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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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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自那日以后,长安便开始和我们一起在长公主府这座无人问津的后院里住下了,同我们一起生活,同我们一起成为被长公主精心培育的花草,终究抵不过是为的殉她那一方野心。
长安在我们众多人里无疑是出类拔萃的,即便是向来自视技压群雄的尧娘每每也是对她一副颇为赞赏的样子,歌舞器乐无一不通。
用复生老师的话说,“长安啊,她似乎就是为这些而生的。”故而为了刺激缺乏上进的我,尧娘想到的了一个不那么高明的法子,时时刻刻地将我与长安放在一起。
她弹奏的时候,我在一旁仔细地听着,这倒也还好,器乐上我从不缺乏天赋,只是不如她来得熟稔罢了。可是歌舞便让我很是苦恼了,每每尧娘新编了歌舞在一旁指导,我总是被她手里藤条打得最多的那个人,而长安却总是一学就会,好不公平啊。
这日,我无疑又被罚了,一个人在院子里温习前几日学来的舞步,我原是要上复生那里去的,可是尧娘说,我舞不来便永远不许踏出这方院子。她从来面对我们都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也向来不喜复生,看他的眼神也颇为鄙夷。
我时常会想,这世间怎会有这样一些人总是对别人难以宽恕?我那时想不明了,但后来依稀也在岁月的洗涤之下慢慢通透起来。
我不怕出不了这座院子,反正所谓的出去,也仅仅不过是有幸出了这里走到后院的另一头去,那么又究竟有什么区别?我只怕练不好连午膳也没有吃的了。
春日里的风儿是暖洋洋的,它们尚且撩不开我的衣裳裙罢,只拂得了我的几根发丝儿飞扬。我默默地将脑海里仅记得的那几个步子慢慢地在脚上跳动,尧娘说,这舞步本身十分轻盈空灵的,让我一舞,便顿时笨重又愚钝了。想起她鼓着腮帮子很是恼我地敲我的脑袋时说的话了“南山!你怎么跳舞像个男人一般,难看死了!”扰得旁人都大声的笑。
我对此不以为然,复生曾与我讲,这世间的人断不能样样都会,那样的人,迟早是要被别的人捧在手里玩乐的。至于他这番话是用于安慰我又或是感叹别的什么,我尚且不知,但依稀觉得颇有些道理,于是心里就越发的惰性了。我会点器乐就是,平白地还要学这劳什子歌舞做什么?人呐大多数时候总是这样,对自己最是宽容。
“你饿不饿?我这里有馒头,要吃点吗?”长安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的台阶上,手里捧着被紫蓝色绣帕裹着的两个馒头,漾着盈盈笑脸很友善地望着我。
我侧着身子,脚下仍旧维持着刚才的步子,一只向前垫着足尖,一只在后头立着,歪着头一脸迷惑地回望着她,好一会儿才摇摇头开口“谢谢,我不要了。”
“嗯,我在这里等一小会儿,你练好了再吃可以吗?早膳没有用,想必多少都有些饿了。”她如是说,我方想起,我早上一起床便被尧娘赶来这里练习了。如此,不想还好,一想,我便真的感觉肚子里空空的,饿了。
但又有些顾面子,于是刻意转移了话题,“你怎么走路也没有声响?”
“因为自小习舞,脚步行得轻啊。”
“哦。”我听着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闷,随后又想起什么补充道,“此刻你不是该在复生老师那里学器乐吗?”
闻言她有些缅甸的笑笑,秀丽的的容颜被朝阳熏染的异常妍丽美好,“今日学习的曲子,我还在自己家里的时候学过,复生老师让我弹奏了一遍便自行玩耍了。”我听着心里除去一些讶然之外,还有着一点儿被人抢走了风头的不快。
要知道,复生对我们向来放的松,只要曲子学得好,便可以自己支配剩余的时间,他是极惜才的人,原来这般的殊荣只有我才享得到的,如今却还有别的人了,并且还高我许多。想必,她一定是弹得极好的。
“我饿了,我要吃馒头。”
“给你。”
我自她手里接过馒头往台阶上坐下埋头慢慢的啃着,随后感觉到她也在我身旁落座,偶尔一阵风过的时候,我还能嗅到一阵忍冬花的淡雅香味。
“你是怎么把馒头藏起来的,管事的嬷嬷没有发现吗?”
“有这里啊。”我转过头望着她,她牵起自己的衣袖,“我今日恰逢穿了这件水袖宽大的裳裙,趁着大家都不注意就偷偷的拿来藏进了里面,我很小心,他们都没有看见,只是已经凉了。你且要慢慢吃,咽到了就不好了。”我听着心里顿时一阵暖暖的,于是有些别扭地冲着她笑笑又再度低下头啃着馒头。
好不容易两个馒头全数下了肚,正要用衣袖抹嘴,却被身旁的人拦了下来,递给我一方绣帕,紫蓝色的,蕴藏着忍冬花香,我接过拿在手里反复地端详,我摇摇头,“这样漂亮的绣帕,我舍不得。”的确很好看,淡紫的色泽且不说了,光是那秀在上方的一轮明月便让人移不开眼镜,月牙白在紫蓝色的依托之下显得那样的美丽圣洁。
“这原本是要给我弟弟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似乎捕捉到了她尾音上的一丝叹息和颤抖。
“那。。。他如今在哪里呢?”
“我不知道,我还在寻,他叫明月。”
“你们是失散了吗?”
“嗯。。。我把他弄丢了。”
“唔,那倘若要很久以后你才能寻到他,怎么还认得出来,毕竟你们现今都还这样小?”不是说女大十八变吗男子怕是也一样的吧。
闻言她笑笑,眉眼弯着好看的弧度,“不会的,明月生得极好看,我想这世间定不会有人胜得过他了,不论过了多久,只要一站到我的面前,我肯定会认出来的。我是他姐姐啊。”闻言我不再言语,抬头望向苍穹,那里偶尔还会掠过几只飞鸟。
会叫明月的男子,该是生得怎样一副面貌,明月,我自小便觉得是这世间无与伦比的美物。
自那以后我与长安熟识,便时常呆在一起,且日复一日的越发喜爱她身上散发的气息,喜爱听她讲弟弟明月的故事,喜爱听她哼一首名曰巫山的曲子,谈一种名曰桃花醉的酒。
我时常会托首笑着喃喃自语,长安,你是不一样的,和我们这些人不一样的。生来便带了故事。
你站在风雨中,在雨水与憔悴交织的冷夜回望那一座城。明知他不会看见的,却依然执着,像虔诚跪倒在佛前的门徒,用心轻贴在蒲团前,用额前的执迷轻叩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