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時戀歌》玥炭

3、第03首「在梅雨下約會」

　　　　對著衣櫥挑了將近一小時，甚至一件件試裝，才下定決心選擇了一件裝飾著許多薄紗與蕾絲的藍色洋裝。要不是今天比平時還要早起，現在肯定已經遲到了吧？

　　　　為了展現自己可愛的一面，用緞帶綁了個側馬尾，在劉海別上小花型的髮飾。

　　　　「Gut（很好）！看起來很不錯！」

　　　　梨紗看著鏡子，對於自己現在的模樣十分滿意，不過同時感到有些害臊。

　　　　「搞什麼啊……！」

　　　　鏡子裡那個羞澀到連耳朵都紅起來的自己，簡直就像是情竇初開的少女一樣。

　　　　拍了拍臉頰，試圖冷靜下來。

　　　　只是和朋友出去玩而已－－這樣說服著自己。

　　　　但是焦躁不已的心情完全無法停下來，真是擔心，希望采薇能夠覺得可愛。腦海裡揮之不去的身影，就像這身打扮是為了讓她高興一樣，真是奇怪呢……

　　　　在背包上掛上可愛的吊飾，是圓滾滾的白色海豹，雖然有點惡趣味但是也別上了企鵝的小徽章。

　　　　為了以防萬一而放入背包中的折疊傘，也都特別挑選過了。

　　　　穿上有點厚底的瑪麗珍鞋，終於可以出門了呢！

　　　　前往我們約定的場所。

　　　　搭上往車站的市公車。

　　　　無論是等待的時間，還是在車上的時間，又或者是停靠在中途的每一站都感覺十分漫長，現在才終於發現采薇不在的時間是這麼地難熬。

　　　　梨紗無奈地嘆氣，拿出耳機聽起最近喜歡上的音樂，因為目的地是終點站所以睡著了也沒關係。沉浸在歌曲中而漸漸閉上了雙眼，如果這樣能讓人不那麼在意時間就好了。

　　　　然而就算是夢中，還是浮現了采薇的身影。

　　　　清醒過來的我這才發現，原來自己已經淪陷到這種地步了嗎？

　　　　公車上的廣播唸出了期待已久的站名，那個有妳在的場所。

　　　　車站外牆的電子鐘寫著八點二十二分，比預定時間還要早一些抵達。

　　　　采薇應該也快到了吧？

　　　　但是，直到電子鐘的時間變成九點三十分，采薇的身影依然沒有出現。開始感到慌張的梨紗，抱持著「該不會她到站內休息了吧」的想法，在車站內繞了一圈，甚至請站務人員幫忙廣播，卻事與願違。

　　　　難道是來這裡的路上發生了什麼嗎？

　　　　「早知道就跟她要電話了……」梨紗頓時對自己的愚笨感到不滿。

　　　　無奈之下，她想出一個不知道是否可行的方法－－到學校去找老師問看看電話，然後打給采薇。

　　　　雖然今天是假日，但是運氣好的話或許還是能剛好遇到幾個認識的老師，也可能剛好遇見教一年級的老師，不過會不會因為個資法跟隱私而被老師拒絕就是另一回事了，現在的梨紗只能孤注一擲。

