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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麒麟啤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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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并且还觉得路凯的每一个行为都有着其深层涵义,于是点头答应。两人走出学校,因为不想在学生密集的地方就餐,于是坐上计程车来到市区走进一家日本料理店。差不多快到了吃饭的时间,店里坐满了一半的人。
“喜欢吃日本菜么?”路凯问我。
我脱去鞋子坐进位置,把脚盘成一个舒服的姿势,“还不错,当然仅限于偶尔去吃,若是天天吃这些,应该也会腻乏。”
服务员给我们拿来菜单。我要了鳗鱼饭,路凯要了海鲜炒饭,各自再加一份月见杏仁豆腐。
“有一碰都不碰的食物么?”
我点点头,“我算是不挑食的人,当然有不少东西吃起来并不是十分对胃口,不过不至于到讨厌的地步。唯独意面我无法忍受,别说要碰,就是远远看到都会全身起鸡皮疙瘩。”
“那从来没尝过喽?”
“尝过后才如此厌恶的。”我说,“第一次把意面放进嘴里,简直是感觉到了世界末日。”
路凯露出一副表示理解的神情,“我对沙茶酱也完全不行,火锅也好,炒饭也好,若是加有沙茶酱,我就恨不得掀桌子。”客人虽多,但店内的效率很高,服务员很快把我们点的饭呈了上来。“肚子好饿,先吃了。”路凯抛下这句话后开始闷头吃饭。
我慢慢品尝着味道不错的鳗鱼,一边看路凯,怎么看都觉得他只不过是和我一样随处可见的大学生罢了。我回想着宿管员对事件的表述,再看看路凯,实在是人不可貌相。门口对站着的女服务员一次次地用日语向进来的顾客问好。莫非在日本的中国餐馆中服务员都是喊“你好”的?邻座的一个女郎扯开喉咙尖叫了一声,坐在对面的男子脸上闪过一丝不悦,随即殷勤地掏出餐巾纸笑着递上去。
“从宿管员那听说了。”我看路凯把盘内的炒饭吃得七七八八了于是开口说道,“你帮我摆平了这件事。”
路凯舀起一勺附赠的味噌汤,不以为意地说:“举手之劳而已。”
“连公安机关都请动了还是举手之劳?不至于如此轻描淡写吧?”
路凯把味噌汤咽下,摆了摆手,“功劳并不在我,在我父亲。如实告诉你吧,这件事情若是只有你自己的话,最后绝对是吃苦果,并且苦不堪言。”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
“有一点需要你原谅,因为不知道到底是否需要帮忙,所以擅自去简单了解了下你的背景。你家庭的能力还不足以在廖市有所作为,评估之后才得到父亲的允许设法帮忙。要知道李瑜虽无大的背景,但好歹是廖市本地人,为人颇为无赖,父母也差不多是同一货色,况且送进医院的又是他,所以你处在一个相当不利的局面之中。”
“原来如此。”我有点恍然,前几次和校方的谈话之所以如同陷入泥沼,原来背后有如此考量。“不过你也并非廖市人,何以能……”
路凯打断我的话,“父亲在廖市有不少的投资,各个渠道有着坚实的人脉。不瞒你说,我在廖市上大学也有这个原因,若是一切顺利,毕业后会接手父亲在这里的产业。”
我再次恍然。“不过……为何要帮我?”
路凯几欲启齿,但又陷入沉默,良久后才开口道:“把你当作朋友所以才帮你。”说出这句话,他显得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两年来一直把你当作朋友,所以看见你陷入这样的漩涡之中不免想要伸手拉上一把,所幸事情也不怎么棘手,各个环节的人也没有敷衍,于是顺利解决。大概是性格不对口的关系,从小到大真正称得上朋友的人屈指可数,所以对朋友还是比较珍惜的。这样说好像有些自吹自擂,不过事实也确实如此。不过我也不是那种会为朋友赴汤蹈火两肋插刀的类型,大约是遗传了父亲的基因,整个事件我有通盘的考虑过可行性,再制定了合适的计划,才付诸实施。从另一个方面说,你也给了我个不错的机会,这样顺利的结局多少能打消一些父亲对我能力的怀疑。”
我内心有些感动,不知该说什么好。
“吃饱!”路凯挺起腰用手揉了揉肚子,“喝点什么吧?应该庆祝一下,烦人的事情好歹告一段落。啤酒如何?”路凯说完不等我回答就叫来服务员拿来点单要了四罐进口的麒麟一番榨啤酒,他麻利地打开两罐,把其中一罐推到我的面前。两人没有干杯自顾自喝完一罐啤酒。
“麒麟啤酒还是头一回喝。”我说,“这个牌子的东西以前只喝过一种不加糖的茶。”
“味道有差别吗?”
