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即谎言》可得朔风

6、第六章

　　嘀！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日光灯罩。

　　我侧过头，白色的窗帘，白色的日光——绿色的枝叶交缠在一起，分不清楚彼此到底从何处生在出来的。

　　我的脑袋昏沉沉的，就像是大脑里流动的不是血液而是水泥。之前的记忆渐渐一点点回归，最痛苦难堪的片段闪现在我眼前。

　　绍绮梧的吻，他身上的汗味，因充电而变得灼热的隔离器，格外安静的房间，手指摩擦被子的声音，还有精神力……我的回忆戛然而止，我慢慢放出精神力。

　　还好让我最担心的一幕没有出现，喵喵跳到我的床上，咪咪叫着蹭着我的脸蛋。

　　除了后脑伸出隐约有点钝痛，我并没有其他不适的感觉。万幸。

　　咔嚓，房门清响，锁头转动。白袍子的医生拿着病历本，后面跟着两个护士，还有一个我最不想见到的人。

　　“轻云！你还好吗？”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夸张地担忧。

　　“大哥。”我不情不愿地打了个招呼。

　　收养我的家庭一共有两个儿子，大儿子纪明辉是普通人，二儿子纪明宏则是哨兵。我和明宏同年，只是我生日大一些。因为是外姓养子，我自小就知道和明宏亲近。明辉只比我们大两岁，却难插到我们之中，不能和我一起玩，他就经常来捣乱。

　　我以前格外讨厌明辉，但是碍于情面，还是叫大哥的。自从我上了大学，就只是假期才回去看望养父母，再没见过明辉，真是想不到他会来。

　　“轻云。爸妈真是担心死了。我昨晚就赶过来了。感谢上天，你总算醒过来吧。”纪明辉握住我的一只手，用脸颊磨蹭了几下，又问医生道，“我弟弟什么时候能出院？”

　　医生在病历本上写写画画，头也不抬说了句：“没事了。今天就能出院。”

　　说完，医生和护士推着治疗仪出去了，还顺手带上了门。

　　“太好了！”纪明辉赞道，他自己大概都能听出他语调的虚假。我从前就讨厌他这副夸张恶心的样子。

　　“麻烦大哥了。我今天能出院的话，就回学校了。”我道。

　　“轻云。爸妈希望你回家一趟呢。你结合的事怎么也不通知爸爸妈妈一声呢？”

　　我结合之前养父母肯定知道的，不过他们的哨兵儿子已经死了，也没有理由阻止我。现在又来说什么没通知爸妈，听他说话真是恶心。

　　我心里不高兴，面上也显露出来，说道：“还没有三周就考试了，考完试我会回去的。倒是大哥，工作那里不好请假吧。下午还是回去上班的。”

　　“这么久不见，轻云怎么就赶人呢。下午我陪你去向导协会吧，你自己去的话不太好的吧。”

　　他越是做出一副关心的样子，我也是讨厌他。

　　“不用了。”我道，用力抽回手，抱着喵喵顺它的毛，“我干嘛要去向导协会啊？”

　　“哎？”纪明辉做出困惑的表情，苦恼地说道，“销掉结合不是要去向导协会吗？难道是哨兵协会？大哥我是个普通人，这点事都记不住，真是真是，太蠢了。那就去哨兵协会。”

　　“销掉结合是去向导协会……但是！谁说我要销掉结合的？”我被他惹火了。

　　“爸爸妈妈说的啊。你被那个凶恶的哨兵攻击了。不用怕，以后再没有人能欺负你了。”

　　“我不会销掉结合的。”我冷冰冰地说道，“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他攻击你啊。”纪明辉的语调不像刚才那样上翘，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而且，爸妈给你相中了一位好哨兵。首席哨兵，大贵族，温柔多金，绝对是你的菜呢。”

　　“我说了。我不会销掉结合的。”我说道。

　　“哦，是吗？但是你的哨兵已经同意了呢。”纪明辉的笑容弯曲成一个邪恶的弧度。

　　“不可能！”我跳下床，提起鞋子。

　　“怎么不可能呢？”纪明辉的声音紧紧追着我，钻入我的耳朵，“我先去见了他呢。攻击自己的向导，空前绝后呢。厌恶你，讨厌你，憎恨你到要在结合的时候攻击你呢。这样的人，一听到可以和你解除结合的关系，非常高兴呢。本来嘛，那样一位高贵的人，和你这种贱民结合。呵，你也配吗？”

　　我冲到门口，手指已经握住冰冷的门把，但是却无法拧下去。

　　每一句话都是实情——攻击是主动的行为，是绍绮梧故意的。是他在我最不设防的时候……之前我也恨着他，我都如此主动地敞开了精神，他却……

　　如果不是纪明辉提起来，我自己大概也会想到销掉结合这回事，至少也会有一段时间不去见他。不过纪明辉提到的事，我就格外地不想去做。

　　但是……但是……但是……绍绮梧真的那样讨厌我吗？

　　纪明辉轻笑道：“还要去找他吗？非要再被当面羞辱一遍才甘心吗？”

