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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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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纪瞒的父亲在永泰十年续弦中书令范哲大人的二女儿范冕。范氏面容清秀,年轻貌美,传言当时有意中人,听说要嫁给打自己十岁的人后,死活不肯,在家闹出了很大的动静,但是范大人为了攀上章家这门亲事,硬逼着女儿点了头。
范氏进府后,小半年便有了儿子,取名章邶燕。范氏不喜章纪瞒,私底下待他并不好。章老太爷瞧出端倪后,收了章纪瞒在自己院中教养。
望蓓嫁入章家后,随章纪瞒住在老太爷旁的大院子里,平日鲜少同范氏有接触。
昨儿老太爷外出,去黄山寺拜佛需得几日回来。章纪瞒随章老爷去通州,二人也都不在家。除了范氏,府里就只有张邶燕在。望蓓待得生腻,索性回娘家住了几日。
之后回了章府,也只管待在自己院中不出去。
今儿早起时日头便不大亮,到了巳时还是灰蒙晦暗。傍晚,湖边起了大雾,池水似瑶池仙境缥缈虚无。湖上有座长廊,廊里早早地点上灯。灯笼高挂,倒映在水中。
望蓓刚随隔壁府的李太太看完戏,二人分别后,在丫鬟的搀扶下自东拱门出来。行至一半,想起自己的手绢还落在前厅茶桌上,就打发人去取。
她手下抚着肚子,往前走几步站到长廊里。腹中孩子不足两月,身子没显怀。如今章纪瞒不在府中,这事她瞒着谁都没说。环顾四周,瞧东边有厢房,就走过去想歇息片刻。
到门口时依稀听到些动静,她站在门外,透过缝隙往屋内打量几眼。见屋中除了一排书架和几张四方椅子,便剩面翠竹屏风,没瞧见什么人。推开门,扑面而来的脂粉香。望蓓微微蹙眉……
四下没瞧见人,心中犹疑。手扣在门板上,思索着离开时。听到里间的屏风处传来闷哼声,有人在轻声细语,还有女子小声的哭泣。两人交谈间屏风后的动静越发大了,这时一片衣角垂到外头,是个很奇怪的图案……像皇室之人用的东西。
意识到撞见什么后,望蓓动作慌乱的退出来,连衣袖里的璎珞掉了都未发觉。喘着气往回走时,迎面碰上取帕子的丫鬟,带她从另一边走。
如今老太爷,老爷,章纪瞒都不在府中。全府上下只剩二少爷章邶燕一个外男……早先听说章邶燕生性放荡不羁,范氏也不加管制,只由得他高兴。他的二姨娘就是从丫鬟抬上来的,因为是家生子,范氏还施恩给了个姨娘的位份……几年前私塾初见他,当时还觉得他是个风度翩翩的好儿郎,在家竟不想是这般模样。
望蓓摇摇头,压下心底的思绪。走路时,抬头看到不远处的正厅。不禁想起方才还有奴才过来说,府中来了贵客,是位侯爷。范氏认得人,在正厅陪着说话。
这会厅里像是没人……范氏不会回去了吧?
可别撞见了……
望蓓回到自己院中,红漆楠木的长楼,上下莺声笑语。满园的棕桐树散发着清香,荷花池里养了乌龟,今日天气不好,乌龟都赖在池塘里不走动。几个小丫鬟在台阶下晒书,前些日子整理时发现书本子发潮。就在院里烧了火,把书放上头烘干。
见到望蓓回来后,笑着凑过来请安。景欢是陪嫁过来的,在望府打小就跟着伺候她。望蓓叫她们闹的心里舒服许多,被众人簇拥着迎回屋子里。
屋中点了熏香,旁的放了香囊。塞着前年晒干晾好的桂花。换了身衣裳,坐到金丝攒软椅上,很快有个扎了两髻的小丫鬟过来敲腿。望蓓捧着汤婆子,打开着盖用银筷挑里头的炭屑。
景欢从里间抱着衣服出来,低头在找什么,半晌奇怪地问道:“夫人,你前些日子刚打的璎珞怎么没了?”
望蓓一脸莫名,但转眼想这些东西没了是常事,便没有在意:“没了便没了罢,兴许是落哪儿了。”
“夫人,那可是你花了两天时间打得……”景环娇嗔。
说话间,如意进来了。她是范氏送到望蓓身边伺候的大丫鬟,因着是家生子,在下人处颇有脸面,没人敢造次。今年春时,他们家中添了个弟弟,范氏还送笔不小的礼钱过去。如意进屋后,看见望蓓坐在主位上,面色一变,低头忐忑的走进来。
景欢抱着衣服出去,走时不小心掉了件褙子。如意淡淡看了地上一眼,别过头走了。还是旁跑来小丫鬟,帮忙捡起来,托着衣服一道送出门。
望蓓不动声色的看着,蹙眉挑银屑炭。
“夫人。”如意走近后,面上笑得颇为牵强:“夫人,您这么快就看戏回来了……”
望蓓没有理她,把手里的汤婆子放到边上,端了茶慢悠悠地吹气,事后说道:“去哪儿了?”
“也没有去哪儿……”
望蓓放下茶盏,看着下方的人。身上衣服簇新,还抹了水粉。耳边戴着桃花式的坠子,细小精致,倒是看着更动人几分。慢慢正经地坐起来,挥退脚旁的丫鬟,语气依旧不疾不徐道:“你现在胆子是越发大了,我问你去哪儿,只管答便是,还要搪塞我不成……”
“夫人息怒。”如意见望蓓不大高兴,吓得跪到地上,改嘴道:“我那弟弟身子不适,我老子娘急的没了主意,遂打发人过来喊我去一趟。”
“当真?”
