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酴醾之火》夏悦草

19、第 19 章

　　陆任颉和林小红就在依然还有不少人来人往的广场，第一眼看到了彼此。
　　陆任颉把林小红送回家，放下行李。林小红就问他能不能不开车，趁着下午阳光好，到处走一走。
　　“晒晒太阳，走到哪算哪？咱们还没一起好好逛过——”
　　“……就单靠两只脚？”
　　“不是！累了，坐公交地铁都行。怎么转，都很方便。你不会没坐过公交吧？”
　　“说什么傻话，谁没坐过公交。读书和刚上班的时候，不坐公共交通坐什么。”
　　为了表示自己也曾是其中的一员，他率先朝门外走去。林小红抿住嘴偷笑，加快脚步追了出去。
　　陆任颉出去后，就特意放慢速度等她。他想这个提议，又像回到了校园，挺林小红的风格。
　　他们再从小区出来，整个人都浸润在了冬日的暖阳中。
　　陆任颉习惯开车已久，当微风暖意穿透毛孔，自然温柔地抚慰全身时，觉得真松弛舒适。
　　林小红穿了白色羽绒服，满足地吸着路边大树下的空气，陆任颉看她傻傻地，伸手拉住她。
　　“去哪？”
　　“先去步行街，走过去！”
　　“……那要走……一个多小时吧。”
　　“我看你脚上穿什么鞋？运动鞋啊！走吧走吧，你穿着运动鞋还不走，浪费了——”
　　陆任颉被林小红来回晃着，想不就走一个小时嘛……以前还天天跑半小时呢！
　　他们就一起往前走，路上经过了宽阔地马路，又穿过满是烟火气息的小巷。还路过造型独特地街边花园，和有大小林立的商铺。直到抵达满是高档大厦、百货公司耸立的步行街。
　　林小红平时上班也会路过。但今日仍是过年，没了匆忙，都是闲庭漫步的许多行人游客。
　　两人彼此都开心的笑起来，终于走到了目的地。
　　陆任颉先开始走还有点后悔，林小红在他边上，觉得此刻比自己一个人走要有趣满足，就一直蹦蹦跳跳。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家店是做手工蛋糕！”
　　“这里又开了一家鞋店？我记得，原来是、是理发店——你看那个旋转灯还在。”
　　“小巷能出去吗……原来大城市的小巷都通大马路啊！”
　　陆任颉听着听着，就被感染了，也笑着投入到步行地漫不经心乐趣中。
　　“今天才知道，原来你话不少啊。”
　　“那看和谁在一起。话不投机，半句多……”
　　“还能拽文，不过心意是收到了！”
　　“……能听出来？”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林小红一瞬间，就红了脸，这是在夸她！
　　陆任颉也笑得淘气幼稚起来，想你那句还不如我这两句来得直抒胸臆。两人在步行街逛了一圈，陆任颉就被林小红又拉着了去了地铁站，说再去逛逛郊区的古镇。
　　古镇上年味分外浓，红红火火人头涌动。
　　卖各种特色物品的店面一座连着一座。还有各色小吃，林小红很多都没吃过。陆任颉就看着出名的，给她各买了份。等逛完吃饱，已经暮色四合。
　　陆任颉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和她走了半日。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林小红站在小镇最高地古桥上观望四周，觉得这才是来这后，最为满足地半日。两岸红色灯笼一串串亮起，由远及近。靠水边的酒店饭庄开始人渐渐多起来，喧哗嬉笑声声……这些参差地古宅和一座座高低不一的桥。历经沧海桑田，仍古韵犹存。
　　“你怎么想到要来这转？”
　　抛开种种繁杂事物，只这会，陆任颉又感受到他们初相识时，没有太多顾忌的那刻。那时还陌生，有话不方便也不适合说，现在就近了，不像是认识了一年，对他来说像几年一样。
