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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   *
      “阖宫上下都找不到像您这么好命的丫头了。”
      那是入冬时,垂儿到司药局为刘容取温补的药材,掌事姑姑半带奉承半带正经说的话。
      司药局常年被草药味浸泡,偶尔一些不寻常的气味都能敏锐察觉,比如她身上那一股很淡的梅香,和刘娘娘是用的香粉是同一个味道。
      “您莫要折煞我了。”垂儿和她对坐着,趁小丫头称药的空档,面容有一丝懒散。
      她想起上个月的那桩事来。
      有一日,她陪刘容用完晚膳,不多时快就寝了,刘容却依然缠着她,要她讲完那则《民间山鬼杂记》。那时夜深,明月不由在一旁劝:娘娘,该歇了,明儿再续罢。她就干脆将明月也撵了出去。
      临走前明月十分委屈:娘娘,您不用奴婢守夜了吗。
      刘娘娘很是敷衍:“你和她不都是一样,好啦,去吧。”
      明月又幽幽怨怨瞪了垂儿一眼,好像在说:这都是你害的。
      “您看,这回奴婢更难做人了。”明月走后,垂儿才出声咳了咳。
      刘容哼了声:“这是你自己的事儿。”
      垂儿走到镜前替她安置:“老实说,奴婢刚才瞧明月姐那样,心里不大好受。”
      “哦?这话从何说起。”
      “您不知道,”垂儿边帮她拆头面边说,“旁人看您是娘娘,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所以底下没有不使劲浑身解数讨您趣儿的人,比明月姐更体贴周到的,比我更会解闷来事儿的,数也数不尽。到那时,我会不会也像明月姐一样,被您遣出去呢。”
      刘容笑道:“你的漂亮话越来越多了,我怎么记得——”
      “嗯?”
      “谁好像也说过。很耳熟。”
      “是吗?您听谁说过?”她笑中多了一分狡黠,声音柔和得像诱哄,“‘今以婢凶恶,而得为拂枕席’,已经是很大的恩惠了。”
      刘容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是龙……”她忽然止住了话,整张脸霎时红了。
      “娘娘,他是谁?”
      刘容不再说话,可闪烁的目光却在铜镜中被人逮了个正着。
      垂儿在镜中慢慢摘掉了她耳边的玉坠,细长的手指若有若无划过她颈侧,这一碰,她整片肌肤就好像烧起来一样热。
      她顿了顿,稍稍压低了声音再问:“是谁?”
      “我不知道!”
      铜镜里的刘容死死咬紧下唇。对于这些羞于启齿的脏史,一个世俗教养端庄尊贵的刘婕妤不会知道,更不该知道。
      那是战国宠臣龙阳君说过的话。他和魏王共船而钓,对魏王进言:如今四海之内的美人如湖里的鱼那么多,比臣貌美的更多,而臣比不上那些美人,会不会成了您最初钓的小鱼,被扔掉呢。
      “我以为娘娘也知道。”她目光灼热如夏,几乎是笃定的口吻。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大胆!”
      垂儿笑得无声,椅背后的双手轻轻搭在她肩上,俯下身,迫使那双乌黑晶莹的瞳仁也看着自己。
      “您真是生了一双特别美,特别美的眼睛。”她着迷一般倾诉,双手轻轻抚过她眼角,在刘容迷惑的刹那,揽臂一把将人抱上了床。
      谁让刘娘娘实在太娇小了。
      “你要干什么?!来——!”
      “我什么也不干。”
      “啪”!
      刘容反应过来就是一耳光,在偌大的卧房里一声脆响。
      所幸在床前垂儿及时把她放了下来。刘容戒备得像只刺猬,刚碰到床就往里缩,不料又被牢牢制住了脚踝,吓得连挣扎都忘了。
      她宽敞的软丝裤腿里就这么露出一节骨肉匀停的小腿,脚踝软润得泛光,眼底也不知什么时候起了层雾,戳心戳肺得要命。
      她阴暗地想,要不因为你是刘婕妤,早把你扒光了。
      “奴婢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知道。”半晌,她眼里的焦灼散去,蹲跪在地上规规矩矩给她脱鞋袜,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确实,也什么都没发生。
      一切归于平静,可刘容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她夜里翻来覆去,时不时掀开床帘一角,去看底下守夜的人。她不明白自己在慌什么,底下躺着的不过是一个奴婢而已,要杀要剐都悉听尊便,她堂堂刘婕妤有什么降不住的。想了想,还是把她撵出去好了。可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您睡不着?”身后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刘容背过身,没说话。
      “您想还听故事么?”她和缓问询,声音像夜晚树梢的响动,温沉低哑。
      这一刻,刘容忽然听见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她下意识地应了声:“嗯。”
      垂儿坐了起来,继续给她讲那则未讲完的《民间山鬼杂记》,却都是挑很温柔的故事来说,直到刘容舒缓下来,渐渐睡去。
      经那日后,刘容似乎总是刻意在她面前端起主子的架子,举手投足都是厉害的气势。一边不许她自称“我”,也不许她碰,一边恩威并施,总喜欢赏她些小玩意,比如用过的香粉,未缝好的绣面,洋洋洒洒的水墨画,一股脑全塞进她房里,末了还得看到她露出诚惶诚恐的模样才罢休。
      垂儿想起那副含娇带嗔的面庞,盯着地上的六角炭盆,痴痴地笑了起来。
      对坐的姑姑看她这样子,也跟着笑了:“怎么,秀儿那丫头可以拿你开玩笑,我就开不得?”
      “秀儿?”垂儿回神一顿。
      “她以前不是和你同屋,李尚宫走后,就转来司药局了。”
      垂儿客气道:“还请您多多照拂了。”
      她起身接过小丫头包好的药,不放心又点了点。
      “没想到你们那么要好。”姑姑颔首,“她过一会就来了,不叙叙再走?”
      垂儿说了句不便打扰,便告辞而去。
      回珠镜殿路上,垂儿看着两旁正翻修的宫墙,不禁觉得物是人非起来。从入宫到现在,算资历她也轮得到新来的小丫头恭恭敬敬叫上一声姑姑了,而最初在宫里这些主子奴婢,现在留下的又有几个人。
      “快些走,一会就下雪了。”她很快打断了思绪,催促身边的小丫头,“须在主子回来前熬好药汤,她从皇后娘娘宫里下来,被过了病气就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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