“奴婢不敢撒谎……”
望蓓身子往后靠在枕头上,让她起来:“天马上就黑了,那几个丫鬟怕是忙不过来。你去阶下帮她们一块把书收了。”
这些事情都是交给粗使婢子去做,夫人要她去做什么。如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应声是后,僵着脸从屋中出去。
望蓓坐在那,思忖半晌。看到桌旁放着的《邵赋诗集》,神情怔住。不由想起成亲的前几天,去见章纪瞒……母亲的意思,是想让他们在成亲前先见个面。这离二人最后一次见面,已经过去十年整。说不紧张,都是唬人的。
她坐在院中的凉亭处等章纪瞒过来,那日衣着穿的简单,只是妆容画的仔细。端坐在旁,手下不安分地揉着丝巾。看着倒拔垂杨柳的湖面,春风拂面的清风。后来章纪瞒来了,他长得高大,却不像想象中的冷淡陌生。他很温柔,说一句笑一句。看她说话频频仰起头,便默不作声地自己弯下腰,不露痕迹地迎着她说话。
他语气熟捻的问起她平日里可有读书识字?她当时有些不好意思,胡乱点点头,在纸上写了几行诗。他走过来瞧,赞不绝口地夸她字端正好看,又笑说他平日里也是爱极了王维的诗。抬头时发现章纪瞒望着她的眼神,满眼的笑意和温暖。
突然就是很想他……也不知道他这个时辰用饭了吗。
听到有脚步声,望蓓抬头望去,见景欢走进来。地上那抹影子被拉的老长,屋外夕阳西下,连云彩都浸得通红,叠翠流金。
景欢进来询问道:“夫人,陈夫人派人来问你还去不去玩骨牌?”
“去罢。”望蓓整了整衣服站起来。
再出门,彼时天还没黑透。空中火烧云越发鲜红,团簇着聚在一起。阳光透过云层,变得朦胧而迷离,远瞧着像是片绽放的红梅林。颜色浓重,夕阳湮没在纱浪里,只留了一抹红点挂在西头。
“嫂嫂。”
望蓓刚从屋里出来,就听到章邶燕的声音。抬头时正巧看到他从门外疾步走来,单手背后,面上笑得尤为开心。他生的儒雅,眉清目秀。长年养尊处优,身上的世家公子气质太盛。小厮跟他落了一段距离,小喘着在后头追。
“小叔怎么来了?”想到方才撞见的事,望蓓面上有些不大自在。
章邶燕走近后,看到台阶上被人簇拥的望蓓,有些失神……从身后拿出一束红梅道:“嫂嫂,这是我今儿在牡丹园摘的。我早起便在那读书,傍晚走时,看到梅花突然开了。想着你喜欢,特意摘了些过来。”
手中梅花开的艳丽,大朵硕红。花瓣上还有露水,几串花骨朵掺杂其中。见他攥着枝干的手冻的发青,面上却混不在意的笑着。望蓓有些失神,抬头看了他一眼,半晌又愣在那。章邶燕早起时便在牡丹园?那她下午时撞见的是什么人。
瞧她久久未接,章邶燕笑容减淡,不确定地问:“嫂嫂,是不喜欢这花?一定是我挑的不好,我再去重新折几枝来。”
“不必了。”望蓓摇头,“我素来不喜红梅……叨扰小叔白跑一趟,还请早些回去罢,今儿日头不好,晚间许是会下雪。”
章邶燕笑容减淡,慢慢垂下手。
望蓓没再去看他,招呼他身后的小厮说:“快带你们家少爷回去,这天气冷的,不可在外多待。”
说完作势要走,经过章邶燕身旁时。他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压抑着声音说:“那为何我大哥送的你便开心收下……”
见望蓓不说话,章邶燕自嘲道:“你已经是我的嫂子了,我还能怎么样。我只是想送好的东西给你,没别的意思,你为什么唯恐避我如蛇蝎。”
“你这又是顽笑话了。”望蓓不动声色的抽回自己的手道:“今儿日头真的是不好,还是早些回去罢。”之后领了丫鬟嬷嬷朝外走去。
章邶燕僵硬地留在原地,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身上,平白多了几分失意。小厮在旁垂着头,吓得冷汗都要流下来……
晚间,陈夫人再三挽留,看她手气好赢了不少钱,还想跟着沾光。望蓓笑着婉拒后,坐上马车回府。不知怎的,心里突然不安起来。她想起撞见那屋中缠绵的男女,捏着眉心头疼得很。
晚上临睡前,如意推门进来说,景欢带人去偏方清点首饰了,暂时不得空。由她伺候着望蓓躺下,临睡前端来安神茶。望蓓喝几口,嫌味道太涩,草草地放到边上。
半夜时,睡眼朦胧间看到有人进来,那人坐在她身旁,肆无忌惮地摸着她的脸。声音有些尖锐:“倒是可惜了,模样这般俊俏……”粗糙的手掌硌的脸生疼。
她想要拂开那人的手,却惊觉身子动弹不得。用力的睁开眼,男子见她醒了,随手撕了角衣袍盖到她脸上:“竟然没有睡过去?这可如何是好,有你痛的了……”
望蓓没明白他的意思,见他说完就推窗跳出去了。屋内恢复寂静,一颗心剧烈的跳动,渐渐的闻到空中木柴的烟火气……手脚嗖的冰冷,眼中已经涌出了泪,她腹中还有孩子!
她想要大声呼救,口中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粗喘着气躺在枕头上,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浸湿了枕面。她红着眼,用力的感受着眼前那角衣袍的花纹。耳边响起白日里看的大戏,婉转延绵的曲调。渐渐的,曲调缓缓唱进心头里。
渐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