　　“这和我们老家农村的老房子差不多。就是更精致更庞大，多了文化气息……”
　　“你说你们老家农村的大平瓦房？”
　　“我们小时候还有土墙草顶的房子。冬暖夏凉。对，就是和这里的感觉一样。叫什么……”
　　陆任颉看她极力搜索适合的描述，说道。
　　“文化传承。”
　　林小红再看他的时候，眼睛就亮了。这刻颇为美妙，满夜星空。
　　河水倒映两岸灯火。桥下是人流和古色古香……然后他们就叫了车，陆任颉说干脆再去看看江边的霓虹光影。
　　一路上他想，原来几个小时，可以做那么多的事，过得那么充实。
　　林小红看着同样倒映在水里更美丽恢弘地霓虹和大厦，却想，这景色多好，生活多么多彩。现在所有美好的感觉，来自于我们都沉浸其中，而不想太多其它。如果我一直这样，那我就能好好感受外界，呈现自然地我……我会幸福！
　　陆任颉回到家坐下时，腿还有些发麻。心里却感到无法言喻的满足。
　　他还没有用这么少的经济成本，就得到过内心的充实喜悦。而她满足的那刻，他的成就感就是愿用许多同样地日子来换取……可是它是陌生的，会改变他和他有规律计划的生活嘛……
　　春节假期后，又到了复工上班时间。
　　他们很快回到了，各自固定的规律生活中。
　　那天的午后像美丽的片段。林小红在人潮拥挤的地铁里，挤出挤进，再辗转着换一辆同样拥挤的地铁。陆任颉尽管出门很早，也常堵在车海之中，一边焦急等待一边小心移动，看着和前车保持安全距离。
　　生活仍然按原样在继续。
　　林小红升了职，手里多了四个人，和更多的工作。
　　刘万升过完年回来，对曾真非常客气。他们再没逾越的地方，让别人感受到不自在。
　　一开始，曾真偶尔红着眼睛，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对一些同事无意的态度敏感戒备。过不了多久，她就恢复了。她想她只有32，在这里算不上什么糟糕。她存了很多钱，精打细算着，找个老实男人不是问题。
　　紧接3月，日本突发地震，引发海啸。
　　新闻里持续出现福岛第一核电站发生核泄漏事故报道……现场已经无法用语言描述……和我们同样肤色、外貌地人们被此次核污染深深伤害影响着……
　　公司里也炸了锅，大家议论纷纷。
　　“他们就靠着海。还搞个核电站！一个海啸，搞出那么大的事……”
　　“……难道谁还要欺负他们？”
　　“海被污染了，海鲜还能吃吗？”
　　临海和一些内陆城市，紧接着开始出现，连夜抢购食用加碘盐的事件。曾真本身就有洁癖，那段时间也不管迟到要扣工资，经常为了抢盐迟到。小箫看她今天又晚了半个小时，就问她。
　　“今天抢到没？家里存了多少了。”
　　“今天在公司附近看到了，好容易才抢了三包。现在都十几元一包了！你家没得买？”
　　“我妈天天到处找盐！怕以后的盐有污染，都堆了一箱了。”
　　“我存了两箱。以后外面的饭都不吃了，林小红你买到没？还不赶紧找找？”
　　林小红正接到表姐电话，闻言道。
　　“我前天开始找了，只存了三包。不过不是碘盐……”
　　小箫和曾真立刻说道。
　　“你不知道，不是碘没效果！”
　　“外行嘞，有碘才防辐射！”
　　林小红听她们都这样肯定，也开始忧心，那边表姐就在电话里问她。
　　“小红，你们公司附近有没有碘盐？我妈吵死了，叫我想办法。我这里是厂区，哪有地方买盐。你帮我忙啊！”
　　林小红中午就在附近大小超市、便利店、小商铺，都转了。也没找到碘盐。问表姑妈，普通盐要不要。表姑妈说一定要碘盐、碘盐、碘盐。
　　她开始思索，谁能帮忙。就想到方媛媛做过食品生意，不知道有没有认识人。
　　“我也想去问呢，昨晚回去一看，都排着队抢什么呢？然后问了人，说盐要没了？我还跟着排了一个小时！后来，轮到我，已经卖空了。”
