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黄雀在后 ...
-
金陵的繁华，不是北方的大渝可以比的，它有四通发达的交通，人工开凿的运河，上面挤满了全国各地的船坞，大的船只长达20米，每到船运季节，拥堵的船只能够使河水都无法流通。
船贸是朝廷税收之一，哪怕只收取少量的过路费，都是一笔可观的财富。税收与茶叶自古是国家的财富来源之一，京城的贵族们尤其热爱喝茶，运送茶叶的船只最多，又一年发生翻船事件，大量茶叶侵倒河中，引得无数人围观。金陵的繁华还在于，金陵城的百姓见多识广，对官员们的品级了如指掌，有一年，一个外地官员进京诉职，路上被一老妇人挡住了去路，左右呵斥，那老妇人竟然说道，我当是什么官，原来是芝麻大的官在京城撒野来了。那位官员被说的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一时间，这位官员的遭遇传为笑谈。
萧练与言阙这几日见识到了金陵的种种繁华，也见识到了金陵不为人知的一面。
街上乞丐，平常不会有人注意，萧练却注意到，他们分为三种，职业乞丐，战场上的残兵，以及逃荒的百姓。一路走来，进城前路上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之人随处可见，可是京城人数并不多，掌京城守卫的王琳是刘鸾的手下，刘鸾就是当今圣上的亲侄子，萧练早就知道，这位皇帝的亲侄子，为人低调，谦歉有礼，而且喜欢穿简朴的衣服，从不奢侈浪费。早年丧父，由皇帝亲自扶养，永安十年官至左仆射，十一年又任领右卫将军，本朝效仿前朝，设立十二卫，是守卫京师的禁军。
刘鸾的不声不响得到了皇帝的信任，封为西昌候，萧练一直留心这位西昌候，他看的出来，此人野心勃勃，绝对不是一个值得相信的人。他看的出来，有一个人也看的出来，那就是太子，太子曾经说西昌候天生有反骨，让他不怎么喜欢，曾经要杀死西昌候，可是在晋陵王的说服下，没有动手，后来忘了此事。
此后连续几日，晋陵王招募王府兵甲，并速提拔七名帐内军主，
分别提拔萧练，萧易，言阕，王容，谢彦等七人，王容出身琅琊王氏，名门之后，心高气傲，在朝中担任中郎，可他并不满意现在的官位，反而羡慕汉代的邓禹24岁担任了司徒。如今自己27岁了都没能超过他。
谢彦口才很好，文章写的一流，和萧练也是好友。任伯玉是太学博士，与谢彦不相上下，萧易是萧练的哥哥，乃是自己推荐的，这几人有个共同特点都曾在晋陵王手下共事，世人当时称他们为七位才子。
这日晋陵王宴请诸位才子，王容举杯对萧练说道：“以前我们在王府时候，往昔历历在目，我们谈玄论道，书词歌赋无所不谈，那时候叔达的军事才能也令我钦佩，如今正是我们发挥各自优势的时候，叔达可要尽心竭力”。
萧练笑道：“此杯乃是臣下感激殿下知遇之恩，定会尽心竭力，在所不辞。”晋陵王笑着饮下一杯。萧练不做声色，又敬王荣一杯，感激他向晋陵王推荐自己，王荣很是高兴觉得大计以成一半，只有萧练冷眼旁观，七个人之中，只有他和大哥萧易曾带兵打仗，军主作为军队的一个官职，晋陵王选择的却是以文人为主的几位幕僚，萧练对这个旧主没有什么感情，他甚至觉得此人软弱无能。其他人对军事一窍不通，王荣啊王荣，你想要拉拢我的心思，岂会不知？
言阙得到提拔，直飞云端竟然有些不适应，萧练知道太子的旧部有所不满引起了皇帝的警觉，才会得到这项特殊的荣誉。
傍晚，萧练去见了自己的亲哥哥萧易，两人密谈了很久，萧练才离开哥哥的住所。
夜空中高高挂起一弯新月，坊间的鼓声从远处传来，这是关闭坊门的警示声。
晋陵王信任的谋主王容在府邸来回踱步，他的文采飞扬，已经迫不及待提笔，潇洒数笔，他吹了吹墨迹未干的纸，这是一封诏书的内容，是让晋陵王即位，到时候只要再抄一份，盖上金印，什么都会功德圆满。
九月，表面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了，晋陵王的马受惊，横冲直撞，撞死了路边的一位行人。下午，宫中就传来消息，老皇帝病情加重，火速招晋陵王带甲如宫，侍奉医药，
第二日，皇长孙又被召进宫里，面见圣上，群臣傻眼了，现在老皇帝到底在想什么？
九月十七，老皇帝突然昏迷不醒，宫中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大臣们急忙换上丧服，诸王也被召集宫殿。
