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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   解轶看着舒圆伶仃远去的身影心中难得有几分惆怅。他没有舒圆那般豁达,孙长孺死了她便远走,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泾渭分明。一个带着几十年的回忆蹉跎岁月,一个毫不知情轮回了一世又一生。

      他无法忍受!

      于是至今在这凡世间徘徊不前,抱着一份十几年的回忆倒数着千年后的重聚。

      都说岁月如梭,岁月在他这里却像静止了一样,每一时每一刻都无限放大格外漫长,有时候他会觉得他再也等不到重聚的到来了,他会死在这冗长枯燥的岁月里,意识散乱,□□行尸。然而他并没有死,他的呼吸还在反复他的血液还在流动他还在这个不过四划的“一千”的数字中挣扎。越靠近越难熬。让他回想这一千年的生活他都说不清他到底经过了多少事,认识了多少人,这日日夜夜年年岁岁在他看来毫无意义,非要说出个寅辰子卯概括起来也只有一句等待,简单,又复杂。

      终于有一天,他在这漫无边际的枯燥岁月里看到了尽头。

      解轶在陆时迁身上下了个小把戏,只要陆时迁魂魄还在他便能准确无误地找到他,所以他才能在义安城里尸横遍野的断肢残臂中找到陆时迁停留在尸体上的一缕残念把尸首拼凑完整。所以他才能在陆时迁投胎出世的瞬间感知察觉。

      他没有细想为什么千年时间还差五年陆时迁便轮回,满心满脑都被陆时迁三个字塞得满满,他欣喜若狂,他兴高采烈,就连一张严峻冷漠的脸眉眼间都洋溢着晏晏笑意。

      落脚处是如今名为鮀州的义安,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这里。

      解轶跟着指引来到了一座高墙大院,是鮀州一名午姓商贾的住宅,家仆因主母产儿忙得热火朝天,一个个神色匆匆地进进出出,有婴儿嘹亮的哭声响起,随即是产婆叠声地说着吉利话,男子喜不自禁地连连发笑,被一群人拥着走向前厅。

      解轶隐去身形进了里屋,产后的女子一脸倦意躺在床上昏睡,床旁的摇篮中放着一个小小的婴孩,一张小脸皱巴巴的像只没毛猴子,正呼呼地大睡着,红嫩嫩的小手握成拳状放在胸前,不时抽一下打个小嗝,裹在大红的襁褓里,看不出半点当年意气风发的影子。解轶却一眼认出那便是他的陆三儿

      他死死地盯着他,目不转睛一寸一寸地打量着,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似的,半晌露出一个似喜还悲的笑,他抬起手想摸一摸襁褓里的小孩,一只手举了又放下,放下了又举起,踌躇了好久,伸出一根食指往他软乎乎的脸上戳了一下,像是确认这样不会伤到他之后这才张开手托住了小孩的脸颊,他那么小,那么弱,解轶半点力气也施不出,怕稍一用力他就没了。

      “陆三儿……陆三儿——”他一声声地喊着,整颗心被失而复得的欣喜塞得满满的,瞬间觉得千年的时光算不上什么,为了这一刻等待多久也值得。

      他在午宅呆了数日,看着他整日无忧无虑,饿了便扯开嗓子哇哇大哭五官因太过用力皱成一团,甚至看得到嗓子眼,吃饱了就沉沉地睡,被人逗乐了眯着眼睛呵呵地笑,露出没有牙的牙龈,小手跟着手舞足蹈的,可爱得紧。

      解轶想,做个富家子弟也好,再也不用为了什么家国大事杀身成仁舍生取义,挺好。

      有了陆时迁的日子过得格外地快,转眼小孩已经满月。解轶混在一干前来祝贺的宾客里,看午员外小心翼翼姿势别扭地抱着小孩,总疑心他会把他摔着,一颗心高高提起,等到周遭宾客拍手叫好时才发现书斋的先生提笔为小孩取了名字:子彦。

      解轶在口中反复念了几遍,心中很是满意。

      一场满月宴落幕,解轶深深地看了被午员外抱在怀里的陆时迁如今的午子彦一眼,转身离开。

      他要去做一件事,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从此他解轶永无宁日,往小了看兴许可以瞒天过海若无其事。

      这件事他已经盘算了快一千年,他受够了天人永隔的痛楚,受够了千百年孑然一身的孤独,受够了看不到尽头的等待。他必须如此,无从选择。

      向来温文尔雅的结缘上仙被面前胆大包天的妖怪惊得张口结舌:“荒唐!真真荒唐!解轶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只有你能帮我。”

      “你居然,居然想潜入阴司毁了午子彦的生死簿!擅自破坏他的命格,你为他想过么?”

      “以后有我护着他,有什么事我都会挡在他面前,何惧之有!”冥顽不灵的妖怪一脸风轻云淡,仿佛很是不屑樾阙的大惊小怪。

      樾阙闭了眼,努力稳定自己的情绪:“违天抗命,兹事体大,你怎么就肯定我会帮你?”

