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酴醾惹火》夏悦草

28、第 28 章

　　林小红说不知道。方媛媛就哈哈笑着告诉她。
　　“我在夜大，和学校的一个外教老欧，谈恋爱了——他特别喜欢我这种性格，说我单纯可爱！”
　　林小红忍不住想，还真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运气。只要努力，事事都能峰回路转。
　　而她要准备回大都市了。
　　林小红到家的时候，房间里一片黑暗。她开了灯，客厅立刻明亮起来。白色全套沙发、华丽落地灯、精致装饰物、高清电视。每个角落都进行过用心的布置，但就是冷冷清清，毫无人影。
　　陆任颉在厂里，婆婆任云应该下课后和朋友在一起……
　　她挺着大肚子，面对扑面而来的是孤单。腹中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触，抚慰向她的心。让她柔软而矛盾，她知道有人和她合二为一。因为这样，她更想哭泣，回到房间后就泪流不止。
　　陆任颉打开房门，让他愧疚地，就是看到这样颇为悲惨的场景。林小红哭得眼泪鼻涕都在流。
　　“我请假吧，陪你一段时间！”
　　“不用，我们谁都不用停下来。我没有那么脆弱，生孩子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我只是还不习惯身份在转换……”
　　陆任颉知道她情绪的问题，也是孕期的一种反应。
　　他抓着后脑勺的头发，烦躁地走来走去。她父母都不在身边，他应该留更多的时间给她和孩子。可是厂里的人都等着产品出来，大家可以有可观的收入。他也需要更好的收入，给孩子提供一个好的未来和有计划的人生。
　　陆任颉就打电话，叫任云回来，陪陪林小红。任云是被追求她的男友姚中医开车送回来的。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她还是不太高兴，就对林小红说道。
　　“你哭什么呢？有什么事不能讲出来。气的我一晚上没睡好！”
　　陆任颉忍不住低声问她。
　　“妈，到底谁是孕妇？”
　　“你又不是不了解我。她怀孕，我比她都紧张担心。你们又不肯听我的。”
　　林小红吸了口气，扬起笑脸说。
　　“我现在情绪已经好了……昨天可能是突然回来不习惯。以后尽量维持愉快平稳……”
　　“就是嘛。医生不是说，不能情绪起伏太大，不能气。也不能饿。都对小孩子不好！”
　　任云说道。陆任颉和林小红对看一眼，林小红若无其事地笑笑。就算昨天哭着。醒来，依然要微笑。每个人都是这么长大，面对所有的未来。
　　接着在生产前的一段时间，一周一次的孕检开始了。它关系到一个很重要的选择，是顺产还是剖腹产。根据身体的检查结果和报告，自己可以选择……把这场艰难旅程也推向了高潮的顶端。考验着每个母亲的忍耐力和家庭的平衡支撑力。
　　医院和医生始终认为没有大问题，顺产是人类最自然的分娩状态。但碰到生育高峰期和比较好的日子，医院里出生的孩子太多了。病房、产房都按号码排着人……而慢性疾病、肥胖、孕妇或孩子体重过剩等等顺产生不出，遇到了大风险性情况，还会再换产房去剖腹产。
　　医生的手术时间，往往从早晨排到了半夜。剖腹产就是一场大手术……
　　大家都很疲劳，都在忍受着苦痛。里面事关性命。林小红经过很多次狼狈后，就知道自己不能被周围，别人特殊的情况影响。也不要和别人渲染自己的状况。那会影响别人冒着风险，根据自己状况好不容易做的决定。而生孩子和做工作一样，能凝固一个家庭，专注于自己身体，把爆发力用在要用的地方。
　　林小红现在挤地铁，会一直被人让位子，有年轻人也有中年和老年人。大家都很照顾孕妇，有意地保持一点距离以防撞到她。这是大都市的一种教养。
　　公司依然很紧张，账上一直缺流动现金、供应商零件不合格货期变长、关税在根据市场来回调整……莫大涵和刘万升，天天一支烟、一支烟地开会，想着怎么解决这些琐碎伤精神的问题。
　　林小红觉得他们抽得不是烟，是命……但他们显然顾不得，公司要开销。他们让她不用参加，她不能闻烟味，也不能过度紧张劳累。她坐在那觉得心里越来越不安……很多问题是双向的，贸易行业难做，公司面临困境。而大家还一直在照顾她。她想是不是该辞职回家，安静等待生产……
　　她和任云说了回来休养的想法，任云就觉得她很奇怪地说她。
　　“你怎么不懂？你现在就是在享受公司福利待遇啊——不管什么事，你孕妇要管什么？你把自己管好。公司不管什么事，都和生孩子没关系。”
　　公司运转平稳地时候，莫大涵看到刘万升就会开玩笑说。
　　“算了，把地租给我，我去做农场主——”
