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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贵人相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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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钟时宿管员走进寝室,叫我的名字。我与他一同走出寝室楼,他走在前,我跟在后,两人之间隔一人的身位。
“借书什么的都是骗人的吧?”宿管员淡淡地问。
“是。”我老实回答。
“书名也是编的?”他减缓了脚步,让我走到他边上。
“书名是真的,作者也是。”我打量了下他,虽说在这宿舍住了已有两年多,但这是头一次打量宿管员。他穿着一件灰色的外套,外套应该有些年头了,袖口有些磨损,不过很干净。短短的头发,中等身材,整个人给人以一种值得信赖的感觉。大家对他的印象是嗓门大、不通人情,但不招人恨。
他没再开口,和我以比散步快上一些的速度向前走,十分钟后我们走进一幢楼。楼内走廊阒无人迹,只有我们的脚步声来回回荡,这幢楼我从未来过,二年来我在学校不曾进入的楼应该有不少。
走上三楼,宿管员把我领到一扇门前,门是两侧开的,墙上的标识牌上写着“接待室”。“进去吧,等着你呢。”他说罢用手在我肩上不知何用意地拍了拍,然后按照原路走下楼去。
我心里琢磨了下“进去吧,等着你呢。”这句话,总觉得其中有一丝宿命意味。
推开门,一个男子背着手站在窗前。男子西装革履,身体有些发福,头顶也有些秃。难不成这就是能掌握他人命运的人?男子一定听见了我推门而入的声音,但却没有转过身来。看样子是学校搞行政工作的,我暗自判断。
“您好,您找我吗?”我不打算傻呆呆地等他问话,于是走到男子身边开口。
男子这才转过身来,不无冷漠地说:“哦,你来了呀。”
“来了。”我给出没有营养的回答。
“知道怎样了吗?”男子踱着缓缓的步子,走到一张椅子前坐下。我随着他慢慢走到椅子边,自觉地站着。看来此人说话遵循着所谓的职业谈话模式,即使面对学生也不管不顾只用自己的步调。莫非他在家中也与妻子这般交谈?“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吗?”
“有。”
“说说,坐下吧。”说着男子翘起二郎腿。
我拖开椅子,坐在男子的一点钟方向,“李瑜他……醒了吗?”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诚恳。
“没有。”男子冷冷说,半饷后又补充,“已经送医院了。”我思考若是李瑜真因此有了什么问题,校方算不算是延误治疗时间。
“还是等李瑜醒了后再说吧,我现在讲的话也是一面之词,不足为信。”我小心翼翼地遣词用句表达自己的想法。
“学校要我给个处理意见。”男子把目光放在我脸上,但我觉得他什么都没看。
“处理的话也请等李瑜醒来如何?我想也需要考虑他的意见。”
男子脸上瞬时爬上夸张的严肃表情,难道此人从前迷恋过话剧?“作为学生不好好学习!跑到别人寝室打架!这件事情我的意见是严肃处理,你先回去,给我好好反省!”
一周时间里我被校方传唤召见了四次。夏月屏是事发的第三天给我打来电话,说是耳闻了我把人打进医院的事。我在电话里简短地说明事情的经过,她表示若是需要可以帮忙给学校造成舆论上的压力,并说赔偿费用若有困难的话她能解决。我一一谢过,表示事情还不至于到如此地步。和舒果碰面时我没有讲这事,只是表示最近可能会减少来山秀谷的次数。
和我谈话的有三个不同的人,不过无论穿着还是说话的内容都大同小异。李瑜在被送去医院的第二天早晨醒来,我拒绝校方的建议前去探望。虽然我一五一十说明了打人的原委,表示自己愿意承担合理的医疗费用,并尽可能的表现出诚恳,但和校方的谈话不知什么缘故渐渐向坏的方向发展。和我谈话的人摆出一张大便脸,反复强调李瑜并没有找人在校外围堵我,这事需要严肃处理。
春雨开始绵绵不绝,晒在阳台的换洗衣服好几天依旧潮嗒嗒的,我也渐渐失去耐心。校方说要通知家长,我则表明自己早已成年,已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回到寝室后我思量再三还是给母亲打去了电话。电话中我简明地说明了事情经过,略去了和校方交谈的所有内容。母亲听完后问我暑假回不回家,并小心翼翼地提醒我上大学后就不曾回家过。
事情的转折出现在五月的最后一个星期,那天宿管员熟门熟路地走进寝室,告之我这次谈话的时间和地点。
我按照预定时间提前五分钟到达了谈话的办公室,敲门进入后竟发现路凯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难道是校方找路凯了解我的情况?除此之外别无其他解释。我心中对此有些厌恶,问也不问就拖过办公室里的椅子一屁股坐下。明明是我和李瑜之间的事情,何必把路凯牵连进来。路凯从椅子上站起,对我点了点头,走出了办公室。我一言不发,专心打量办公桌上的一个造型古朴的陶制笔筒。
“我们基本了解了这个事件的经过。”第一次谈话时的发福男子用废话打开了谈话的场面,“校方一致认为这件事情的性质是比较恶劣的,影响也不好。不过我们查看了你的档案,发现你也从未有过违规记录,学习也还可以,并且考虑到你也并非是无故伤人,所幸李瑜也并未因此留下后遗症……”似乎事情有些好转,我抬起头把眼光落在男子的脑门上。“你先回去写一篇检讨,写完交给林老师,学校做了决定后会通知你,你先回去吧。”
“林老师?”