      解轶一声嗤笑:“说得好似你是那循规蹈矩之人。”

      樾阙皱眉:“此事不需再提,我只当今天没来这一趟没听这些话。你也给我一并消了这个念头。”说着就要离开。

      “我只有你能帮我。”向来冷傲的蟒蛇声音依旧淡漠,樾阙却硬生生地听出哀求,“我不想等他这一世过后再等上千年,不想再阴阳两隔无法相见。我以为你知道这种感觉。”

      樾阙的脚步顿了顿。

      哀兵之计奏效解轶加重了砝码:“这段时间你无法见到孟尝便是见到也说不得几句话吧?也许这也是你们的契机。”

      “你在我身上耍小心思。”

      “大概料定你不会把这些蝇营狗苟放在心上。”

      “你再给我五天,容我想想。”

      五天后结缘上仙带着一只妖怪踏上了地府。

      放眼望去皆是阴郁森然,鬼火粼粼之间魑魅魍魉隐隐约约,半隐半现。他们虎视眈眈地看着这两个不属于阴司的生灵,如同铜铃大小的眼睛贪婪兴奋地盯着他们,一双双鬼爪挠在墙上发出刺耳的声音,有水声滴落却是口中涎水无法自禁的结果。樾阙神色如常地带着解轶通过铜墙铁壁之间的小道,有迫不及待向他们伸出利爪的鬼魂在离他们还有半尺远的距离便被无形的力气炙得魂飞魄散,吓得其他鬼魂纷纷隐入铜墙铁壁之中,了无痕迹。

      兹事体大,樾阙带解轶走的是孟尝透露的一条庭可罗雀的偏道,既是偏道自然是因为其中危机四伏,恶鬼遍布,稍不注意便是魂飞魄散的结果,寻常鬼魂无法轻易通过。

      小道尽头是一处像被从中间劈开的陡峭山谷,用一弯小桥架着,下面是波涛汹涌的朱色洪流,红色液体滚烫沸腾,冒出一个个水泡,失足跌下不管神鬼妖魔立时化作一滩尸水溶在这滚滚洪流中尸骨无存。

      桥上身穿红衣的女子从容坐着,赤着一双雪足在空中一荡一荡,她梳理着自己及腰的长发,一双眼睛斜瞥着走来的一仙一妖,妩媚动人。

      “知道我为什么帮你么?”她站起身来轻摆柳腰走到解轶跟前:“因为呀,我想知道,当你发现你等来的人是他也不是他时会是怎样一个场景,料想应是有趣得紧。”

      那个时候解轶不想理会这套故弄玄虚的说辞,到后来他明了了这个总是笑得多情缱绻眼里却是一片荒芜的女子一番古怪别扭的好意劝阻才发现为时已晚。

      他毁了一页关乎午子彦的生死簿安然回到人世,所做种种神鬼无觉。这天道命理却容不得他藐视权威。平地一声惊雷乍起,电光火石间白光如昼把他团团围住不容喘息。他在电闪雷鸣之间极力逃窜,声声霹雳如影随形,没完没了的雷电没完没了的轰鸣,就像千年来没完没了的等待和孤独一样,让他烦躁让他暴怒!千年等待终于有了结果难不成竟要功亏一篑么?他不甘!他不服!什么天道命理,世间万物任尔等摆布玩弄,顺者昌逆者亡,这算什么道理!忠臣良将赤胆忠心不得善终,奸佞宵小搬弄权术颐养天年,这又是什么道理!既是天人不仁偏偏妖物低众生一等这又是什么道理!他倾尽浑身解数想要与之抗衡,狂沙飞舞间尘雾弥漫不见天日,飞沙走石凝聚成一股巨大的漩涡把他包裹在内。又是一声惊雷骤响,两股力量互相抵御着来回拉锯不分上下,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一阵地动山摇的震荡过后一条三人合抱粗的蟒蛇重重摔倒在地扬起尘沙无数。它一身纹路繁杂的漂亮蛇皮被炸得皮开肉绽看不清原来样貌,血从伤口处汨汨流出染红一地黄沙积起一方血坑。

      不知过了多久,雷声渐弱,乌云散开,有阳光透过云层暖暖地照了下来。那蟒蛇动了动,艰难地翻了个身,一阵光芒闪过,又是伟岸冷傲的男子,一身黑衣被血染透,沉甸甸地粘在身上,有血络绎不绝地顺着衣摆滴落。

      他手撑地站了起来,一时失力摇晃了一下,堪堪站稳,一张硬朗冷峻的脸因失血过多惨白如纸,他使劲地甩了甩头,这才摇摇欲坠地向鮀州方向走去,一步,两步,三步,四步,终于体力不支地倒在地上昏睡了起来。

      等到他回到鮀州时午子彦已经长大成人。午安人产后体虚过了三年五载便去了,午员外丧妻悲痛欲绝,郁气难解之下大病一场,顾不得膝下幼子只能由家奴带着,谁知那家奴嗜赌如命,偷偷摸摸带着小少爷进出赌场,午子彦耳渲目染之下沾染恶习等到午员外发现时已无力回天,一怒之下病情更剧不多时便随午安人去了,留下偌大家产及不懂营生的孩子。家仆恶从心生与赌场中人联合阴了午家家产,等到解轶赶来时见到的却是一个好逸恶劳嗜赌成性的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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