　　林小红也常想回老家肥沃无垠的土地……世世代代养了那么多的人，可它依然还年轻着。莫大涵可能真的也觉得累了。周末开始常去父母住在山脚下的别墅，他说钓钓鱼、爬爬山，再工作。不管明天怎样，活着每天开心才重要。林小红开始真的相信，如果他不开公司，有可能做农场主，因为那样确实比上班自然松弛。那也是她觉得开心的事。
　　陆任颉出差回来，就会给她带当地的一些特产。有一次带了一些山楂糕，她觉得山楂糕都很原味，有着食物天然的味道。
　　“这家店每天只做固定的数量，反而生意一直很好。还要写预定时间。”
　　“和卖葱油饼的网红店一样？”
　　“对啊，葱油饼运输不方便……人只要多改变销售模式，有时候反而可以产生意想不到的盈利效果。”
　　“这样又能赚钱，又不会太累！”
　　“就是要做成艺术，做精，吃的时候，用的时候都是一种享受。”
　　“或者，做的童趣一点！很多创意……五彩斑斓的——到处是生活的乐趣！”
　　从那段时间，就有很多东西和孩子一样，在林小红心里暗自酝酿。
　　身体越来越沉重，吃饭呼吸变得窘迫，睡觉也成了痛苦的事。临产期终于快要到了。
　　林小红开始要生的时候。
　　医院的电视里还在播放：屠呦呦成为首位获得诺贝尔科学奖项的中国本土科学家，获得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的华人科学家。
　　那天，她终于在医院顺利诞下一名男婴。陆任颉起了名，叫陆林杰。他们延续了父母双方姓氏，并加了一个字代表心里的祝福寓意——成为杰出的人。
　　在生产之前，陆任颉和任云就在为林小红和孩子是住月子会所，还是请月嫂保姆到家里照顾，争执讨论了很久。
　　林小红认为一定是在家里好，虽然她现在已经觉得自己和他人没有太大的区别。但生个孩子就进一个专门的会所，很多的人都来服务、照顾。这代表优生优育的继续延续？
　　她和孩子并不是金子打造的，以后还是要正常在路上走，去学校竞争，和马路上的人群拥挤。王红打电话说过来照顾她做月子，被任云拒绝了。她做了一番调查，她的朋友们都认为会所是最专业的。月嫂是其次专业的。
　　月嫂来了。她确实看了很多育儿书，给林小红三顿做最健康的饭菜，给孩子按照时间严格控制喂养、洗浴、抚触。因为家里人口情况，月嫂帮了林小红很多忙，把孩子也调理的越来越健康。
　　可正因为如此，任云和陆任颉考虑把月嫂一直用下去……
　　接下来，林小红就发现，孩子和她的情感交流变少了。月嫂会在任云和陆任颉回来的时候，把孩子抱过去，让他们看她工作的成果。她时常告诉林小红怎么做对孩子好，可是不可避免地，孩子在习惯月嫂身上的气味，长时间地和她一起相处融合。
　　王红和林永铮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月嫂把孩子抱给林小红。
　　她去房间喂好孩子，月嫂又过来把孩子抱走，说带他一起休息。
　　“为什么要请别人带自己孩子！你们都识字，自己买点育儿书，或者在网上，上个课。不是可以把这些钱都省下来。一个月要一万多了吧？”
　　“刚生完，确实是不方便。人家经验比我们丰富，上手很快，对小杰好。可是……小杰慢慢熟悉她以后，我就好像和他离得越来越远……”
　　林小红对情况很无奈，失落地说。林永铮看着她没说话，开始走来走去。任云就说。
　　“那就不要请了！你现在不是还有假期，自己带。”
　　阿姨去洗东西，听到了王红的话。而王红并不清楚，请一个阿姨也是面试好几个，最后才选中的她。不是说不用就不用那么容易。林永铮和王红准备住一段时间，帮助林小红身体完全恢复。
　　王红特别喜欢小杰，常叫阿姨去休息，阿姨已经明显觉得，自己的工作开始不稳定。
　　她就和任云说，王红今天给小杰玩的东西没有消过毒。林永铮没有洗手，就去抱小杰了。这些都是不讲卫生，很容易让小杰生病——
　　任云也因为家里多了两个人，觉得不方便。就每次把阿姨说的，转说给陆任颉。
　　两三天的时间，这样的事就层出不穷。陆任颉只能打电话给林小红。
　　“我这开着会，我妈就找我。怎么养个孩子那么费力，那么多人！反而带出问题了？”
　　林小红突然就不想，和他解释她的那些心情。她就说了句，知道了，挂了电话。她想如果她不是来自农村知道生命自然的状态，她会不会被这一切搞乱，崩溃一下。
　　生完孩子，喂养是母亲的责任。吃什么，怎么吃，都在为了让孩子健康。
　　她从喂养开始的一长段时间，是找不到自己的！她的存在就和粮食一样。
　　而她本来是和孩子用着一颗心。现在每个人都认为，他们是好的，对的。陆任颉也纳闷她，那么多人，她在做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好像就是自己孩子的食物，这是第一位。然后，她拼命的补给，想输出更多更好的营养。她也想，像怀孕时，就那样和他待一会。