　　　　十點二十一分，車站外牆高掛的電子鐘顯示的時間。梨紗走到車站對面的公車總站，搭上往學校方向的公車。

　　　　看著窗外不斷飛逝的景色，本來早已習以為常的街道出現了違和感，不對，街道還是和往常一樣，不同的是梨紗的心境。

　　　　不安感。

　　　　抵達學校時，那樣的心情已經到了滿溢的邊緣。不顧自己的身體狀況而朝著教學樓直奔，教職員辦公室是在最後棟教學樓的二樓，就算用跑的也要將近十分鐘。

　　　　突然……

　　　　一閃而過，往後棟教學樓的戶外走道旁，庭園的木製涼亭坐著熟悉的身影。梨紗停下奔跑著的腳步，不知道該帶著怎樣的心情去確認涼亭上的身影。

　　　　如果那個人真的是采薇，究竟該感到高興還是憤怒？在走到涼亭旁清楚看見那個人的時候，這個問題有了答案。

　　　　一如既往坐在涼亭中看著書的她，失去了以往的氣質，對於現在此刻的梨紗來說絲毫不認為這是一種優美，而是近乎挑釁的舉動。

　　　　「采薇，妳忘記今天要在車站見面了唷？」

　　　　試著平穩自己躁動的內心，用著有些顫抖，強裝溫柔的語調說著。

　　　　但是對方完全沒有回應，也沒有想要道歉的意圖，甚至連看都不願意看梨紗一眼。

　　　　「約好今天九點要在車站見面的吧？為什麼妳會在這裡？」

　　　　「我故意不去的。」

　　　　「……什麼？」並不是沒聽見，只是不想承認剛才聽見的話語：「妳剛才說了什麼？」

　　　　「我故意不去的，不可以嗎？」

　　　　「為什麼？」

　　　　「因為我討厭妳。」

　　　　說著，采薇放下手中的書本，起身走向梨紗前方，露出了讓梨紗難以理解她想法的表情。

　　　　「因為我討厭妳。」采薇再次強調：「所以我想要看看當期待變為失望的時候，一直笑著的妳會有著怎樣的表情。」

　　　　「妳……」

　　　　躁動的心變得混亂，讓梨紗難以思考，縱使思考了也仍然無法理解。

　　　　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

　　　　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什麼會說討厭我？

　　　　胸口好痛，像是被什麼緊緊揪著一般的痛楚。

　　　　為什麼？

　　　　「……我做錯了什麼嗎？」

　　　　壓抑著即將潰堤的淚水，哽咽地向采薇提出疑問：「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什麼時候開始，美好的景色開始改變了。曾經清幽的庭園，聽見了附近車水馬龍的嘈雜聲。

　　　　這份心情……

　　　　只是剎那間綻放的夢境嗎？

　　　　「回答我－－！」

　　　　有些沙啞哽咽的聲音。眼前一陣模糊之後，雙頰感受到流淌而下的溫熱。

　　　　被水氣遮蔽的視線完全看不清楚眼前的采薇，不對，或許從一開始就從來沒能看清過。

　　　　「原因我已經說過了。」梨紗終於能夠理解了，從極地中傳出的話語是多麼的冰冷：「還是說梨紗想要再聽一次？」

　　　　「不要……不要！」

　　　　「我討厭妳。」

　　　　「不要說了……」

　　　　「這個世界上，我最討厭的就是妳。」

　　　　彷彿尖刺一般。

　　　　一字一句都深扎在梨紗的心上，這份刺痛讓她難以忍受地摀起胸口。

　　　　像是事不關己似的，采薇展開手中的扇子遮住嘴巴，只留下讓人無法理解的眼神：「這麼簡單就能哭泣，真是幸福呢。」

　　　　「……太差勁了！采薇，妳這個人實在是太差勁了！」

　　　　究竟是要傳達給眼前的她，還是遙不可及的天空？

　　　　用盡全力的吶喊，但是即使如此還是有無法傳遞的事物，無法以聲音乘載的悲痛。

　　　　跑開了。

　　　　想要遠離那個讓人感到傷痛的場所，曾經每天每天都會前往的場所。

　　　　采薇的一字一句梨紗都沒有漏聽，但是卻連隻字片語都無法解讀。就連轉身跑開的瞬間，從身後傳來的像是自言自語的細微音量都沒有少聽：「是呢，所以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