“或多或少,不过也说不出味觉上的差别是偏向了正面还是负面。大概无论什么牌子的啤酒喝起来都会有差别。”
“可是原料都差不多,无非是麦芽罢了。”
诚如路凯所言,无非就是麦芽,但全世界的啤酒味道都不一样,“若是做出一模一样口味的啤酒怕是不好交代。”我想了想说,“每一个牌子的啤酒都各有特色,若是一模一样岂不是抄袭?黑森林蛋糕的味道可以一样,曲奇饼的味道也可以,铁板鱿鱼也可以,但啤酒不行。”
“有道理。”路凯投来臣服般的目光,“但凡酒精饮料都这德行,啤酒也好、威士忌也好、伏特加也好,只要是酒,都各自为政。”
喝完两罐啤酒走出料理店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虽然没有下雨,但仍旧感觉空气潮嗒嗒的,让人幻觉只要狠握手中的空气就会有水滴出来一般。大概正值计程车交接班的时间,我们在路边拦了十五分钟依旧没车停下来载我们。
“反正回到寝室也百无聊赖,不如去打保龄球如何?”路凯在一次拦车未果之后跟我提议。
“保龄球?”我从头脑的记忆库中查阅这究竟是怎样一种运动。
“不会连保龄球都不知道吧?”路凯的口气仿佛是遇见了什么外星生物。
记忆开始逐渐清晰,小的时候我还曾玩过数回保龄球。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保龄球馆开始接二连三地消失,最终这项运动成为了封尘的记忆被丢到了大脑的深处。“如今还有保龄球馆?”我问。
路凯用手指了指离我们不远的一座商务楼,“第十七层。”
来到商务楼的第十七层,电梯门打开后的对墙上就画着两只硕大的球瓶。保龄球轰击球瓶的声音在耳底想起。我看着墙上画,球瓶彼此倾向对方,呈深情对望之势,看起来像是爱情电影的海报。
我和路凯交了押金,在球道的座位处脱下外套,开始活动身体,计分屏在显示了一段动画后给出了空白的计分栏,十个球瓶在正前方严阵以待。
我逐一把不同重量的保龄球拿在手上体会,最终选择了13磅的球。
“比赛?”路凯拿着球问道。
我连连摆手,“不行,上次玩都记不得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况且我对任何运动都不在行,成绩一定惨不忍睹。”
果然不出我所料,一局下来,只得了72分。路凯打了190。第二局我渐渐进入状态,险险地拿下了三位数。路凯则是185。第三局腰和肩膀开始鸣冤叫屈,分数到达80后便止步不前。路凯却打得风生水起,最终分数定格在202。
“厉害。”我佩服道。
路凯拿毛巾擦了擦额头,“熟能生巧的玩意儿,只要有时间谁都能打到这个分数。不过再往上就是专业领域了,即使运气再好也只能望尘莫及。”
“不,不。”我讪笑着说“任何运动对于我来说就如同沼泽一般,即使想在其中前进一步也需要花费相当大的努力。”
路凯点头表示理解,“不善于的情况也是有的,基因在作祟。”说罢他起身去柜台拿了两瓶矿泉水,递给我一瓶。“不过很多情况基因只是把一些事情定性为不善于,这不代表完全不行,下了大功夫后变成出类拔萃的例子也比比皆是。”我一边小口地喝水一边用眼神表示同意。“再来一局?”
“不了,腰和肩都到了临界点,若是勉强再来一局明天必定酸痛难忍。”我解释说,“看你打。”
路凯站起身原地小跳了几下,一个人一丝不苟的又打了一局。178分。
“其实今天状态算是相当不错了,有时候也会陷入像是被什么附身一般的状态,打得一塌糊涂,有一次甚至把保龄球甩到了旁边的球道里。”路凯在椅子上坐下,久久盯视计分屏上的数字,然后转而把目光落到我脸上,“何策,你可想过未来?”
“想当然是想过。”我姑且回答。
“可是仔细地想的?”
算不算得上是仔细呢?我自己也不知道。偶尔也会想未来的事情,但总觉得未来虚无缥缈,较之我的想象,未来自身更具想象性。“应该算有仔细想过,但全然没有头绪。”
“毕业之后有何打算?”
“大概会找个不怎么样的公司朝九晚五的上班吧。”我说,“可能还会常常无偿加班。”
“我可能有些多嘴。”路凯拧开矿泉水的瓶盖喝了一口,喉结顺势来回滚动一回,“刚才吃饭的时候已经说了,因为这次的事情而去了解了一些你的背景。你父亲在生意场上也算是顺风顺水……”
我打断路凯的话,“父亲在三年前已经过世。”
“抱歉……”路凯嗫嚅了下,“称作继父可以吗?”我催下眼皮沉默不语。路凯继续说道:“根据我了解的情况,他做生意也相当有一套……”
我再次打断路凯的话,“他的生意和我有什么关系?”
路凯无奈地笑了笑,“我果然有些多嘴。”
“靠他算什么本事!”我把握在手中毛巾狠狠砸在椅子的扶手上。
“但你现在也毫无本领,心中连未来的蓝图都没有。”路凯平静地说。
路凯的话犹如一吨泥沙,瞬时把我刚刚上腾的怒火盖灭了,诚如他所言,我一无所长并且胸无大志。“即使如此我也不想依赖于他。”
路凯点点头,“调查背景时发现你继父每月给你汇来数量可观的生活费,想来他是在做着努力想要改善你们之间的关系。我和你在同一寝室住了两年多,也不曾见你回家一趟。有些事情可以逃避一时,但终究是要去面对的。里面的缘由我不清楚,不过你我都是二十一岁的人了。莫不成还要像十八九岁时那般浑浑噩噩不成?张爱玲在二十一岁都写出《倾城之恋》了。”
谈话如同抛锚了的汽车一般在此戛然而止。我不发一语,路凯也再无开口的意思。我们走出商务楼,在路边顺利拦到了计程车。廖市的夜色在车窗中倏忽而过,薄薄的春雾如纱般笼罩着街面,行人各怀心思在时间之河上流淌,我端坐在计程车的后座上想要想起继父的名字,然而名字却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杳无踪影。渐渐的脑海中浮现出父亲昔日的容颜。
我已经二十一岁,父亲永远四十九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