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墨晓北

14、chapter 14

　　我们坐在江边吹风，一个老婆婆蹒跚渡步地走过来，我和小白脸还在对月斟酌，老婆婆声音苍老：年轻人，你有没有见过阿丽？
　　我回头疑惑地望着老婆婆，又看了小白脸一眼。这蓉蓉月光，茫茫夜色下，突然出现一位慈祥的老者，再问你一个陌生的问题。是不是感觉特别诡异。
　　我摇头，说，不是。不认识。
　　老婆婆叹气道：我的阿丽。
　　刹那间，我就想起了奶奶。如果她还在人世，看见我和一个男孩子在江边喝酒，肯定会过来掐死我。
　　可是，她已经去世了。
　　可能是借着酒劲，我说，奶奶，阿丽是谁？
　　老人呆呆地愣住，含糊不清，自言自语，说：阿丽，阿丽，她在哪。
　　我惊惶地看着老婆婆，又瞥了一眼小白脸，小白脸也是表情疑惑地不说话。
　　我说，奶奶，我们送你回家？
　　老人摆摆手，说，不用了，好姑娘，谢谢你。
　　然后她转身离去，我看见她弯曲的背影，口中喃喃道：阿丽。
　　声音不大，却每一个字每一个字落在自己心里，可是在风中飘进耳畔，我的眼泪瞬间就砸了下来。
　　然后我越哭越伤心，我抱住小白脸，脸埋在他怀里。眼泪破框而出，顺流而下。
　　他拍拍我的肩膀，轻声说，好了，我们不去想她了。
　　我一把松开，说，张晨，你这个臭婊子。
　　不知道是喝完酒的缘故，开始有些飘晕和肆无忌惮，我越骂越狠。
　　小白脸抱住我，说，李雪，不要这样。
　　我含着眼泪，说：那要我怎样，我从小到大就被人骂作是婊子养的，我他妈长什么样子我都不知道，你以为我出去混仅仅是贪玩和任性，在我被人欺负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我一定要强大起来，这样别人就再也不敢嘲笑我，欺辱我。可是，我好恨我自己。
　　说了半天，我才开始冷静下来，然后我蹲下来，不知道是迎面而来的江风夹杂着寒冷让我不禁双手抱住自己，我有些发抖，声音颤颤道：我想奶奶。
　　我低头拿出照片，又看了照片上的人，我不知道她到底是谁，而我们这次远道而来亦是为了找到她，现在看来真是幼稚。
　　茫茫人海，如果真的会遇到，如果那么简单，那么又何必让人久等，一等就等了十六年。
　　十六年啊。
　　结果在某年某月的某个小城，我遇到了一位和我一样寻找亲人的老婆婆。
　　和我一样，或许她看到我，就想起了阿丽。
　　或许，我就是阿丽。
　　我悻悻苦笑，对小白脸说：我没事，就是想起了一些事会很难过，我以为我自己无所谓的。
　　回去的时候，小白脸去水果店买了一些水果，第二天，我们就要启程回杭州了。
　　他抱着我，以为我会站不稳，我声音沙哑地笑：我酒量比你好。
　　然后我拿钱出来买单。
　　我知道小白脸身上没带多少钱。
　　他和我一样，都是靠每个月固有的生活费过日子，这次出来钱也花的差不多了。
　　其实我知道，除了他母亲寄过来的生活费，父亲也会每月贴补一些。我的父亲如此重情厚义，让我对小白脸有着更加欣赏和不一样的看法目光。
　　我们两个同病相怜，却相依为命。惺惺相惜。原来这个成语竟是如此含义，又或者，我们俩从陌生人变成了亲人。
　　第二天，我们坐了三个小时的车回到杭州。
　　抵达杭州的时候，天开始下雨，我们找到了南站附近的一家快餐店，买了两本杂志。
　　一下午时光就是坐在快餐店里，点了两杯热饮，阅读，静坐。
　　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我们进站检票，终于上了回途的列车，我和他睡在上下铺。
　　当列车缓缓启动的时候，小白脸端着一盒泡面过来，说，趁热吃吧。
　　一瞬间，我发现他成熟又关心的样子像一个长辈一样，温暖而不厌地叮咛，他说：我去给你泡一杯奶茶。
　　我微微一笑，然后望着窗外。
　　突然，我发现细雨中的杭州如此留恋，如此美不胜收。尽管夜色迷离，远方的灯光，建筑，高楼，山峦在如墨一般的夜色笼罩下渐行渐远。
　　小白脸坐在我对面的靠窗位置，我看见他从书包里拿出一本数学练习册，认真地阅读，我心下感叹，真是努力向上的三好学生，未来的天之骄子。
　　我捧着奶茶的时候，广播里开始播放刘若英的歌，知道不知道。
　　温暖又细腻的声音，如风一般腻腻地贴耳而来，轻抚人心却又在平静的心湖掀起丝丝涟漪。
　　那天的云，是否早已预料到，所以脚步才会轻巧。
　　想你的时候，抬头微笑。
　　知道，不知道。
　　夜里，很晚才睡。
　　睁开眼的时候，车已经到了大武汉。
　　比起杭州的烟雨蒙蒙，武汉则是晴天大好。
　　小白脸战战兢兢地收拾行李，他仔细地核对每一个包，又问我，身份证钱包都在身上没？
　　我看见他认真的表情，就好像看见他未来的样子。一个有责任感有担当的男人。
　　然后他背着大包小包走在熙攘的人群里。
　　我轻飘飘地拎着一个精致可爱的hello kitty，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出了车站，我就给父亲打电话。他和王阿姨现在都在武汉工作。
　　这对有情人终于修成正果。
　　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看见父亲的时候，他正向我们挥手，然后见面的第一句话是：菘菘长大了。
　　我白了一眼，骂道，真是重男亲女。
　　好歹也是亲生女儿。
　　小白脸笑呵呵地说：李雪，你不是在路上说特别想念叔叔吗？
　　父亲的目光这才落到我身上，关心道：李雪，一切都还好吗？
　　我懒得理他。大摇大摆地就走在前面。
　　中午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我看见王阿姨，好久不见，她好像发福了，品味却还是那么差，本来身形就臃肿居然穿着一件大红色裙子。特别暴露自己的身材。
　　以前每次和她见面接触交流，总是会话不投机半句多，可是自从名正言顺进了李家门之后，她俨然一副慈母形象。
　　而我，终于，要改口叫她，妈。
　　她做了我喜欢吃的四喜丸子，和糖醋鱼。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脸上的笑容，我尽然觉得有一种刺痛的感觉，我就开始十分厌恶我自己。
　　想起曾几何时，我不知道在别人面前说了她多少坏话。
　　而一切都冰释前嫌。
　　如今，我看见她新婚燕尔的幸福，渐渐地，我也觉得这原本就是生活拥有和呈现的样子。
　　我们终于成了一家人。
　　饭后，父亲就叫了一辆车送我们回家。
　　我们又要分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