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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相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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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琴早上起来的时候,看到初薇抱膝坐在窗边,扭头看着窗外发呆,整个人像是氤氲在一团清清浅浅的雾霭当中。而她旁边的被褥,整整齐齐,没有一点睡过的痕迹。
心里一惊,秀琴开口问道:“你一个晚上没睡?”
过了很久,初薇才有动作,转过头来,低低地应了一声,“想一些事情。”
秀琴颦蹙,初薇昨夜很晚才回来,但是当时身上披着件男式运动衫,她想当然地认为她向若白师兄求得了想要的答案,于是才安稳地睡去。可是看初薇的状态,好似并不好,难道,两个人真的吵架了?
喻初薇听了一个漫长的故事。
种种疑惑尽数得到解答,串联起来,前因后果衔接得无比流畅。
然后,一夜无眠。
手里握着手机,好几个冲动要打电话给远方的父母。
但到底是克制住了。
安慰了她一个晚上的,就只有一次视频通话中,母亲对她说,“妈妈很爱爸爸,深爱。”
这句话反反复复在她脑海里回响。
关于父母和兄长的事,焦躁了一整夜的心情,终于在晨曦微露的时候,散开了云雾。
“你整理行李干什么?”秀琴讶然地看着对方的动作。
“去湖的另一边。”初薇把行李重新放进箱子,回答秀琴的话,“李恩秀请我来做客的,你们还要参加训练营,我就不住在这里了。”
既是长辈想见,那就见吧。
“对了,这件衣服,你一会儿帮我给若白。”
秀琴接过那统一的外套,心里也是惶惶然,她为什么不自己给?看着眼前的动静,犹豫了一会儿,趁初薇进卫生间的时候,匆匆忙忙拿着那件衣服出了门。
初薇有些吃力地将两个行李箱搬出屋舍,却看到门屋前等着一个人。
早晨的太阳还是清冷冷的,越过重重树影打在他的身上,衬得他身姿清俊如松。
若白走上前拎住拉杆箱,“我陪你过去。”
她往旁边的那栋屋子看了一眼,“我哥呢?”
“他还……没有准备好。”
初薇点点头,大抵是近乡情更怯的心情,她能够理解。
岸阳队住的宿舍靠近昌海本馆弟子的宿舍区,离那片旷大的湖泊很近。两人走在横跨湖面的桥上,清风阵阵吹过。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她昨天被那样的事情混乱了思绪,一时间忘了问若白。看他那样神色平静,怕是早已知道了。
若白寥寥几语跟她解释了李云岳的事,说:“……蒙清池前辈以为我知道,见面时张口就是师伯的名字。我想到了从前大家对初原师兄的称呼,便猜到了一些。我也没跟他明确地求证,就没告诉你。”
他们只是心照不宣。
但毕竟是初原的私事,若白想,如果初原要说的话,更愿意自己告诉初薇。
于是昨日,从机场到飞机上,又到了昌海,他一直充当着旁观者的角色。
“那,李恩秀呢?”初薇停下脚步,想起他们说的“好久不见”,“当年她到松柏的时候,我没见着,你们是那个时候见面的吧……”她支吾着,“所以这些年,因为、师伯,也有往来吗?”
“只是那个时候见了一面。”若白说道,“记不太清了,也是昨天见面的时候才想起来。”
确实记不太清。
那一年,后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他哪里会去记得一个只见过一两面的女生。
直至昨天餐桌上,李恩秀说“好久不见”,他这才想起来,记忆当中确实有一个到过松柏的小女孩,说着不流利的中文,还夹杂着韩语和手语。
但到底,也是模模糊糊的影子。
若白想着刚才秀琴的话,伸手止住初薇作势继续往前走的动作,“前面是秀琴过来叫我的。”
“秀琴?”初薇瞳孔微怔,看着他清如远山的黑眸,顿时反应过来他想说什么。摇着头,声音清越又清宁,“我没多想,是那帮丫头们多想了,我就想弄清楚你和她的关系,我不知道的关系……”
“同门关系。”若白淡然地说,“大家师出同门。”
这算是,跟她解释吗?
若白不会真的以为她误会了吧?