　　等方媛媛的朋友，一个偏远内陆城市的人，给她寄了两箱盐过来。林小红就赶紧和她一起去表姑妈家送盐。
　　“哟，还是媛媛出息！这都有办法解决啊。凌凌，你平时这个行，那个行。还不如人家媛媛呢！”
　　这边表姑妈感激万分的收了一箱盐，请她们吃晚饭。
　　那边电视新闻里就开始辟谣。食用的盐并不会受辐射影响。然后就是各种辟谣、解释、报导。
　　表姑妈放下筷子，一副白激动的样子，喃喃地说。
　　“……那屯了那么多盐怎么吃——”
　　表姑夫春咳，觉得喉咙不舒服，就不高兴地说。
　　“可以吃十几二十年啦——瞎起什么哄！”
　　表姐看向林小红和方媛媛，立刻微笑着，求救地说。
　　“为了避免他们以后，看到这些盐就有气。你们等会再带些回去。”
　　方媛媛闻言就看向林小红，意思你家亲戚怎么这样，当我们搬运工啊——林小红了解她，忙摇头，叫她别这样，不礼貌。
　　表姐看到方媛媛表情，就知道她不高兴了。看她一身穿戴，竟然比她还要讲究精致，就说。
　　“媛媛，你现在活得真潇洒啊，这种时候，还能搞到盐！不容易，来来多吃点菜。以后常和小红来我家玩——小时候在老家，我们一起玩过呢。你现在真是越来越漂亮！”
　　林小红和方媛媛再回去的时候，方媛媛就把她手里拎的盐都给了林小红。
　　“我才不带回去！我手指都肿起来了——”
　　林小红回到家把盐，堆满半个橱柜的时候。也感慨，原来我们为了活的好点，真的可以很盲目——
　　加碘就防辐射？盐就一定是来自大海……然后看大家都这样，自己不这样就会受到损害。
　　譬如种种……现在这么多盐，真的可以吃好几年……也许等搬家，还要带走。
　　唯一庆幸的，就是盐的用途很多。
　　夏天再来的时候，陆任颉和她说，要换一家瑞士公司做个新产品。
　　林小红就问他，为什么换公司？
　　“因为需要新的挑战，把一个新产品做起来。可以提高自己能力。”
　　他们那天吃湘菜。两个人不太能吃辣，一边吃一边不停喝茶。
　　“那以后，你会不会很忙？一直出差……”
　　陆任颉点头说是。
　　“我现在27，也算开始成熟了。到外面去开市场，可以给自己更多的锻炼和阅历。越到30，越要而立！你现在怎么样，事情都……顺手吗？”
　　林小红听他说年纪，还是会有想法。但这些想法，都又纯属于她个人。
　　“挺好，按部就班。”
　　“刘万升呢？”
　　“他……他和我又没关系。”
　　“没欺负人吧……”
　　林小红看他吃辣吃的鼻尖都红了，还一副认真追问地样子。就放开心里不适，笑着摇头。
　　“好像……被曾真弄的已经不耐烦了……”
　　“他要好好做事，算是一个有能力的人。”
　　林小红晚上躺在床上还是忍不住想自己年龄，想陆任颉没有提到其他的。譬如她也25了。
　　他30的时候，她28。在小镇是真正的大龄——在这里算，最后的黄金期——
　　这边公司早婚的人少，许多人30了都没结婚。
　　大家都在工作，依靠自己生活。而爱情总是稀少……时间可以让她离他更近。越过了过程，非要求个结果，她也会不平衡……她不想变得怨天尤人。
　　相处是为了彼此快乐，而他给予她的。值得她这么做。这是一件简单的事。
　　第二天，刘万升就把林小红叫进办公室。
　　“你现在……和陆任颉怎么样？”
　　看他故作亲昵的样子，林小红迟疑了下问。
　　“……怎么了？”
　　“你和我隐隐藏藏干什么！我现在一直对你挺关照，没体会到？大家都是一个集体——我又不用你们关系做违规的事！”
　　林小红怕他直接，他还真的就这么直接。她记得陆任颉一直说事归事。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需要通过我和他沟通，什么事就说事呗。”
　　刘万升看着她就愣了。好像和以前那个故作严肃地林小红不一样了。看来还是有人教一教的好——
