非浅尝辄止，便松开了张良。
　　“韩兄……”张良满面通红，声音糯糯的，像个孩子。
　　“从前都喊我非哥哥的，为何现在改了？恩？”韩非一手仍虚虚捉着张良的腕子，另一只手慢慢抚上张良的面颊，用指腹轻轻摩挲少年的眼角。他的桃花目中流光涟滟，无比的温柔与怜惜，又带着一抹淡淡的悲伤，让张良想起春日的江水，夏日的萤火，秋夜的月光，冬日的初雪，又暖又凉，让人辨不清滋味。
　　“我，我如今长大了。”张良觉得自己的解释很是拙劣。
　　“是啊，良儿长大了，长得十分好看，我很喜欢。”韩非又笑了笑，语速很慢，张良突然想起幼年的那场初会。那人转过头来，朝自己微微一笑，从那一刻开始，韩非对自己就是不同的存在吧。一直仰望他，渴望终有一日能与他比肩而立。原以为这就是自己全部的愿望，可是……
　　“良儿不喜欢我吗？还是——不知道是不是喜欢我？”
　　张良垂着眼睫，长长地眼睫在他眼底投下一道淡淡的阴影。
　　“我——不知道。”
　　韩非皱了皱眉，似乎在思索什么。然后——
　　再一次吻了下去。
　　这个吻与之前的浅尝辄止不同，轻柔而绵长。
　　少年忍不住轻轻喘息起来，鼻尖、唇舌，全是韩非的气息，蔓延至四肢百骸。
　　张良觉得自己像被什么一下子击中了，春草在心底的某一处先是破了芽，然后，然后便是疯狂的生长与蔓延，铺天盖地，迷了自己的眼睛。
　　原来，不止是仰慕。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在这风雨如晦的国度，何其有幸，遇此良人。
　　良久，韩非才放开怀中之人。
　　“现在知道了？”韩非理理少年已有着凌乱的鬓发。
　　少年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那好，叫声非哥哥来听听。”
　　“非，非哥哥。”
　　“以后没旁人的时候都要这么叫我，‘韩兄’‘韩兄’的，多生疏啊～～”
　　韩非起身去倒茶，这一壶是特地为张良煮的，如今已不再滚烫，温热得刚刚好，芳香却不应冷却而折损，反而酝酿释放得正好。气息凛冽而清新，正如初初长成的少年。
　　“子房尝尝。”
　　张良正欲接过杯子，却听得屋顶上一阵瓦片破碎的声响，顿时神色一凛。
　　韩非却不慌不忙，轻摇手中的杯盏。
　　“大概是卫庄兄在屋顶上蹲不住了。”
　　“什么？！”张良觉得今夜真是跌宕起伏，震惊一个接着一个。
　　韩非不以为然，将张良拉回衾被里，替他掖好被角。
　　“现在卫庄兄走了，良儿你一定要保护我～～”韩非将头埋在张良颈窝里，软着嗓子，毫无下限地撒娇。
　　张良第一次发现，原来非哥哥居然还有这种时候！！！我是不是被骗了？！
　　在屋顶上蹲了许久，忍了许久，险些听了一出活春宫的卫庄，终于忍无可忍地走了，临走时还故意踹碎了韩非莫孤台上的一片瓦。当然卫庄还是有克制的，否则韩非这莫孤台屋顶早就穿了。
　　“非哥哥，你今夜找我来有事吗？”
　　“当然有啊，陪我睡觉啊～～”
　　“啊？！”
　　“我一个人睡觉会害怕的！而且，现在卫庄走了，没人保护我了。这荒山野岭的，良儿你不会真的忍心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吧？！”
　　张良觉得自己真的被骗了！！！
　　……
　　言笑晏晏，满室暖香。孤独了许多年的莫孤台，从这个少年的出现开始，便有些不同了。今夜连冰冷的台阶都仿佛有了温度。
　　多少少年事，许多年后，张良再回忆起来，只如黄粱一梦，美丽而短暂。

作者有话说

　　前方高能预警，不要想歪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