　　　　她是以怎樣的表情說出這句話的？梨紗完全無法理解。

　　　　本來以為彼此的關係能夠有所進展，結果卻是朝著相反的方向遠離。

　　　　「討厭……」

　　　　一邊奔跑著，一邊傾洩出與內心不符的話語：「我也討厭妳！」

　　　　不是對著誰，而是對著自己，想要說服自己動搖的內心這份心情才是正確的。

　　　　從一開始就只是對獨自坐在庭園感到新奇，而不是喜歡。

　　　　之所以搭話只是想要聽聽那樣的妳有著怎樣的聲音，而不是喜歡。

　　　　推卻朋友的邀約，每天每天前往校舍後的庭園只是因為玩膩了想休息，而不是因為喜歡。

　　　　我從一開始就從來沒有喜歡過妳。

　　　　莫名其妙、乖僻、性格惡劣、總是不搭理人、活在自己的世界、目中無人、冷淡……這樣的妳最討厭了！想不出有誰比這樣的妳更令人厭惡！為什麼？無論說什麼都要露出那種像是要哭泣一樣的眼神？明明那麼惹人憐愛卻還故作冰冷，明明想要親近卻又遠離，這樣的妳……最討厭了！討厭討厭討厭！

　　　　喜歡什麼的，都是騙人的。

　　　　我不喜歡妳。

　　　　我不喜歡妳，我不喜歡妳，我不喜歡妳！

　　　　以為多說幾次就真的能夠不喜歡妳……如果能夠因此而討厭妳那就好了。

　　　　但是我錯了，連討厭一個這麼惡劣的人都做不到，因為我已經……

　　　　－－無可自拔地愛上了采薇。

　　　　♀　　♀　　♀

　　　　下雨了。

　　　　在這樣的季節習以為常的梅雨，今天卻讓人感到不習慣。

　　　　從背包拿出一早就準備好的雨傘，有著蝴蝶結裝飾的湛藍色摺疊傘。突然悲從中來，本來這個時候應該在梅雨中漫步，可以的話或許兩人還會共撐著傘。

　　　　因為她就像是那種背包裡都塞滿書的類型，肯定會忘記帶傘的吧？不知道為什麼，她給人的感覺就是那麼地笨拙。

　　　　是啊，笨拙過度了……無論是采薇還是我。

　　　　她今天有帶雨傘嗎？會不會因為突如其來的梅雨而回不了家？這場雨會持續到什麼時候？雨勢是不是有點變大了？

　　　　明明才剛吵架，卻還想著這些的自己真是個笨蛋。

　　　　記得剛才涼亭的椅子上似乎沒有放任何包包，除了她以外，整個涼亭中大概就只有她手中的書了吧。那是沒看過的書名，或許是臨時在圖書館借的也說不定。

　　　　穿著白色襯衫與紅色短裙，加上有點高跟的短靴，這樣的穿著根本不能在雨中奔跑的吧？

　　　　……？

　　　　這樣的穿著？

　　　　這麼說起來，采薇耳際邊的頭髮上別了髮夾，腳上還穿著黑色絲襪。

　　　　特別打扮過的不是只有我，采薇也是一樣的。

　　　　「為什麼？」

　　　　朝著反方向奔跑，在雨中跑著，差點滑倒而踉蹌了一下，即使如此仍然繼續奔跑著。

　　　　為什麼總是在說謊？

　　　　「笨蛋采薇！」

　　　　肯定還在的吧？那個我們初遇的場所，肯定因為雨而停留在那裡吧？

　　　　雨勢變得更大了，颳起的風像是要阻止什麼一般強烈，但是……無法阻止的！絕對要回到她的身邊！

　　　　因為強風而不得已收起雨傘，在暴雨中淋著雨也不願意回頭。奔跑著，踩到嵌在地面上的瓷磚而滑倒也仍然再次站起來，特別挑選的洋裝都髒了，膝蓋和手肘都擦傷破皮了。

　　　　都是妳的錯。

　　　　都是妳讓我變得與平常不同。

　　　　都是妳讓我在這樣的雨中像個笨蛋一樣跑著。

　　　　采薇，都是妳的錯。