　　任云会说，他那么小不能玩的太累，会生病。然后她真的会担心，生病怎么办。阿姨会说，你要好好休息，要不你恢复不好，以后身体都会有问题。
　　她就又想要是身体出问题，经常跑医院，孩子那么小，那她生他干什么？让他变成一个悲剧吗？所以她一定要多休息，把身体快点调理好……
　　王红说，让阿姨走，你自己带！
　　但她还有工作，在休产假。以后还要回去上班……除非她不要那份工作了……她是这样想过无数次，可是她现在也享受了公司的照顾和一半福利……
　　林永铮说，带孩子其实不难。母亲、父亲都是人本身具有的天性。搞什么，搞成这样？
　　这些话和她的内心一致。但是陆任颉在外面，她自己都被许多人关照着。她太迷茫了……
　　她在小杰变胖的脸颊和身躯上找存在；在他和他们相似的五官上找成就；在他手指摸到她脸庞的时候找认可。
　　一段时间后，她不在和这些依然存在的各种意见拉锯。她想她应该和自己的孩子一起。她从小房间把孩子，直接轻轻抱到自己的大床上。
　　阿姨从厨房间出来，大声叫到。
　　“你不要动他，他在睡觉。”
　　王红在和面，她也走出来说道。
　　“你休息吧，我来抱！”
　　“我已经做好月子了，我还年轻。我自己可以白天晚上，都和他在一起。他应该熟悉自己妈妈的味道。”
　　林小红自然又淡然地说，小杰的眼睛越来越像陆任颉，是琥珀色。
　　任云晚上回来。听阿姨说完什么，林小红不注意会压到孩子。万一喂好人睡着，没注意小杰吐奶，会窒息。就问她。
　　“你是不是不想上班，想自己在家里带孩子？”
　　“……我还没想好。”
　　林小红犹豫了半天，还是直接说。
　　她很矛盾。带孩子不亚于上班的琐碎。特别是现在这个稚嫩地阶段，孩子不会表达饿了、困了、饱了、哪里难过，除了用心去感受，没有别的办法。阿姨靠的是经验，她能看出来。
　　但是林小红靠的是做母亲的心和本能，因此她自己也会产生很多情绪，会急、会怕、会担忧……她现在需要一个内心静静地，不受别人干扰地过程去渡过这个阶段。
　　以后有人帮忙带，她也是和自己孩子最熟悉的母亲。而第二天阿姨又和王红起了争执，王红急小杰还是太瘦，不像年画里的娃娃那么胖。就给林小红熬了一碗很油腻的汤。
　　阿姨就用专业知识说。
　　“这样她以后就很难恢复！她如果没恢复好，以后和老公的关系都可能出现问题！这样的情况，我碰到的多了！”
　　王红就无措了。林永铮想了想，就和王红说。
　　“收拾东西，咱们回去吧！这月子都过了。”
　　陆任颉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林小红长圆的脸，正在和孩子一起玩耍。才二个多月的小孩，小小的。
　　“他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吃的好，睡的好。你去睡小房间吧，他到了睡觉时间了。”
　　林小红对陆任颉说道，眼睛并没有看他。她自己觉得没什么，但是这样的时间越来越多。陆任颉发现，林小红太把心力放在小杰身上了。
　　他也和他玩耍，给他换尿不湿，看他吃奶。但是他是理性的，而林小红完全进入了一个感性的世界。
　　曾真有一天代表莫大涵和公司来看林小红，给她送了一个红包。林小红觉得有些歉疚，公司一直在她怀孕和生孩子的时候对她很照顾。而曾真也没有兜兜转转，直接就问她。
　　“你生完孩子，还回不回公司上班？”
　　林小红把心思在孩子身上放的越多，越不想离开他。她现在已经不在乎职业生涯是什么，她觉得陪伴是她现在唯一想做的。
　　“……看情况吧。”
　　“看情况，看什么情况。卫生间那个是阿姨？”
　　“是啊。”
　　“你老公、婆婆都在上班？就你一个人和阿姨在一起？”
　　林小红愣了愣点点头，曾真异常清醒地看着她。
　　“那你不上班，你以后不是完全和社会脱轨了！你不要觉得我做人不够厉害。起码，我靠我自己，想做什么都是靠自己的啊。”
　　林小红懂了，她是叫她不要忘记在社会生存的本能。可是女人的本能里还有母性……
　　“你想不想看看小杰？”
　　当林小红把散发着奶味的小杰递给曾真的时候，她看到她脸上的冰块融化，眼睛里是温暖地光。
　　“怎么啷个小，就这么点点大……”
　　“出生的时候只有热水瓶大，现在在慢慢长。属于长得快的。”
　　“好不好带？”
　　“脾气挺好的。”
　　“像你和陆任颉……”
　　林小红还是第一次被她夸奖，有点受宠若惊地感觉。后来曾真还是走了，走的时候又板了脸提醒林小红。
　　“不要忘记你自己，孩子要长大，以后要娶老婆。”
　　林小红点了点头，她心里那么多事，那么多情绪，那么茫然。却没有办法倾诉。因为她不知道怎么走，对孩子和对自己都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