“就是你们楼的宿管员。”
走出办公室,宿管员正从楼梯口拐上。我跟他点头示意了下,从另一个楼梯下楼。校方态度的转变让我有些疑惑,总觉得其中发生了什么。走出大楼我决定在楼外等宿管员,因为这次事件的原因,我对他有着不坏的印象。
我走到花坛边,看着里面新种下的秋樱打发时间。不到半个小时,宿管员从大门走出,从裤袋掏出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上点燃。他原地喷了几口烟雾后看到了站在花坛边的我,于是朝我走来。
“等我?”宿管员走到我身旁用手拍了拍我的后背。
“想问问你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直言相告。
他用夹着香烟的手指向前指了指,“边走边说。”
我把掐断的秋樱叶子丢回花坛,掸了掸双手,“总感觉不正常。”
“感觉不正常?”他用颇有玩味的口气重复我的话。
我点点头,“今天听那人说话的口气,事情好像不那么糟糕了。”
“莫非你不想要对你有利的结局?”
“不是那个意思。”我忙说,“事情发生如此的转变对于我来说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但是这种转变来的太过突然,总感觉其中是有谁半路闯入施加了某种作用。”
宿管员把烟从鼻孔中缓缓喷出,停下脚步用严肃的眼神打量我。被他这种似乎能感觉出来重要的眼神盯视,我的心跳渐渐加速。半分钟后他恢复原来的神情,把烟灰掸落,又吸了一口,“看样子你是有贵人相助。”
我不明所以,静待他的解释。
“路凯。”他简单地抛出两字。
“路凯?”我依旧疑惑,“我进办公室的时候他在,然后就走了。”
“看来他是自愿介入你这一事件。不知他动用了何种关系,反正是非比寻常的关系。学校方面收集了李瑜曾经的一些不良记录,医院破天荒地在李瑜还未出院就开出了诊断证明书,教育局给出了利于你的批示。甚至动用了警方,围堵你的人被要求录下口供,主使者正是李瑜。李瑜原本还打算死缠烂打,但不知被什么人物约谈了一次后便老老实实的如同做过绝育手术的猫一样。”
“这些都是路凯做的?”我不敢相信。
“我是看不透。不过即使是学生,其中也有着藏龙卧虎之辈,路凯此人的影响力非同小可,有这等朋友算你好运。”宿管员把烟蒂丢到地上用脚捻灭,“虽然你用杯子打人并不正确,但就我个人来说是站在你这一边的,现在年纪到这份上了或许不会一下子冲动起来,不过往前推个十年我也一定抡起板砖砸过去。”
回到寝室,路凯正坐在阳台上神情专注地看小说。我拿不准自己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应该前去问个究竟。路凯如此大费周折地帮我,势必有着其原因,但就已有如此影响力的他来说,我完全没有着值得其大费周章的价值。
在对路凯思来想去的时间了,我的胸中渐渐产生一种沉闷的感觉,仿佛有装了泥沙的小布袋叠在了胃中。跟我在同一寝室朝夕相处了两年的路凯竟是如此的神秘人物,而我却从未发现过端倪。看着阳台上路凯的背影,我有种从地球仰望金星的感觉。
路凯似乎洞察到了我的踟躇,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把书合上转身走进寝室。
“一切顺利?”路凯把书放到枕头底下,顺便掖了掖床单。
“一切顺利。”我回答。
路凯望了眼阳台,像是在确认天气,“一起出去吃晚餐如何?肚子不知怎么的饿的厉害,今天看起来也不会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