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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等他打着哈欠带着路上买来的栗子糕回到那个破屋子的时候天际已经微微发亮。只是午子彦还没回来。烛光摇曳的屋子里只有那个一身黑衣的妖怪和一桌子冷掉了的菜肴。听到声响解轶抬起了头在看到来人后眼里的光瞬间黯淡,脸色愈发难看。

      谛听心中烦躁,在明白他只是为了这条蛇不值后烦躁更甚,慢吞吞说出的话夹枪带棒:“等了一宿啊?”

      解轶猛地站了起来,擦到桌角,桌上的酒壶摇摇晃晃终于倒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酒水蔓延了一地。谛听仔细看蟒蛇的手握成了拳头,青筋暴现,正是盛怒的模样。他打起精神防备,却不知那条蛇想起了什么,怒气渐渐消散,只剩下无法言喻的忧伤,在黑衣笼罩下越发萧瑟寂寥。

      谛听看得一阵心酸,双唇嗫嚅着,想说些什么,却看见解轶伸手把冷却了的饭菜一盘一盘倒在一块,悉数扔掉,只剩下一碟子今早做好的月饼孤零零地在桌上分外萧索。

      谛听走上去拈了一块月饼塞进嘴里甜腻得咋舌,又把怀里酥香的栗子糕拿了出来往嘴里填:“月饼有什么好吃的?还是栗子糕香!”
      想起那个鬼魂道:我也不喜吃月饼,只是父帅戍守边关,每年中秋才得一团聚,一年也就盼这么短短几天,因此从小中秋将至便喊着吃月饼,喊得多了他便误以为我爱吃月饼。

      解轶长腿一跨走出屋子,谛听见状拍了拍手上的碎屑,亦步亦趋地走在他身后,虽说这老妖怪不可能去自寻短见,但是万一呢,要是他一个脑抽跑去招雷劈,作为一只根正苗红的神兽他会愧疚终生的。

      解轶知道他在身后跟着,也不作理会,只是继续走他的路。

      锡箔在火里慢慢燃成灰屑被风吹了起来,无依无靠地四处飘零。解轶木无表情地靠着冰凉的墓碑一大把一大把地把手里的钱纸扔进火里,严峻的脸色和平时无异谛听却莫名看出一丝脆弱。

      谛听斟酌了数次终于开口:“他收不到的。”别说墓里这人已经死了一千多年,就是他魂在地府,浸溺在忘川河中的鬼魂也是无法收到凡间的拜祭物品的。他知道解轶明白,仍是忍不住说出来,像是无法忍受他这般死气沉沉的模样,饶是气急败坏地跟他打一顿在谛听看来也是好的。

      只是解轶不听,手上的动作也不停。他像是封锁了五识,听不见也眼不见,只剩下手上的动作心中的执念。

      火里的纸张燃烧殆尽,火势弱了下来,慢慢熄灭。他头抵着墓碑,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手成爪状掘地三尺挖出一坛子酒掀去封泥直往喉咙里灌,溢出的酒水顺着他的下颌轮廓流下散发出醇厚浓烈的酿香,惹得谛听盯着他不断滑动的喉结狠狠地咽了下口水,莫名的口干舌燥。

      一时也忘了什么脆弱什么心疼,伸出爪子从那坑里扒了扒:“这酒好香,还有么?”话音未落,一道白刃电光火石地闪过,一低头,一把小刀正落在他指缝间,一时间悲愤交加地瞪过去,对方一个眼神也懒得给,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暴谴天物,嘴里忍不住嘀咕:“不就一点酒嘛。”

      不就一点酒嘛,只不过是千年前的酒,只不过是千年前的人酿的酒。

      那时候鮀州还不叫鮀州,叫义安,那时候这里还不是人烟稀少的荒郊野外,乃是当时告老归田的两朝老臣王家郊外的庄子,陆老元帅泰山的地盘。

      陆时迁知他天性喜阴喜凉在夏日炎炎时会把他带到这里避暑。他是家中幺子,陆王两家怜他幼时丧母百般疼爱。他头上还有两个哥哥俱是威名远扬的少年奇才,兄友弟恭其乐融融。陆老元帅只求他平安喜乐不求他加官进爵,横竖有两位哥哥顶着,他又自幼天赋惊人,排兵布阵家传枪法不输他两个哥哥,只他无心杀戮平日里韬光养晦乐于被那些酸儒痛心疾首地指责丢尽陆家门风,有时少年心性不知进退得罪一些纨绔子弟,也只是被老元帅一番不痛不痒地笑骂。他又厌烦京城里那些赌博成性养尊处优的皇亲贵胄,终日混迹于营地和军中粗人玩闹,行事自有一股雷厉风行的军人作风。文韬武略的陆三公子耍起枪法让人移不开眼拿起锄头却着实有点不堪入目了,他也不肯解轶帮忙,自个儿扑哧扑哧地舞着锄头愣是凿出了一个大坑把刚裹好封泥的酒一坛一坛地往坑里搬,他酿了十坛,用的大号的坛子装着,来来回回二十趟也不觉累,他拍了拍厚土龇着一口白牙对解轶乐:“这可是我老陆家家传的手艺,仅此一家别无分号!咱先酿他个十全十美,等来年夏天喝个痛快再酿一些。”解轶皱着眉看他一身被泥蹭得脏兮兮的样子,一双黝黑的眼睛亮得惊人,看起来像是后院里养的那只看到骨头就摇尾乞怜的大黄,说不出的憨厚可爱,嫌弃的话到了嘴里只剩下一句“好”。