王容坐不住了，率王府兵甲守卫禁宫。
秋季的天空显得低低的，萧练觉得闷热难耐，出了宫殿，招来一个小黄门，使使眼色
那小黄门会意……。
可是那传递情报的小黄门被拦在门内出不去，不过萧练想到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于是事先安排派上了用场，若那小黄门穿皂色的靴子是则此时可以入殿，若他穿的是青色的靴子，则事情有变，不可入殿，宫外自有人会看到这个信号。
这边皇太孙也得到消息，立刻入宫，王容命令王府左右护卫，不得任何人进入，皇太孙被挡在中书省殿外。
王容拿出空白诏书，又默写了一份，刚要言语，就在此时，昏迷不醒的皇帝突然醒过来，奄奄一息他用着劲口喊皇太孙在何处？左右答道在殿外。
老皇帝一字一句说道：“立刻召皇太孙进宫，东宫甲士一起。”
然后对晋陵王说道起身后事，丧祭须从俭约，切勿浮靡，朝政已经托付给西昌候，晋陵王还是做周公去辅助皇太孙吧。
声音如此软弱，却掷地有声！
顿时屋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明白了什么意思！晋陵王如同浇了一盆冷水站在一边，一时毫无反应。
萧练冷笑，拉着言阙说道：“王容绝对不会成功”。言阙不禁大惊，勉强说道：“国有长君，是国家的福气，王容此时行非常之事，是为了国家。”
萧练说道：“王容是想做周公呢？还是想做易牙，竖刁呢？”
言阙无话可说。
萧练压抑自己的狂喜的情绪，三年了，三年前他和哥哥早就投靠了西昌候，太子与他们不可能成为朋友，晋陵王是个文弱书生，萧练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更何况他与太子是同母的兄弟。他一直隐藏这个秘密，政治的惯性使他觉得老皇帝可能会注意到西昌侯所以才启用了晋陵王加以遏制，不过现在西昌侯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他并没有想到这个机会来的这么快，甚至没有料到上天会给西昌候一个机会，他们原本计划并不是这样的。
老皇帝下了令，王容也没有办法，皇太孙闯进宫来，扑倒老皇帝身边，嚎啕大哭，皇帝好不容易醒过来，颤抖着双手拉着晋陵王与皇孙的手说道：“阿奴，你的叔叔做过刺史经验丰富，以后什么事都要听他的意见，我儿，你要好好辅佐他，我害怕你的能力不够，至于西昌候….”顿了顿，看了看周围，又说道“是我信任的人，我已经命他处理国家大事，你们一文一武，共同辅助，阿奴，三年一到你便一定要亲自担负起国家的重任啊”。说罢又呕出一口血，安详的离开了人世。
皇太孙伏案痛哭流涕，诸王跟着哭，哭声震天。
一时间，在场的其他人就这样立在那里无所适从，而其他诸王又没有拥兵进宫的特权。
时间在慢慢流逝，晋陵王只是在哭泣，没有其他的反应。
王容急了，对晋陵王使眼色，同时立即下令卫队把守皇宫各个进出口，拉着晋陵王要他快做决断。
‘’当断则断，不断则乱！‘’
诸王最年长的武陵王不悦，说道：“若立长君也该轮到我，若立嫡那就是皇太孙了，诸位难道没有听见遗命？”。晋陵王尴尬不已。
左仆射西昌候驰马直奔殿门，被挡在门外，千钧一发之际，西昌候大喊，‘’我奉旨前来，谁敢拦我‘’。
被他一声高喊，甲士不辩真假，只好站立两边，西昌候趁机闯进来。
西昌候进来一看了下情况，立刻问道：“新君何在？”武陵王指着哭泣的皇太孙说道：“是为皇太孙”。
西昌侯拉起皇太孙就跑向太极殿，并吩咐亲随将晋陵王扶出去。
王容口不择拦说道：‘’拦下他们！‘’
西昌候大声喊到：‘’谁敢拦住当今圣上？‘’
在场百人刷刷望向王容，王容没有办法行动，其他人因他一手牵新皇帝，又挟持着晋陵王，不敢去拦截，王容见在场诸人毫无反应，愤愤的说道：完了完了。
登基典礼虽然简单，可是尽然有条不紊，西昌候命人打开奉天门的大门，百官原先已经穿上孝服等待，西昌侯召集百官入朝，他则率领百官，三跪九叩，拜见新皇帝，唯独王容没有参加，他回到自己办公地点，脱下官服，叹道，公误我啊！
晋陵王此刻被西昌候控制，拉着出了皇宫，西昌候很快被封为侍中和尚书令，典礼过后晋陵王被封为太傅，可以持宝剑上殿，也不必给皇帝下跪。
言阙回到家中，身体都在发抖，仿佛做了一场梦。