　　“听说，他去了家新公司。下个月办事处开幕。你和我一起送个花篮，祝贺下！叫小箫订个好点的花篮……要是你们关系还不错，就向他们申请个地区代理吧。”
　　“好，我知道了！我会和他们公司联系，申请下试试。”
　　“好……”
　　“那我先出去忙了。”
　　林小红说完，淡定地站起，走到外面才松了口气。什么事不能化繁为简，非要套着近乎。
　　刘万升点了烟，想这套风格挺欧美的，可那要看和谁打交道。要是厂里，谁理你啊，硬邦邦的。
　　等到办事处开幕的时。
　　林小红坐了刘万升的车一起去了。那天来了很多媒体和相关的人。陆任颉和公司同事都在招待。
　　林小红远远地看到他，精神抖擞的样子，还是很陌生地。那种姿势和笑容，都非常职业化。
　　刘万升带她过去时，陆任颉只是对待普通朋友的样子。然后就有人叫他过去。他打了招呼，就走开了。
　　林小红自始至终都站在刘万升身边，像其他公司过来的人一样。
　　刘万升回头看了她一下，发现她也挂着职业性地微笑，看不出他们两人有私交的样子。
　　回去的路上，刘万升开着车想说什么，又觉得自己多嘴。偶尔瞥下林小红。
　　林小红看着窗外，一直避着他的视线。她觉得这很正常……可能在刘万升眼里，他们很奇怪。
　　她怕被他揣测怜悯的目光影响，进入了他认为要怎么样才是对的世界。
　　回去的路上，她坐在公交车上，一方面也想为什么陆任颉今天那样冷淡。一方面又深深觉得，人生是一场自我修炼，不停坚固自己，才能抵御别人的侵蚀……
　　尽管谁都是无意的，因为他们用他们自己的态度在面对着外面的世界。
　　回到家，洗漱完后，她就看到手机里有一条陆任颉的信息。
　　——今天有点忙，别介意。
　　她忽然想任性一下，让他也去揣测。就没有回复。
　　然后，陆任颉再也没发信息。他们都有一大堆的工作忙忙碌碌，早出晚归。
　　林小红独处时还是有点慌乱，担心自己是不是让他厌烦了。她还是给他打了电话。
　　“你终于想起来，给我回话了？”
　　林小红这才发现，她想了那么多的时候，他却幼稚地像个小孩一样。
　　“我太累了……”
　　她只能这么说。
　　到底怎么描述这个累？是对工作，还是对彼此关系似远似近的不满……
　　“……那你早点休息。哦，我现在和人约了！先不说了。空了再聊。”
　　现在唯一让她踏实的走着的，就是她的存折卡上的金额越来越多。
　　她只要不知所措，就会打开抽屉，看上面的金额，然后想着这个月怎样再往上增加。
　　他们断断续续地偶尔电话短信联系，偶尔接送下见个面，偶尔吃一顿饭。
　　没有像那天那样，走很长的路，说毫无意义的话，嘻嘻哈哈开心的笑。
　　十月长假的时候，公司有批货要报关出来。大家都没空，只有林小红觉得自己一个人也没事做，就去公司加了班。
　　那天半夜回家，她睡得深沉，就听到手机一个劲地响起。
　　她拿起，就看到是陆任颉地电话。再看到时间，心就开始隐隐约约地慌乱起来。
　　她想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你看到新闻了吗？”
　　陆任颉的声音很低沉，带着伤感，像那晚喝了酒的时候。比那个时候还要疲惫。
　　林小红就赶紧坐起，问他。
　　“……怎么了，出、出什么事了？”
　　“乔布斯逝世了……你没看到吗？他是个天才，没有人可以替代……可他还是离开了……”
　　林小红不知怎么安慰，他对这件事仿佛有很多感触。
　　她知道这是个很有思想很伟大的人，应该说些什么有价值地话。让他不要消沉在这种情绪里呢？
　　“人类会永远记住他……”
　　“……我觉得很累。虽然工作都排的很满。但是还是会感觉内心很空。我经常想，那天，一起走了很多路。在阳光下，没有电话没有会议没有业绩，在城市里自由地穿梭……”
　　林小红终于明白。乔布斯的离世，让他感慨忙碌生活中，生命同样地脆弱。
　　“那我们休假，去爬山吧！”