      只是他们都没能等到来年,入秋的时候边陲羌族来犯,饿疯了的游牧部落拥着新上任的年轻族长拼着一股子破釜沉舟的气魄一路势如破竹,抢了粮食牲畜还不满足竟是一路南上狼子野心可见一斑。陆家父子三人奉命各自镇守悬天关与佛脚台,先后以身殉城,短短两月,父死,兄亡。

      羌族十万人马来势汹汹直逼悬天关时关内守城将士不足三万。十万火急之下陆老元帅先发制人,乘敌兵初至,根基未稳之际拼全军之力迎面痛击,暂退敌侵。又恐羌族人去而复返,一方面故布疑阵与其周旋一方面修书邻城佛脚台守将陆时邈陆时芳兄弟二人派兵支援。父子里应外合逼得羌族人马退至九丛山。

      首战告捷,天子笑逐颜开之余不免疑心四起,自古以来居功自傲不行人臣之事者比比皆是,这陆家杀不得,留不得,可苦煞了君王一番心思。当朝丞相杨书林向来善于揣测圣心又贯与陆老元帅政见相左,积怨已深,见陆家大胜一时心有戚戚,一则怕陆家就此高人一等二则见皇帝心生猜忌自己又有意争一份军功,自是一番巧言令色。

      待到圣谕下到悬天关却是当今体恤老元帅年迈,特令杨丞相之子杨中立为监军,互相协助以谋早日退敌。

      杨中立此人好大喜功又自以为是,仗着纸上谈兵读了几年兵书多次干预军务。

      羌族人马盘踞九丛山虎视眈眈,陆元帅当机立断趁着敌军后援部队未到,兵分三路,由副将林耿率兵正面迎敌诱敌深入,陆时芳带兵迂回至北边夹击,陆元帅绕到敌兵身后断其后路。只是监军大人不甘落寞,心里盘算着带兵到北边深入敌腹太过以身犯险,又不愿意日夜奔波断敌后路,不如在关前正面迎敌横竖打不过还能躲。当下把林耿的任务揽了去。大敌当前岂可儿戏?怎奈林耿身单言微,杨中立乜斜了着眼一句拒从军令的罪名落下林耿立时被两旁士卒捆住押往校场之上上挨了几十道军棍众将士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睁睁看着杨中立耀武扬威地带兵出城。只是杨中立这个人自小养尊处优,学的一些拳脚功夫也只是花拳绣腿,丞相家公子谁敢真下狠功夫来教?莫不是嫌命短?于是武师们个个诚惶诚恐,只管拍手叫好管他学了多少。导致杨中立气赳赳地到战场上还没来得及扬威风先被无眼刀剑吓唬得不轻,好在杨丞相爱子心切,花了大价钱请来江湖人士潜在军中护他周全,好歹连滚带爬地回到悬天关里把命保住,房门一关谁也叫不出去。

      羌族兵马见此疑心有诈,立即鸣金收兵。

      这边陆时芳久久等不到林耿信号觉察有异又不敢轻举妄动正值进退维谷之时前方探子来报,林耿被杨监军扣下出城的是那个窝囊草包。与此同时羌族援军已到,正与攻城敌军汇合,陆元帅深陷囹圄生死不明。

      一时间犹如五雷轰顶,饶是陆时芳久经沙场也不禁被这个消息晃了心神,只是他到底身经百战,深知此千钧一发之际容不得意气用事,两相权衡之下一踩马镫翻身上马:“速速回关求援!”脚下过于用力泄露了他的心神不宁,身下骏马吃痛长鸣扬尘而去。

      再说这杨中立把自己关在房内后连灌数口冷茶才堪堪定下神来,一双手犹自发颤,两腿疲软。他人一冷静立刻把自己的处境想了个透,陆家那个老头看样子是有去无回了,陆时芳那小子回城追究起来定不让他好过,既然如此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让父子两人命归阴曹,到时候这悬天关内还不是他说了算,一封奏折送上朝廷把罪责全推陆家身上,陆家父子阵前贪功,不听劝阻一意孤行导致我军大败,父子二人双双命丧沙场。

      正打得好算盘,便听得外面将士传言,陆将军回关,正在城门外请求杨监军派兵救援陆老元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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