这才一天时间，所有的事情就已经尘埃落定了。
晋陵王的软弱无能，西昌候的果断狠辣，似乎早就有所准备。
还有萧练，他不禁去猜想，萧练到底知道什么？
言阙不会知道，此时此刻，萧练与兄长在家中举杯庆贺，庆祝自己得以报仇，庆祝自己将会飞黄腾达。
皇太孙并不是一个软弱的人。
第一个死于刀下的替死鬼是王容，不等新皇帝立刻亲自动手，就有御史主动奏劾他，很快被下令逮捕。王容在狱中大喊：” 我是奉诏行事，不敢私自做主” 。后人推测王容并不是胡说八道。
王容的家人本想要请求晋陵王能够出手相助，晋陵王不置可否，言阙怒道：“何以到此地步？”说罢，拂袖而出”，最后王容被赐死。
第二个受到牵连的就是晋陵王，老皇帝出殡，晋陵王在中书省调度，新皇帝特意调了虎贲中郎将百人驻守太极殿西阶，不言而喻，防的是谁。葬礼结束，晋陵王想要留下来处理后事，也被拒绝。
谁也不知道晋陵王是否后悔自己那么软弱，因为天下没有后悔药，晋陵王虽然被赋予了高位，可是也带上了枷锁，皇帝对他完全不信任，西昌候处处排挤他，就连昔日的手下也在怨恨自己，言阙愤然离去，萧练却受到了西昌候的重用，这世间的人情世故啊，冷暖自知，不到一年，晋陵王居然病故了。
隆昌元年，这一年是个奇怪的年月，当时人如今回过头来细细一算，一年之中，居然会有三个年号，三位皇帝。
新皇帝即位，西昌候大权在握，晋陵王忧郁而死，完全打破了老皇的计划平衡计划。
小皇帝昏庸无道，乐于享乐，脑袋却很清楚，日渐不满西昌侯，对西昌候的建议和官员人员全都给予驳斥，有次居然当着宦官的面就与西昌候起了冲突，西昌候终于按耐不住，废立皇帝的心思在他心中盘旋，久久不散。
酒杯交盏，
西昌侯对萧练很是感激，若没有他的帮助，自己今日断不会有这般前程，大权在握，享受一日之下，万人之上的感觉，两人把酒言欢，萧练喝的畅快淋漓。
西昌侯知道萧练在想什么，萧练也知道西昌侯在想什么，总是有那些有趣事情能把
两个本来毫无相关的人，凑在一起，做了一番大事，偏偏两个人都明白这对对方是最好的选择。
萧练为西昌侯倒了一杯酒
西昌侯注视着萧衍的眼睛，慢悠悠的说道：“主上失德，我欲废立，找一位贤德的明主，叔达以为如何呢？”
萧练不紧不慢的说道：“不可”
西昌侯也不气恼，只是问道：“何解”？
萧练冷静的说道：“自古以来，废立君主都是大事，侯爷如此心急，难道不怕引起诸王的反对吗？
西昌侯不屑的说道：“诸王的才干，我是最了解的，大多软弱无能，昏庸至极，只是我不放心随王，此人文韬武略都是不错的又拥有荆州之地，实在是为心腹大患。我想召他回京都，恐怕他不会听命。”
萧练父亲未出事前，萧练做过随王的参军，西昌侯如此问他，还请他喝酒，自然是不言而喻。
萧练继续说道“我在荆州多年，对随王这个人了如指掌，依我看，随王虽然有美名，其实是个庸劣之人，手下没有多少谋士，所依靠不过是司马王恒和武陵太守卞龙之罢了，这两个都是唯利是图的人，如果侯爷能够以高官厚禄加以引诱，这二人必定离开随王，至于随王，一封书信足以，到时候不怕他不来，岂不是板上鱼肉任明公处置吗？”
西昌侯大喜过望，想不到萧练真是个人才，又说道：“会稽太守王静安，乃是高皇帝的旧臣
此人骁勇善战，恐怕不会为我所用。
萧练饮一杯酒，说道“此人本来是个山村野夫，逢乱世才有了今天的位置，并没有什么
深谋远虑，年过花甲，何须多虑，给些玉帛和美女，当可无事。”
西昌侯伏案大笑，两人相谈甚欢。
萧练喝的大醉，被人抬回府中，高兴，他实在太高兴了，自从父亲去世那天，他就立下誓言，他要报复！
要洗清自己所受的耻辱，太子先死了，便宜了他，老皇帝死了，下一个就该轮到他的孙子！他永远不会忘记父亲去世那天，噩耗传来，他哭晕在地，连夜赶回家中日夜兼程，骑马的大腿都磨出了血，路途遥远，路途劳累不堪，他都顾不得。赶到京城时候已经是枯瘦如柴，面目全非，几次哭到吐血。办完丧礼，他辞官回家，杜门谢客，虽然期间曾为晋陵王所用，可是那久久不散的阴影，挥之不去。
萧练迎来了辉煌人生的开端，起初为宁朔将军，镇守寿春，后被任命为太子庶子、给事黄门侍郎，入直殿省，封为建阳县男，食邑三百户，此乃后话。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黄雀在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