　　　　所以我討厭妳，非常非常討厭妳，絕對要到妳的身邊聽妳親口道歉。

　　　　熟悉的庭園，熟悉的涼亭，熟悉的身影。

　　　　但是這些都與平常有些不同，是啊，因為這場雨而有些不同了。

　　　　庭園中的樹木在哭泣，涼亭的屋簷在哭泣，就連那個身影的臉上也沾上了雨水。

　　　　「騙子。」「滿口謊言。」「虛偽。」

　　　　突然，我這麼說了。

　　　　是對采薇，還是對著自己怒罵？連我自己都無法理解。

　　　　「為什麼我沒發現呢？對這種淺而易見的謊言。」

　　　　我走進涼亭，終於不用再忍受雨水的拍打了。

　　　　轉過頭看向這裡的采薇，臉上充滿了疑惑與訝異，這是我第一次解讀了她的情感，因為現在的她簡直毫無掩飾。

　　　　「妳徹頭徹尾是個騙子。」我說：「從初遇的時候開始，直到現在都是。」

　　　　一副單方面受害的表情，一副自己沒做錯事的表情，現在也是，錯愕的臉上流淌著淚水。

　　　　「我比妳討厭我還要更加討厭妳，我討厭妳！總是用冷漠來包裝自己的脆弱，明明時不時的就透露出自己的心情卻又不承認，為什麼不坦率一點！高興的時候就笑啊！不滿的時候就生氣啊！難過的時候就哭啊！等別人離開才獨自在這裡哭泣，少在那邊自我憐惜了，多依靠其他人一下會死嗎？」

　　　　「我才沒有……」

　　　　與平時的平靜不同，潰堤的聲音，哽咽著的柔弱語調。

　　　　將臉埋進展開的扇子後方，想要將自己的心情隱藏起來。

　　　　「宛若連結天地的雨，將遙遠的距離連結起來……我只是在看著這樣雨，只是在羨慕著……雨就……雨就沾染到臉上了……」

　　　　因為哭泣而斷斷續續的話語，卻還在為自己的淚水辯護。

　　　　所以說，不要再自我欺騙了。

　　　　「妳並沒有那麼堅強。」

　　　　說著，我打開了雨傘，雖然對現在已經全身濕透的我或許沒什麼用也說不定。

　　　　「來吧？我們一起撐著傘，一起渡過這場梅雨。」

　　　　說實話很想要抱緊妳，但是那麼做的話肯定會真的被討厭的吧？因為妳總是不願意承認，自己並不是能獨自前進的人。

　　　　我不討厭妳。

　　　　縱使是滿口謊言的妳，我也喜歡。

　　　　是啊，我也撒了謊。

　　　　沒能說出口的心意，只能在心中不斷重複。

　　　　采薇，我喜歡妳，這個世界上我最喜歡的就是妳。

　　　　「即便沒有妳，我也能渡過這場雨。」走向我的采薇，仍然嘴硬的找著藉口：「只是……借來的書會淋濕的。」

　　　　「我知道了。」我忍不住笑出了聲音。

　　　　看見我的笑容，采薇似乎有些不悅：「什麼啊，噁心的笑臉。」

　　　　「沒什麼沒什麼！嘻嘻，只是突然覺得采薇很有趣而已！」

　　　　「請不要對我有奇怪的誤解！」

　　　　現在的我們，感情大概還不錯吧？雖然不久前我也曾經這麼想過，但是今天早上卻又不是那麼回事。

　　　　陰晴不定。

　　　　時而親近、時而遠離，讓人難以捉摸無所適從。

　　　　我直到現在還是無法理解采薇，為什麼她會故意爽約，還說著討厭我什麼的。

　　　　現在的采薇與那時候的采薇，究竟哪邊才是真實？哪邊才是謊言？無論答案是什麼，我情願相信現在的采薇才是真實的。

　　　　因為我……

　　　　－－深愛著此時此刻的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