　　“你闭嘴！”我吼道，精神力也不受控制地延伸了出去。后脑的痛楚更加明显了，我强撑着打开门。

　　纪明辉没有跟出来，斜靠在墙上冷眼看着我。

　　我跑到服务台，用联络器拨绍绮梧的号码。

　　没人接。

　　我又拨了一次。

　　没人接。

　　我又拨了一次。

　　没人接。

　　我暴躁地戳着数字盘，一个号码一个号码，再次输入。

　　电话里的嘟声一声接一声，想到第五声的时候我实在无法忍受，拿着话筒想要摔上，却又期盼着万分之一的希望。

　　嘟……嘟……

　　“您好……”

　　电话接通了。

　　“绍绮梧！”我叫道，“绍绮梧……你在哪？”

　　“您好，我是梧王子殿下的近卫官。王子殿下还有事，如果方便的话留下姓名和联系方式，王子殿下会回电的。”

　　我从没听过绍绮梧有近卫官，他本来就是不受宠的庶出皇子，母族衰微，哪来的近卫呢？

　　“我从没听过你！我是他的向导，要他立刻接电话！”

　　“真是失礼了。原来是王子殿下的向导。楚轻云先生是吗？不过王子殿下吩咐过，现在任何人的电话都不接。他提到过你的名字，说暂时不想见您呢。我想电话，也一样的吧。王子殿下方便的时候，应该会给你回电话的。”近卫官有礼却疏远的声音让我如坠地狱。

　　“好的。谢谢。”我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再多说自取其辱，“再见。”

　　“电话的时我会转告给王子殿下的。日安，再见。”

　　电话被挂断，我靠着墙壁。如果甩人，也该是我甩他啊。我才是被害者，我才是被攻击的人。为什么他还能这样冷淡的拒绝我？难道都不愧疚吗？

　　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为什么会这样？

　　“轻云。”纪明辉的声音伴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在这里哭哭啼啼的干嘛，不过就是一个哨兵嘛，来，回去了。”

　　“你滚开！”我咆哮道。

　　纪明辉脸上的笑容褪去，冰冷的眼珠盯着我的，仿佛吐信的毒蛇，道：“大家都在看着呢，不要太过分了。和我回去。”

　　他的手如钳子一般，夹着我的手腕，强硬地把我拉回房间里。

　　我踉踉跄跄地摔倒在床上。他把病房门一关，冷笑道：“可以继续哭了。我不打扰你。”

　　我望着他冷酷的面容，怒道：“你之前去见过他，你说了什么？你到底要干什么？”

　　“不是说过了。爸妈为你找了一个哨兵。这也是为了你好，不要闹脾气了啊。”纪明辉打开病房的柜子，里面挂了一套我的校服，他把校服丢给我，又继续检查抽屉里有没有什么我的东西，“快换衣服，咱们日程很紧张的。”

　　“你这个冷酷的魔鬼。我不会和你回去的。”我怒目而视，把校服丢到地上。

　　“最好不要挑战我的底线啊。”他的语调又扬起来，仿佛在说什么温柔的关怀的话，“你以前和明宏两个都不是我的对手呢。要我给你换衣服吗？我亲爱的弟弟啊。”

　　我气得发抖，却知道他真的可能做出那种扒掉我衣服的事，再想离开医院，我有的是机会逃回学校，所以衣服总是要换的，我对他吼道：“出去。”

　　“好。好。”他答应着出门，关门的时候却又探头进来，说道，“不要爬窗户噢。逃不掉的。”

　　我换好衣服，打开门不出意外地看到了等在门口的纪明辉和两个保镖。

　　我在三个人的包围下，上了车。没有给我一点空隙，索性我就等着到向导协会再想办法。

　　外头日光正好，又是个大晴天，我在心里默想着今天下午又有我最喜欢的音乐课，真是可惜。

　　到了协会，三个人依然紧跟着我，纪明辉还紧紧抓着我的手腕。到了前台，他询问了如何销掉结合，又说了一番亲爱的弟弟如何被哨兵折磨，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保护着他到向导协会来的说辞。

　　前台小姐在电脑里我们的信息，一边问我：“姓名和生日，谢谢。”

　　“楚轻云。新历一九九九年，七月十二日。”我道。

　　“好的，确实是登记的向导。今年三月结合的是吗？对方是……绍绮梧，十二殿下。”前台小姐读到绍绮梧名字的时候停顿了一下。一般人只知道他是皇子，显然不能了解到他不得宠的落魄现状。

　　“小姐。”我垫着脚，趴在前台上。

　　“怎么？”前台小姐只是普通人，没有注意到我的精神体潜入了前台。

　　我盯着喵喵的动作，猛然叫道：“帮帮我！是他们胁迫我的。”

　　同一时间，喵喵按下了警铃。

　　嗡！整个大厅震动起来，地面自动感应整个大厅里所有的向导，升起安全气泡把向导包裹起来。

　　穿着防爆警服的警员也从里屋闯出来，围住前台。

　　“怎么回事？”

　　前台小姐尖叫着说道：“不是我，他，他说被胁迫了。”

　　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