虽然她很不想承认,但是不得不承认,女生们的话,确是对她造成了影响,放大了她心中的所念——却不是若白和秀琴认为的那样。
昨日的心绪,如抓耳挠腮般难受。
任凭夜风吹拂,顶着深重的寒露,置身在广袤漆黑的苍穹之下,她在屋前的道路上,看着若白和李恩秀并肩过来。
那么一瞬间,她竟觉得,他们两个人,仿佛跟她隔着千山万水般的距离。
“若白活多啊,沈柠教练开了好几张训练计划表让若白安排,我就奇怪了,这是她主办的基地,干嘛把教练的活按在若白身上,但是能者多劳嘛,就当是在松柏,也没差啦。”
“今天对抗赛的时候,若白师兄和蒙清池教练站在场边,两个人边看比赛边说着什么,那蒙指导好像很开心的样子,一直大笑……”
“初薇师姐,蒙前辈他问我了,问我的旋风三连踢怎么练出来的,然后我就跟他说是若白师兄帮我练的。蒙前辈拍着我的肩膀,连说了好几个‘好’……”
“父亲一早便知道你要来,下午的时候,还向我问起你。”
“父亲请师兄一叙……”
喻初薇从一出生开始便生活在元武道的世界里,在这个世界里,她太清楚沈柠是什么人,也清楚蒙清池是什么人。
于此同时,她又怎么会不清楚李恩秀是什么人,李云岳是什么人。
即便若白轻描带写的一句“师出同门”便带过了,即便喻初薇已经知晓了长辈和旧日往事,即便她明白了这中间是很复杂又再简单不过的关系——
但是,即便有家事的冲击,昨夜的那种心绪依然不减分毫。
若白看着初薇神思有些恍惚,漂亮的眼睛里是他难懂的复杂,“怎么了?”
他的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初薇拉回思绪摇摇头,莞尔一笑,“没什么,我们快走吧,你一会儿还要回去的。”说着,她推着一个箱子继续往前走着。
她要怎么告诉他,她好像看到了他无边无际的天空,可是那么高远的距离,她怎么触碰得到?
若白跟在后面,看着初薇清丽窈窕的背影。
她想的,做的,从来都不会瞒着他。
有什么事情,是你不愿意开口跟我说的?
两人踏上湖岸时,一个少女立在青石路上。
李恩秀没有穿道服,长发如瀑,浅色的T恤上有一只大大的泰迪熊,衬得她眉眼弯弯,整个人亲和极了。
“恩秀师姐。”
“谢谢你愿意过来。”愉悦的声音像小溪流水,叮叮咚咚。
这里的山路,偶尔才会出现一两级台阶,大部分,都是平坦而略有弧度的道路。
李恩秀把他们引到一处庭院,依然是古色古香的韩式院落,十分雅致。
院落前的那棵榕树,浓密的枝叶,苍黑粗大的树干,无数条枝根落在地上,扎进泥土里,有鸟儿唧唧啾啾,在这空旷的山林里,显得分外寂静。
像极了松柏的那棵,还有这周边,初薇环视四周,参天的松柏,郁郁青青,这些景象让她觉得颇为熟悉。
门口站着一个人,一身杏色的韩服,头发盘成韩式发髻,是有些憔悴病容的中年女人。
“母亲。”李恩秀迎了上去,“您怎么出来了。”
那女人摇了摇头,目光直直地往他们这边看来。
走近几步,初薇才发现对方手里拿着一张相片,即便这样倒着看,她还是认出了,照片上的人就是自己,背景是窗口盛放的藤本蔷薇。
这是权顺娜在松柏给她照的相。
“母亲。”恩秀笑盈盈开口,就连眼睛里满是笑意,“这是初薇,您不是一直想见吗?我答应过您的,一定把她带来给您见见,您看看她,是不是比照片上还要好看?”
妇人似是有些激动,伸出一只手来。
见状,初薇连忙上前扶住。
细细打量的目光包含着太多太多的情绪,沉重得让初薇有些倍感吃力。
李恩秀的母亲,年纪也该跟妈妈差不多大吧。可以看到对方甚为明艳美丽的过去,但现在脸上根本掩不住岁月的痕迹,有点枯瘦,没有半点红润与光泽。
既是师伯,初薇想着,缓缓开口,轻唤了一声:“婶婶。”
妇人点点头,嘴角有着温和动容的笑意,松开手比划着什么。
不会说话吗?
是了,恩秀说,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母亲说你,出落得比初次绽放蔷薇还要美丽,就跟你的名字一样。”
名字……
初薇再次看向妇人手中的照片,上面的蔷薇清新甜蜜,圣洁动人。她不会忍心告诉她,“薇”字取自《采薇》,她的丈夫借着给她取名的契机,感慨着自己的际遇,一心想要还乡,一心想要回家。她既认为那是蔷薇的“薇”,那便是蔷薇,“我母亲喜欢蔷薇,便给我取了这样的名字。”
妇人的目光往后越去,看到后面长身玉立的若白。
恩秀介绍:“这是若白师兄,就是父亲常常寄信回中国的那个师兄,您也见过那些信件的。”
“婶婶。”若白走上前,叫着和初薇一样的称呼。
妇人又是点头,细细瞧了起来,然后,转过头看着身边的女儿,目光当中有着另外的期待。
恩秀领会母亲的意思,挽上她的胳膊,“岸阳队里有人水土不服,初原哥哥是队医,自然要帮忙照顾的。等过几天空下来了,他会过来的。”
少女面不改色地说着谎言,妇人微微笑着。
山色间的清风阵阵吹过,吹动这门前的老榕树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